電光石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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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小子!小子!」趴在男人頭頂上的灰色布偶使勁拍打、晃動,仍無法撼動睡意,酣睡的臉龐在營火映照下格外安詳,似乎任何干擾都無法打斷他的美夢。
一旁的金髮少女將木柴丟入火焰中,口中帶著些微寵溺,不慌不忙地說道,「熊師傅,讓他睡會吧。」
「大小姐!妳會把他慣壞!」布偶熊舉著軟綿綿的前肢喋喋不休,對延宕的工作進度表達強烈不滿,「從白天睡到太陽下山,要不打道回府?」
「嘛……」被稱作「大小姐」的柯洛莉娜無奈地用樹枝攏了攏柴火,試圖讓熱源向串起的蛇鱸魚靠攏。
受命來到古代樹森林探查已有段時間,連日的風平浪靜,使閒來無事的凱賓反覆朝白雲發楞,他倚著巨樹的盤根打盹,持續睡到傍晚,乃至現在。
不急於一時,柯洛莉娜心道,她其實很享受原野裡的平和時光。
篝火燃燒發出的劈啪聲響,與週遭蟲鳴的若有似無,交織成樹海的夜幕印象,由於凱賓早早睡下,不拘小節的柯洛莉娜乾脆就地紮營,順道解決一餐。
一行人圍著火源的舉動,在曠野中格外醒目,因為,除卻月光和火堆,離了光圈便伸手不見五指,四周的樹影挺拔且黝黑,晚風輕輕拂過草地,帶起整座山林的搖曳,摩娑響動、蟲鳴蛙嘓、幽靜恣意,勝過千言萬語,柯洛莉娜垂下眼眸、再次翻動柴火。
「不要緊?」
迎上熊師傅的擔憂,她胸有成竹地說,「嗯?沒問題。」出現任何風吹草動,她都能立刻扛起凱賓逃離危險。
往魚皮上撒點鹽,調味和烤出的油在表面產生梅納反應,漸漸飄出香味,飢腸轆轆的柯洛莉娜瞪著魚油緩緩滴落,薪柴因此燒得更劇烈。
女孩兩眼放光、摩拳擦掌,險些要撲上烤架,熊師傅忍不住出聲,「別急——」
話音未落,待出爐的烤魚便在柯洛莉娜的殷切注視下,連同營火被打翻在地,她立刻放聲大叫,「我的魚!」餓了一整天,就等這餐啊!
罪魁禍首在他們搭起的臨時營地東竄西跳,大搖大擺的舉止先是毀掉帳篷,再破壞安置的簡易行李,眼見情勢不妙,熊師傅大喊,「大小姐!」
柯洛莉娜回頭一望,進入光圈的襲擊者全身佈滿漆黑體毛,微張的翅膀如輕盈蝠翼,雙目腥紅,弓起前爪的外緣是一對鋒利刃翼,並反射著致命的火焰餘暉,牠發出近似山獅氣勢的震耳咆嘯、衝向前,柯洛莉娜見狀,趕緊撲倒熟睡中的凱賓,刀刃在瞬間劃過髮頂,將男人原本倚著的大樹攔腰截斷。
轟!
緊接著,險些被甩落在地的熊師傅也哀號一聲,「唉唷!」
遭了!用力過猛,凱賓的耳側估計會發腫,但柯洛莉娜無暇顧及,殘存營火剛才被漆黑襲擊者一擊撲滅,置身黑暗,僅能靠聽覺辨別方位。
柯洛莉娜推測,深黑魔物的體毛構造,應該類似貓頭鷹翼尖的羽緣,能消除大部分活動產生的聲響,此發現讓一行人陷入困境,因為伏擊總是逼近身前才反應過來!
唰——
伸手不見五指,魔物來去無蹤,柯洛莉娜有些後悔,早知道不該便宜行事,應先趕到調查團設立的安全營地再休息,她扯著凱賓的後領將人向後拖,正好又閃過一次攻擊,九死一生的險境令人冷汗直冒,他們不敢出聲,避免遭到更迅捷的狙擊,可失去光源後寸步難行,不能辨認方向,更無法拔出武器。
唰——
危險頃刻便竄到跟前,柯洛莉娜自知來不及閃避,她猛得閉上雙眼、準備迎接痛擊——
鏗鏘!
一道清脆響聲貫穿樹林,她嚇得一顫,陡然睜眼、與血色殺意四目相對,襲擊失敗的魔物嘶吼一聲,扭頭、躲回陰影中。
驚魂未定地拍了拍胸脯,柯洛莉娜試探性的開口,「凱賓?」
「嗯。」
男人的回答就在身旁,她懸著的心終於落回肚子裡,長吁一口氣,力圖緩和腎上腺素的作用。
接著是無可奈何的熊師傅出聲,「小子可算是睡飽了。」語氣聽上去,還頭暈目眩。
隨即,凱賓打斷這短暫的喘息,「要來了。」而風的輕淺低鳴,也預示著即將到來的攻擊。
凱賓和柯洛莉娜對視一眼、轉身,背對彼此,往反向拔腿狂奔,魔物偷襲不成、迎面撞上剩下的半截樹幹。
磅!
匐在男人肩頸的熊師傅抗議不斷,「小子,慢點!」
但凱賓絲毫沒有停下的意向,連腦袋摔出的腫包都被他忽略,逕直朝模糊不清的目標物疾馳!
鏗鏘!
他抬起右手,恰好用鎧甲擋住撲面而來的刃翼,趁其不備,俯身、滾至魔物身下,長劍劃過後肢,深黑猛獸低吼,隨即迴旋,帶起粗長尾部的一陣鞭擊,且聽風切聲,似乎有其他物體靠著離心力被甩遠。
熊師傅不禁擔心起柯洛莉娜,「大小姐!妳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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咻!
耳邊似乎有什麼呼嘯而過,聽著同伴與魔物的纏鬥,柯洛莉娜匍匐在草叢中,收到呼喚後,她卸下武器,卻拿不定主意該往哪個方向開砲。
如果有月亮以外的光源就好了!焦急地原地踱步,她擔心凱賓安危,所以不敢貿然行動,唯恐無情砲火會傷及伙伴。
樹海像是讀懂她心中的渴望,風拂過草地,彷彿蒙上層青色薄紗,猶如悠揚樂聲,拉開另一場戰鬥的序幕。
柯洛莉娜定睛一看,光線並非出自腰間的蟲籠,而是種身覆甲殼、尾端有長刺、更大一些的昆蟲,藍綠光輝映入瞳孔,細微的電弧令她升起敬畏。
一隻覆蓋金色鱗片的巨大前爪出現在視野中,其交錯的青藍鱗片接縫處生有白毛,白毛從嘴邊、鬢角、脊梁延伸至槳形尾部,昆蟲散發的熠熠光輝照在頭頂的黃金冠角,神采飛揚,牠睨了眼腳邊的柯洛莉娜,然後踱步前行,與另一面的漆黑魔物相互凝視。
嗅到不尋常氣氛的深黑猛獸立刻拋下凱賓,鼓起蝠翼般的雙翅,一副剽悍的威嚇姿態,而金色魔物也不甘示弱。
嗷嗚!——
牠昂首長嚎,那瞬間,彷彿有股力量自腳底湧上,全身白毛隨之豎起,懸浮的蟲子像是被鼓舞,縈繞在牠周身、形成縷縷電弧,使泛著青藍光暈的巨狼,乍看下就像是黑夜裡的一盞明燈!
凱賓趁機摸到她身邊,想帶著女孩離開戰場,「柯!快走!」
電光石火間,兩頭猛獸大打出手,戰況升級為普通人難以介入的致命衝突,為避免捲入,他們趕緊扛上武器,柯洛莉娜剛抬腳,一束棘刺冷不防戳入腳邊的泥地,隨後,粗長的鞭子迎面而來,凱賓一時閃避不及被甩個正著。
「凱賓!」
相較於她的緊張,男人很快便坐起檢查傷勢,幸好只是稍微掛彩,肚子上有道刮痕。
此時,被晃得內臟都快吐出來的熊師傅終於回神,「此地不宜久留。」
望向化作旋風的兩道身影,柯洛莉娜點點頭,可趨於下風的漆黑山獅卻將苗頭轉向,正當牠要撲上、阻截一行人的退路,另一頭猛獸又即時出手、打斷牠的高昂興致,墨色尾巴予以回擊,吃痛的巨狼怒吼一聲。
嗷嗚!
狼嚎喚醒了能量火花,金色魔物化為一道刺眼閃電,在牠旋身間甩出數顆閃爍青藍光的電球,朝四面八方疾飛。
戰況瞬息萬變,來不及舉盾,柯洛莉娜眼睜睜看著擋在她身前的凱賓迎頭撞上其中一顆球,電流從肚臍眼鑽入,剎那流竄到四肢、遍布全身,男人頓時陷入火光四濺的激烈抽搐,倒地不斷掙扎。
再下去他們都會命喪於此,柯洛莉娜架起重型弩槍,將凱賓護在身後,炮口對準最先闖入的不速之客扣下板機!
砰!——砰!砰!砰!
綻放的焰火照亮整個草原,渺小獵人以此宣告加入戰局,漆黑魔物挨下砲火,甩了甩長鬃,朝柯洛莉娜咆嘯,她選擇用彈藥回敬。
砰!——砰!砰!砰!
眼見威嚇無效,山獅一躍而起,舉起前肢就朝女孩的大盾招呼,然而,另一掌落下前就被一道電光石火攔住。
「咦?」
柯洛莉娜停止轟炸,詫異地望著被青藍光暈包覆的夥伴,但馬上恍過神,從腰間掏出一枚音爆彈、奮力拋擲,被無聲彈藥擊中的猛獸倒地翻滾,凱賓舉起雷電纏繞的瑰異長劍刺入牠腥紅眼窩。
吼!
負傷山獅起身、迴旋,將人擊退數米遠,並趁著所有人未站穩,扭頭、遁入深不可測的樹海中。
「結束了?」熊師傅問,他快受不了像雲霄飛車般的顛簸刺激,頻頻乾嘔。
「不。」語畢,凱賓又舉起武器。
嗷嗚!——
背向玉輪發出狼嚎,牠垂首、瞇起青色眼眸打量一行人,那目光說不上友善。
沒錯,眼前還有頭巨狼,也許牠稍早的介入只是看不慣領域內有人不請自來,跺著前肢、在泥地上刨出深刻爪印,咧嘴時露出滿嘴利牙和低吼,緊貼鱗片的白毛在月光下閃閃發光,如果情況允許,柯洛莉娜說不定會嘗試上前撫摸。
可現在,她再度舉起武器、瞄準,腦中不停思考該如何擺脫僵局,身披雷電防護的魔物肯定對普通陷阱免疫,而與之纏鬥的凱賓更是火上澆油,隨著手中刀刃揮舞、沒入,短暫獲得的加護似乎被魔物吸收,沒造成多大損傷,反倒像給牠增添了元氣,柯洛莉娜暗道不妙。
連熊師傅都察覺情況不對勁,「小子,快停手!」
嗷嗚!——
這次是振奮的狼嚎,激起牠四周的花火和能量,獲得充能的魔物看起來更光彩奪目,瞥向一行人的眼神也更危險。
和精神抖擻的魔物相較,一行人經過方才混戰皆疲倦不堪,柯洛莉娜已無法出言制止凱賓奔上前,她雙腿發軟無力,只能眼巴巴望著夥伴被一掌擊倒,卻無計可施,吃力地吞嚥,抬頭與青色眼眸四目相交,隨後失去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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