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果然在這裡。」蘇安輕輕一躍至少年身前,而不再乘著人的劍在瞬間衝至空中,在月下劃出一道劍痕獨舞,顫動的劍,因劍意飛揚而不可止。
劍是劍修的心,震動的劍代表著蘇安的心正躁動著,做了某件重要的決定,而這個決定像已然出鞘的劍,沒有回頭的可能。
「怎麼了?」察覺到此刻的不同尋常,白景煜坐起身來不掩疑惑地問。
「我有話要跟你說。」蘇安神情慎重,頓了頓解釋:「是關於這陣子我的所作所為背後之原因.有些事情,我想還是應該親口告訴你,對你才算公平。」
白景煜的神色變換幾瞬,最終故作平靜地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説:「好,坐下説吧。」
蘇安從善如流地坐下後凝視著少年的臉開口:「接下來要說的話,你可能會覺得很不可置信,但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沒有騙你。」
聽完這句話,白景煜心下稍安—大概不會是「那件事」。
「不管你說什麼,我都會相信。」白景煜信誓旦旦地承諾,回望著蘇安的目光裡盡是溫柔:「因為是妳説的,所以我沒有不相信的理由。」
「......好,你聽好了。」蘇安深吸一口氣,盯著白景煜的臉開口:「我已經爆炸過三次了!」
她的眼睛緊緊地看著眼前之人,沒有放過白景煜每一個瞬間流露的表情,在說完這句話後,他雙目因驚訝而放大,確認似的問:「爆炸?」
「沒錯,字面意義上的爆炸。我的血液在瞬間沸騰、身體在瞬間膨脹,意識跟疼痛就像被灌滿的水球一樣,升至頂點後承受不住而爆炸。」蘇安的神情十分認真,白景煜與她從小一起長大,能夠確定她並沒有說謊,可即便每一字都聽得懂,若組成一句話就完全聽不懂了。
「妳還好嗎?」白景煜只下意識地問出這一句,一向轉動飛快的腦袋此刻有點不夠用,嘗試著理解蘇安的話:「我不明白,你為什麼會爆炸?在哪裡爆炸?」
「......這麼說吧,我已經是死過三次的人了.在那三次裡,我和你接吻後,我就爆炸了。」蘇安也努力用最簡單的話,說明著荒誕的一切。
「......」因為過於震驚,白景煜沒有立刻回話,浮現在他腦海的是蘇安生日那天,她畏懼的神情和後退的步伐,如果那一切的行為舉止,都是源自於蘇安所說的前提,那就可以理解了。
在他不知道的某個時空裡,眼前的女孩,一而再、再而三地因為自己而死,所以她害怕地退後,只為了避免遭遇同樣的結局。
「我先從第一次說起吧。二十歲生日前一晚,我們......」蘇安將至今為止發生的三次爆炸娓娓道來,就像對紀雲、周素素和洛雨寧説的時候一樣,一旦開了個頭,就可以順理成章地繼續說下去。
白景煜靜靜聆聽著,一邊聽,一邊深深蹙緊眉,他一點都沒有懷疑蘇安説話的真實性,一是因為蘇安不可能拿這件事情開玩笑,二是因為故事裡的白景煜做的事情與自己想做的事情一般無二。
他確實是想在蘇安二十歲時,吻她。
若被蘇安放鴿子,他也確有可能,步步緊逼。
這樣的想法讓白景煜不寒而慄,這代表著,蘇安真的已經,爆炸過三次,死過了三次。
都是因為他。
「大概就是這樣。」蘇安說完後鬆了一口氣,只覺就像心中巨石終於被推開般舒適,繼續道:「所以我才想著幫你找女友,才說把你當哥哥,就怕你哪天突然又......讓我爆炸。」
所有的異常,都成了理所應當,所有的疑惑,都給了完美解答。
聽完蘇安的話,白景煜別開眼,雙拳緊握,微微顫抖。
他從沒想過會是這樣的結局。
原本以為,解開謎題會是令人心動的開始,沒想到,迎來的會是讓人絕望的終焉。
白景煜曾以為自己明白這世間的道理—做一個對別人而言足夠「好」的人,就得以長久。利益如是,朋友如是,愛人亦是。
好的人、事、物,就會讓人拼了命地想挽留,相反的,無用的、充滿威脅性的一切,都會讓人自然而然地想捨棄。
然而,白景煜忘了一件事情—即使想做一個足夠好的人,這天地也未必能應允。
有些事情可以靠努力成就,有些事情卻永遠只能依附於命運。
白景煜對蘇安而言,已經不是甜蜜的、完美的青梅竹馬,而是一位,隨時可能終結自己性命的,充滿威脅性的男人。
最重要的是,這件事情無法改變。
白景煜比任何人都了解—這世上沒有人,會賭上性命去愛一個人。
「對不起。」蘇安充滿歉意地說著,讓白景煜嘲諷地勾起嘴角—有什麼好道歉的呢?這個世界,本就是依照如此規則運轉至今的,不能算涼薄。
「沒關係,我明白了。從此以後,我不會再......」白景煜看都沒敢看蘇安一眼,只用平靜無波的語氣,想給出最後自己能給的承諾,可是還未說完,身體忽然被強勢一轉,將眼神與蘇安的目光四目相對,只聽她一臉嚴肅地打斷他的話:「你先聽我說完!」
白景煜一愣,聽蘇安繼續道:「我早該告訴你這件事情,但對不起,我沒有選擇馬上告訴你,因為我知道,你一定會像你剛剛做的一樣—說再也不會再靠近我!」
月明星稀,鳥獸安眠,後山靜得只聽得見蘇安的話,一字一句皆如轟雷巨響般讓少年心神震動。
「我明明想躲著你,怕再次爆炸,怕痛,怕死......可又不想你徹底放棄我。」說到這裡,蘇安終於忍不住流下眼淚,委屈、不甘又自我厭棄:「我其實根本就不想你跟別人在一起,這些天我到底都在做些什麼啊......」
眼淚像雨,滴滴澆灌進少年乾涸的心房裡,讓絕望的土壤開出一朵希望的花。
「就算......就算不能親吻,我們還是在一起,好不好?」最後,白景煜聽到蘇安這麼問。
這一刻,白景煜堅硬的、冷酷的、躲在層層鎧甲之下的心,被這一字字問句弄得丟盔棄甲、潰不成軍,心軟得像化成一灘水。
他伸手拭去蘇安臉上的淚痕,目光澄澈、專注、虔誠,像看著自己今生不移的信仰,聲音很輕,像怕驚醒這一場幻夢般地開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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