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知道以他固執的程度，要說服他如蒸沙石欲其成飯。不把來龍去脈解釋清楚的話這人是死都不會跟她去的，只好有耐性的跟他慢慢周旋。腦內怱地響起師父所說的話，讓她罪惡感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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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兒啊，他們應該會留一個少年活口，因為他是殺不得的人。你要去設法把那少年拉進我們無日門，以便日後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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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做真的好嗎？她眼中所見的閔修只是一個剛失去了歸所，正徬徨無助，悲痛欲絕卻又努力裝堅強的小孩。如果連唯一一個接近他的人都心懷不軌⋯⋯那也太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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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嘆了口氣，道：「我叫申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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閔修聽罷，沉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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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閔修。」過了一會，他才終於肯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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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名字是他加入姜家時，姜老頭子給他改的。一開始他十分不滿意，曾請求姜丹賢給他另外取名，但卻得到少爺嬉皮笑臉的回覆：「『閔』如『憫』，有憐惜之意，『修』意即有教養、修心養性。我覺得爹取得不錯啊，你就留著吧！」聽畢，他才不情不願的一直使用這個名字，直到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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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諷刺啊。這個「被憐惜」，「有修養」的孩子在姜凌峰手下裝作鋤強扶弱，實則害人利己，即不仁。而現在，他不與眾人同赴黃泉，即不義。在五年前拋棄父母，苟且偷生，即不孝。他不仁不義不孝，實在與「閔修」二字大相徑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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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佑言見他一直不抬頭看她，便道：「閔修，我們可以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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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仍然低著頭，聲音中滿是不信任：「怎麼幫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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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開始在庭園內渡步，邊踢著腳邊的沙石邊裝作風淡雲輕的道：「滅你姜家的人，姓顏名如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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閔修猛地昂首，問道：「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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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他的姓名以外，我其實不太清楚他是什麼人。只道師父跟他有舊情，知道關於他的事。是師父叫我尾隨顏如天的同黨跟來這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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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我不曉得他們會把這裏的人全殺掉。在我偷偷潛入的時候他們已經溜了⋯⋯然後我找到了你，見到你在書房伏在那少爺的身體上。我不願喚醒你，於是就坐著等你醒來。心想他們留你活命也是有原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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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撇了撇嘴，續道：「誰知你什麼都不清楚，一醒來就吵吵嚷嚷的還要用刀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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閔修懷疑的瞪視著他，眼內滿是不相信。申佑言沒有逃避與他的眼神接觸。看著他深邃的雙瞳、眼邊的淚痕與眼下猶顯疲態的黑眼圈，只能歎天公待人不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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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能急，要慢慢的博取他的信任，像對待一隻受傷的野貓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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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手比劃著胸前位置，道：「那個少爺的胸膛上，有呈十字形的傷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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閔修仍然是用試探的語氣道：「⋯⋯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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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佑言壓低聲線，道：「那是顏如天的殺人記號。他喜歡先把對手的內臟震碎，再在對方奄奄一息的時候補上兩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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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未落，申佑言已經知道自己說錯話了。身旁的閔修緊握著拳頭，渾身發抖。再瞧他的臉上，只見那冷汗從那十二歲孩子的眉間滲出，牙齒咬得鮮血從他的唇間流下，從雙目中溢出最純粹的恨意，看得申佑言自己也打了個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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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一個十二歲會露出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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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趕緊為自己的失言道歉：「啊，啊——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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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著道：「⋯⋯我想說的是，我師父應該有更多關於他的情報。若是你肯入門，我們肯定會全力協助你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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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怯懦的朝閔修瞟了眼。他已經別過身去，把視線放在遙遠的天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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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窒息的沉默在二人之間擴散。直到閔修淡淡的問道：「為什麼要這樣做？我的加入對你們有什麼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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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佑言老實的承認：「的確有好處，但我不知道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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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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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自家師父平時機靈古怪的樣子，她笑了，道「我也覺得師父很不正常。但他是個奇人，我打從心底的尊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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閔修微微驚訝，道：「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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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佑言的話好像觸動了閔修心中的哪根弦。他回過頭，稍微卸下了戎心道：「我就暫且相信你吧。可是其他一切都要等我見了你那『師父』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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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真是出乎意料之外的進展，申佑言驚訝得控制不了笑容，簡直合不攏嘴。她「咳咳」的清了清喉嚨，鄭重道：「那當然，一切選擇權都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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閔修「嗯」了一聲，徑自朝少爺書房的方向去了。他已說過，要把在場的遇害者都埋好，在完成履行的承諾以前，他是哪都不會去的。而申佑言也確實知道這點，是以默默的跟在他身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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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正值頭頂，一切的影子都被壓縮到腳下，可見時候已是午時。陽光照映著大宅門前「奉公守法」的四個金字，閃閃生輝，一點點踐到字牌上的血跡猶如嘲諷的笑聲，恥笑著這一家人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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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佑言一聲不吭的隨在閔修身後，把眼中映著的都深刻腦後。少年未發育身軀瘦骨伶仃，在染滿鮮血的庭院裏更顯眇小，午間無風，一切的花草都於靜止的空氣中。畫面如畫又如夢，略帶憂鬱之情卻又平平無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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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這一切，她不禁感歎：「有罪之人揮手別人間，爽爽快快，卻要無罪的孩子帶著罪惡感繼續走下去嗎？老天爺可真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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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頭望天，只見天空若無其事的一片璧藍，沒有比昨日哀愁，沒有比明天歡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