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大世.二一四九年(節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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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日昏沉,噩夢不斷。死亡與他恍惚只有咫尺相近,卻又好似遙遙隔重海。一日,比歐再次來到他的面前。這次只有她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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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想要回到過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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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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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記你看過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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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無應答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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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懷疑爺爺曾經回到過去。」來人頓了一下,接下來卻說得更不確信——許是連自己都對出口的言詞感到匪夷所思。「他在夏玥史書殘頁上發現『入口』存在的證據,而記載的第一個『入口』就在大樹口一個墓塔之中。他組織隊伍去了,整支隊伍消失了近兩個月,回來的人卻只剩他一個。他說自己找到大樹口遺址的墓塔,穿過史書上的『入口』,到達了神祕的古國。他的日記裡也有類似的記錄,但僅一句『九死一生,魂歸故里』就沒了下文。那古國究竟具體什麼樣,他隻字未提。問他怎麼回事,他就像丟了魂似的,不斷念叨著『回夏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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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變了一個人,不對,簡直像被魔鬼附身了一樣。原來那樣聰明的一個人,忽然連話都說不好了,終日寫些教人看不懂的字符,一百多頁,他一把火燒了個乾淨……人們都說他瘋了。不久,他就在一場惡夢中,心臟病發猝逝了。死前一刻,他的嘴裡還嘶喊著『回夏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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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去了一趟大樹口墓塔,按照爺爺走過的路線重走了幾回,都沒有找到他所說的那個『入口』。」比歐沉浸在自責之中,不由紅了眼眶,「我相信爺爺說的都是真的,他穿過了『入口』,到達了一個神祕的國度,那裡就是他夢寐以求的『夏玥』。也就是說,回到過去並不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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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光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只能默默用一種憐憫的目光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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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在日記後面留下了兩行數字謎題,我一直解不出來。我猜它是一種密鑰,需要對應的母本才能解開。爺爺既然把日記交給你,你想必有法子破譯那些數字。」比歐用指尖拭去眼角的淺淚,再扭頭來看他,已是面若冰霜,鐵聲擲地:「你有十五天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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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他被迫接受這項怎麼聽怎麼荒唐的任務。既然生死不由他,他也只能聽命於人了。說來奇怪,明明前路未卜,蒼涼的內心卻感到一絲久違的踏實,拿起那黑色羊巴皮日記來細細研究,竟還能有幾分投入。實在說不清當時的自己是對比歐動了惻隱之心,還是潛意識裡真被她說動了心思。夜裡,他會夢見一扇發光的門,穿行過去,鮮花野綠連碧天,小坡邊上依傍那流水的,是一處不起眼的瓦房;林語意,他的妻,一手抱起他們四歲的小兒子樹人,一手牽著六歲的大女兒桐桐,三人笑容滿面地在院子裡玩耍。這樣的夢做了好幾回,每次醒來,陳光生都呆睜雙眼,一陣悵然過後,登時悲從中來,埋臉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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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一……日記裡寫的那種奇遇真給他碰上了呢?如果時光可以倒流,就讓他回到戰前去,他要帶著妻小逃到天涯海角,管它後來戰火如何塗炭生靈,他一概不在意。他只要他愛的人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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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著魔似地鑽研,反反覆覆地拿那數字密碼與日記裡的文字做配對,屢敗屢試,始終拼不出語意通順的句子。眼看十五日限期將至,他哪裡還有什麼法子。將日記踹到地上去,眼不見為淨。結果那本子一半卻從皮書套中掉了出來,顯出底部襯頁中央的一行黑字。撿起來一看,竟是一句漢文寫的「苦難南贍部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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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便吃了一驚。這句子他是見過的,就印在語意生前愛看的一本書的封底。世間能有這麼巧合的事嗎?這日記能到他手裡,看來不是全無道理。莫非,語意和夏爾瑪博士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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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畢業後,語意就待在醫院裡擔任婦產科護士,直到三十歲那年,透過親友介紹下邂逅了三十七歲的陳光生。雖說兩人專事不同領域,但這並不妨礙他們氣性相投,一拍即合,不到兩年就結婚了。語意私下十分溫柔靦腆,往來的人大多是情誼深厚的老同學,鮮少走出平日的社交圈。陳光生從不曾聽她提起自己結交過什麼外籍漢學家。若有這種事,他不可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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暫且把語意和夏爾瑪博士的關係放在一邊,陳光生震驚地回想起,語意那本書早在戰火中燒沒了。那時節要買本書可不易,他還得求助於比歐。一句話的功夫,兩日後,全新的《戰地女兵》出現在他的桌面。這本自傳體小說的作者是一名蘇聯時期的退役女兵,從序言可知,中譯本是在作者去世後由第三者資助出版的,那人自稱「華人」,不知是什麼身分,他/她說出版此書是為了紀念作者生忌,書背上加一句「苦難南贍部洲」則是他/她皈依佛門的印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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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果然是破譯夏爾瑪密碼的母本。透過將兩組數字分別對應到《戰地女兵》的頁數、行數、列數,得出兩句關鍵信息:一句「下一個入口將在滅世後第一百零八年重新降臨」,將他、比歐與部分夏爾瑪家族成員送入了冬眠艙。一句「有龍在花藏廟中」,將探險隊一行八人引到了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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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揚一聲怪叫,打斷了陳光生的沉思,也引得經堂裡的眾人回頭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