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故事的序章通常起筆於酒館與大雪紛飛的夜晚,而神明的故事則開始於更久之前,那時世間一片混沌,萬物未始。
我們的故事正是從這裡開始。
傳說,天空母神與大地父神的結合過於猛烈,因為祂們之間的愛意永不止息,天地交接之處時刻發沙走石、狂風驟雨,而祂們生下的第一個孩子為了成長,手腳分別撐住天與地,將祂們分了開來,自此,萬物方始於此間。
天母思念流下的淚水成為了川河湖海,地父竭盡全力想擁抱愛人卻觸碰不得的手成為了起伏的山脈,無數生靈在大地上開始了漫長的演化之旅,從此以往,始終生生不息。在此同時,天母與地父太過強大的神力逸散納入自然萬物間,誕生出了其他神明。
天母隱約能察覺大地上的動靜,祂很是相念地父,便託每天駕駛戰車行經天空的太陽神瑪戈前去問候,可瑪戈不能擅離職守,於是天母又找到了月亮神西太。
「我與瑪戈一般,不能離開您的天域。不過您可以創造一位神祇,一位最特別的,眾神中唯一可以自由穿梭於天地之間的神祇,作為您的信使。」
於是天母吹出一口氣,那自天與地之間的廣袤便吹起了長風,風中誕生了一位神,便是風神文塔斯。祂在誕生的一瞬便明白了自己的使命,沿著天地之間穿行,於天母與地父分開的第四千九百萬五千次日轉,終抵大地。
祂為地父帶來了天母的思念,第一道來自天空的流動的氣流在大地之上開始吹拂,輕輕吹彎金色的長草,拂動滄海鏡像似的平靜水面,於沙漠揚起漫天風沙,為世界帶來了寒暖,那大地之上的生靈紛紛揚起頭,感受從未有過的感覺。
對於神祇來說,百年只如一日。
沒過多久,那分開天地的第三位神祇已經隕落,其他神祇們與祂們的父母交涉,達成了祂們只能在世界盡頭交匯的共識——於是這繁茂世間得以留存,而天父與地母之間也不再需要風神傳信,祂終於可以慢下腳步了。
文塔斯有個好朋友,是世間所有植物的神彌特,當風初生首次造訪大地時,便是祂們的初遇,當時風拂過大地中心的聖林,文塔斯在那些參天巨樹的枝葉間穿梭,不小心一頭撞到了站在樹梢吹笛子的彌特身上。
神也是會撞到頭的,而且還很痛。
兩位神不小心從樹梢掉了下去,千鈞一髮之際,文塔斯一揮手,便有一陣風將他們安穩送到地面。
彌特的獸人與精靈子民們紛紛湊上前來查看,當時有個特別小的野豬獸人跌跌撞撞地拿著玩具長矛從窩裡跑出來,不小心跌了一跤,抬頭剛好看到了文塔斯。小姑娘呆愣片刻,張嘴大喊道:「是風的神明!」
她便是史上最年輕與優秀的法師艾瑪.阿普朗,得益於天生敏銳的元素感知與親和力。
她抬頭看見了風神,而文塔斯低頭遇見了他的命中注定。這個詞還是後來愛神萊克教他的——就是那種,你第一眼看到那個人,就冥冥中知道你出生起便在等著這一刻,這個人將會填滿你心中的空缺,餘生與你同行——這個效應在神祇之上尤其顯現。
文塔斯呆愣愣地看向彌特,他不知道要說什麼,那一瞬間是他自初生以來經歷過最美麗的一瞬間,他不知道該怎麼用言語形容這個感覺,只覺得暈頭轉向,整張年輕俊秀、被美神調侃過比自己還像美神之面的臉,感覺像是直面太陽那樣一陣滾燙,泵送著神血的心臟在胸膛裡鮮活地亂跳。
文塔斯呆立片刻,各種他從沒體會過的感覺把他衝擊得天旋地轉,而他莫名覺得很侷促,於是化為一陣猛烈的風頭也不回地跑了。
彌特:「等……」
青年跑沒了影,只有整座聖林的樹都被那陣長風拂動,發出悅耳的響聲。
「……他流鼻血了。」
艾瑪大喇喇地問:「彌特哥哥,那個神是不是有點傻傻的?」
彌特發著呆,久久沒有回神。
剛剛的青年長長的睫毛、俊美的容顏、落下時召來風時俐落的動作與飄揚的髮絲,以及凝視自己的眼睛,莫名讓他的心臟有一種……被擊中的感覺。
後來他們又不斷在世間相遇,漸漸熟悉。
森林與風,一個巋然不動,百年如一日,一個無所依憑,來去自由,這樣截然相反的兩個神,竟然成了摯友。
再後來,如同神話所記載,有來自天外之天的邪神因為眾神與眾生共同的過失,差一點便侵入這個世界,眾神們帶領此間眾生聯手抵禦外敵,經歷了慘重的苦戰後將天裂封補,才有了如今平安的世界。
但神話沒有記載,在大戰結束的百年後,風神文塔斯與森林神彌特相愛了。只有民間留下一些零散的傳說,關於兩位似乎不老不死的吟遊詩人,他們的歌謠傳唱到哪裡,哪裡就不會有饑荒與乾旱——風會為那個地方帶來雲雨,而枯萎的農作物紛紛在一夜之間重新煥發生機。
只是後來的後來,人類與其他種族割裂開來,另成一界,在如今科技進步的人類社會,神祇們已經慢慢被人們遺忘,這些史詩也不再流傳。
不過原本的那個世界依舊熱鬧且生機勃勃,一如眾神所愛並為其拼死守護的那樣。
和平年代的故事並不算得上精彩,只有每一個人小小的幸福與快樂,煩惱與憂傷,哀愁與思念。
就好比,彌特已經有一段時間沒見到文塔斯了。
這是因為西方的弗洛斯大陸幾個月前爆發了瘟疫,風神受地父之命,前去協助醫藥之神散播治癒惡疾的種子。彌特擔心自己假如過去找文塔斯會打擾他,但又實在想念,左思右想,只好從髮間摘下一片帶著神力的葉子,化成一隻飛鳥前去傳信。
文塔斯說,他儘快回來。
於是彌特每天都坐在樹梢上等啊等,終於在五天後,他感覺到一陣風向他吹來,先是拂起了他的髮絲。
文塔斯在他的懷裡凝聚成人形,將彌特撲得微微向後彎腰,正如春風擁抱大樹。
神與神之間的交流不必依靠言語。
樹聽見風說:
我從太陽奔向大海
形成冷暖氣團
逆著大地自轉
從浪裡吹到港灣
接著自山的那頭拂向這頭——
我不遠千里,來擁抱你
-完-
作者有話要說:正文1938字,沒有超標。
睡前突然想把以前寫過的短詩拿出來用,依照詩的內容發想了整個故事。本來有構思過現實世界裡的人,但是後來突然想來寫虛構的神話史詩(西方的神話體系),就有了開頭。
寫著寫著越來越宏觀,但是我沒有細寫本來可以很壯闊的諸神之戰,因為本篇的重點在於風神與草木之神的愛情,所以細看會發現只有感情戲的地方寫得比較「微觀」。
一直很想寫一寫一篇西幻世界和平年代中大人物(或是神)退休後的,和那些史詩與神話比起來細膩又安穩的那種故事(有點像葬送的芙莉蓮),但是不知道怎麼寫才精彩(和平年代基本寫不出什麼東西),這篇剛好圓了一個念想。
明天早起上學,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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