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意一早已經變差咗，但係佢打算做到退休為止。」鬧市人來人往，兩人沿林村河道避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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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係你唔同我講，從來都唔同我講。」廣福橋邊，信哉倍感孤獨，灰心止水，波瀾不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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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係我哋間屋仍然要一段時間先供斷呢件事，我都係最近至知。」加按即向銀行再度申請按揭貸款，貸款年期與一般按揭相若，可以長達三十年，視乎物業樓齡及貸款人年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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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佢哋係做咗二按，拎層樓去抵押？」二按即二次按揭，與加按有別。於原有按揭貸款之外再向財務機構申請按揭，銀行一般以還款風險太高為由，拒絕申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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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得知家中周轉不靈之後，Abelia暗自憂心，但未有要求信哉分擔，因為信哉對債務根本一竅不通。面對前輩心聲吐露，只因對方言之有據，並提供得到有效安撫。前輩甚至暗示可以為自己安排實習，但佢唔想信哉誤以為關係因為外力而扭曲生變，於是堅持陪伴信哉過夜以息事寧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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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清勁至強風程度偏東氣流影響，信哉眉頭開始密雲。佢心中知道，早講遲講同樣無濟於事，適時打退堂鼓更能挽回殘餘自尊。佢本想鍛鍊心胸包容假想敵，但器量上限又轉眼谷爆。即使佢判定對方嘅入息水平只係源於階級複製，每次面對自己因英語能力欠佳而無力攀談突圍嘅窮酸，後腦都會滋生一種覓窿遁走嘅悲萎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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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同你第時可以住喺望到海嘅地方就好。」潮汐可以撫平烽煙，Abelia如此理解和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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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有華富邨嘅picture。」內心提早劃清界線之後，毋須費神遷就，棟篤靈感湧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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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之後月入點會少過二萬呢。」仍然想拉近彼此關係，所以祭出罕有嬌氣抬舉伴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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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唔交稅，繼續住真善美村唔好咩。」婆孫回憶剎那勾起，原地踏步之意亦非虛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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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到橋頭自然直，我哋仍然有時間嘅。等你穩定之後我哋再諗，好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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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咁如果穩定咗都唔見得有幾穩定呢？」答案雖非簡潔，但悲壯有力。「我而家都唔知下個月會係點，一年之後，三年之後，十年之後，我都唔敢想像。」見工雖無阻滯，但非一級榮譽畢業，出路極為一般。「到時可能國際金融中心都已經變埋遺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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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頻早已變頻，冷氣一開即涼，但室內環境比以往更顯悶熱。信哉無比厭世，猛力打開雪櫃，綠皮門竟然砰然脫落。八十年代電器殘骸就地平躺，汽水啤酒失溫在即，而信哉懶得懷舊，索性倒地頹坐，坐視腐壞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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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爛唔爛，根本係整定嘅。」對美好未來產生本能抗拒，或者係人開始信命嘅契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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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你要發奮，要入大學，唔係想爭氣咩？事在人為，我哋都相信事在人為㗎嘛。」今人古道熱腸，憐愛附身，一發不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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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閉雙眼。佢擁抱眼前人，表層意識輸出尚未成熟嘅母性，但心底深處更忙於證明自己初衷未改。佢善用大腦控制眼球與肢體，運用同理心與想像力，誠懇串連過去所有愉快經驗，驅動全身保持野蠻，以駝跪證明有志者事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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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怨報德。信哉傾注獅心，遇神殺神，故意打草驚蛇。獵物一時蜷縮在床，一時收縮前進，既想逃之夭夭，又想糾纏不清，腹背如臨大敵夾擊，與鬃毛叢失速交戰。渴望滿足，於是衝撞，但若克服衝撞，人又會陷於痛苦，期待更強騷動與滿足。落草專橫，信哉強暴性相前所未見，竟如流寇荒年掠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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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慌棍亂之際，Abelia三唔四好，脫出地盤不果，突然見到牆邊裂縫生出長草，以至樹根樹木木壴寸木支，細望發現其中正有一雙尖銳蛇眼監視眈眈。「等一陣。」大多數品種嘅蛇性情內斂，除非受到威脅，一般唔會攻擊人類。Abelia起初一意強吞信哉怒火，豈料情緒難以自控，不得不告知信哉眼中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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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係咪真係要睇醫生？呢堆雜物嚟。」信哉姿如人馬，正想摑臀洩憤，獸氣旺盛，語氣極為強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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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有蛇！」受驚青蛇來自舊世界，一切自始即獲妥善照料以及命名。「我覺得呢個地方好唔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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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個地方係好唔安全，隔幾個單位有人夜晚會突然又喊又叫。」處於禁忌森林盡頭，佢深感冒犯，懶得提供任何情緒價值。「明明係同一個單位，你講到好似係兩個單位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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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係見到我見到嘅嘢，點解你唔信我？」蛇蟲鼠蟻非因得見而相信，乃因相信而得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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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會唔信你？」信哉桀驁不馴，直接略過有蛇一說，拉弓引箭。「至少我比你屋企信你，我知道你對藝術有興趣，知道你都識得欣賞唔同信仰同文化，知道你可以生活得比而家更加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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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好再講屋企，我還我，屋企還屋企。」蛇滑過掃口粉坑，避開神主牌位，爬入被鋪。「就算唔係讀神科都一樣，請你唔好再用廉價嘅樂觀去教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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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咁你都唔好再講到你屋企好虔誠好腳踏實地，因為你屋企人都會做定期炒外幣，對社會嘅大是大非零個關心，甚至覺得爭取公義係廉價。呢個世界只有特定行業先至搵到大錢，人根本唔會敵得過無形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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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個話過，我就係要現實唔要公義？你唔腳踏實地，失敗咗又將情緒發洩喺我身上然後又燒埋我嘅nuclear family，事實係有啲嘢唔係你玩㗎。況且，如果我屋企真係有錢到唔需要worry about anything，我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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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可以真正自由咩？」樂觀悲觀純粹空洞哲學用語，信哉堅決鎖起擔心，任由對方臉容徹底蒼白。「你根本就依賴你屋企，依賴物質，依賴額頭鑿住有錢兩個字嘅『ment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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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唔可以為你emphasize呢個term而道歉？」突然停止排斥異端邪說，Abelia放低戰兢，嚴正舉手示意反對。目眥爆裂，振振有辭，有如立於佈道講台之得救信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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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但我唔想。」信哉陷入絕望，整理衣衫緩緩後退。面對眼前婆婆大概會形容為撞邪嘅眼神，連佢自己都開始不知所措。虫它蛇蠍虫它吞象，佢低頭小心有蛇，突然憶起嘉道理農場山坡某處，佢哋偷行亂撞，誤入巨蟒捲繞黃麖至死嘅畫面。溫馴小鹿柔聲吠叫，沙沙沒入隱蔽林木背後，四蹄脆骨最終掙扎無聲。誣蔑角色本性不仁容易，但當故事顯得殘酷而非邪惡，起承過後難逃轉合嘅結局，份外令人戰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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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哉於心不忍，緊抱受驚過度嘅草食動物。「不如我哋去買啲嘢食？」語氣顯得輕鬆自若，但內心更加確認：自己作為初級消費者，以愛之名伸手救援，純屬不自量力。大自然此消彼長，食物鏈環環相扣，根本唔會因為任何一隻或浮游或寄生生物家不成家，世界不成世界。萬惡天敵從未存在，所有生物要超越嘅只有自身。若然競爭之道確實存在，個體要爭嘅亦只係每一次小勝，每一個地盤，以及每一口自給自足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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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分取得，青春代謝，最後糖水任性打孖上。午夜之前，兩人即興睇咗一齣講述人狗情深嘅電影，大家都深受感動，喊濕半包紙巾。然後，佢哋昏沉睡去，一覺瞓到日上三竿，隨即沐浴更衣，再於月台帶笑告別。然後，第一日過去，第二日亦過去，今個學期終於成為上個學期，直至又有然後，然後Riley邀請信哉出席生日派對。「預我（太陽眼鏡微笑臉）。」大難未死，劫後總有餘生，世界又再呼出新空氣、新生態，以及新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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