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濘嚮往 - 第二章

奔馳的輪子漸漸停駛，在陽光的照耀下，黑色的車體反射著刺眼的光線，車子前方的盾形車標惹得周圍經過的人們紛紛議論著。

「周小姐，這裡就可以了嗎？離會場還有好一段距離啊。」駕駛座的司機透過後照鏡看向坐在後座的周寧雅問道。

女子整理著腿上的小包，不時看向車外，在瞥見人們三三兩兩句在一起竊竊私語時，她的眉頭不自覺地皺起。

「這邊就可以了，我不想搭上那堆麻煩的事。」將包包上的鐵鍊背帶掛到肩上，周寧雅右手扣住門把，推開車門。

「周小姐。」車門即將被關上時，司機出聲喊道，周寧雅停下手中的動作，半掩的車門擋住了女子的臉「結束時李少爺會來接您。」

扶著車門的她遲遲沒有回應。

「周小姐？」

「知道了。」像是恍了神，在聽到自己的名字後，女子才回應道。

「還有，李少爺要我轉告您，請⋯⋯」司機話還沒說完，女子立刻甩上門，左手抓著右肩的背帶，右手撐著身側的小包，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從包包中掏出那不久前還躺在辦公桌上的信，照著信紙背面的標示，周寧雅順利抵達目的地。

「您好。」走到其中一個敞開的大門旁的一個小櫃檯，櫃檯後方坐著一名身著黑衣的男子，在看到女子朝自己的方向靠近時便起身示禮。

周寧雅讓黑衣男子看了那封信一眼，男子輕輕地點了點頭，女子將信收進包包中，隨後拿出一個已經封好口、稍微有些鼓起的白色信封袋。

男子雙手接過，並微微彎腰對周寧雅行禮。

將包包扣上，女子側身繞過櫃檯，穿過那敞開的大門。

喪禮早已結束，會場內的人們已大多散去，空蕩的座位區，只有零星幾個人還在緬懷著。

沿著中間的走道前進，周寧雅經過了坐在第一排最靠近走道位置的女生，停在遺相前，微微抬起頭注視著相片中那黑白的面容。

遺像下方的檯子放著幾盆盛開的白色百合，檯子的兩側立著幾個花圈。

周寧雅雙手合十，舉在胸前高一點的位置，隨後閉上眼，微微低下頭，嘴裡念念有詞，但沒有人能聽清她在說些什麼。

幾分鐘過去，女子終於悼念完畢，她將頭又往下低了些，隨後睜開眼，抬起頭，此時會場中已經沒有其他人影，只剩下周寧雅與那坐在第一排的女生。

鬆開合上的雙手，周寧雅整了整外套的衣襬，右腳向後踩，準備轉過身，但似乎是在猶豫什麼，她就這麼維持這個姿勢，遲遲沒有下一步動作。

「你好。」一直坐在座位區的女子來到周寧雅身旁，出聲喊道。

周寧雅轉過身，腳下的高跟鞋讓周寧雅得以稍微俯視對方。

那名女子留著跟周寧雅一樣長到耳下的咖啡色短髮，身上穿著一席黑色的長裙，雙手的指關節處似乎因為不斷地摩擦而出現紅色的痕跡，蒼白的臉頰上有兩道明顯的淚痕。

「你好。」周寧雅轉過身面對女子，禮貌性地回應：「請問你是⋯⋯？」

女子深吸了一口氣，用手在臉上擦了擦後說道：「我是洛⋯⋯林洛凡的老婆——謝欣柔。」

聽到這句話的同時，周寧雅的四肢傳來觸電般麻痹的感覺，周圍的聲音變得好小聲好小聲，小到幾乎快要消失。

但這種感覺持續不過短短幾秒就結束了。

「我是周寧雅，林洛凡的高中同學。」整理好心情後，周寧雅用右手輕輕扯了一下領帶上的結。

「你就是周寧雅嗎！」聽到這個名字的瞬間，謝欣柔像是觸電一般，雙眼瞪得老大地看著跟前的女子。

原本一直垂下的嘴角揚起，圓滾滾的雙眼開心到瞇成了兩個新月，謝欣柔雙手握住周寧雅的左手，舉到自己胸前說道：「洛常常跟我說你的事呢！」

「誒？」我的，事？

林洛凡！我喜歡你！

回憶一下湧入腦中，胃部一陣翻攪，周圍的溫度驟降，冷冽的感覺像一隻貪婪的球蟒，從腳底瞬間竄到脖頸，狠狠地勒緊她的身體，空氣無法進入肺部，卡在咽喉的口水難以吞嚥。

林洛凡全都，跟她說了嗎？

那種事⋯⋯她全都知道？

混亂的思緒在腦中叫囂著，被握住的手無法感覺到對方的溫度，滲出的冷汗沿著臉頰邊緣流下。

「你是洛在高中時最好的朋友對吧！」謝欣柔的聲音將周寧雅拉回了現實。

「啊⋯⋯嗯。」她不知道嗎？緊繃的神經終於放鬆，女子感覺雙腿有些無力，差點無法支撐自己。

「洛說因為家境的關係，常常被其他人欺負。」謝欣柔像是在回憶往事般，回憶著那她不曾參與的過去說道。

洛⋯⋯冷靜下來的周寧雅在心中唸道。我以前也是這麼叫林洛凡的。

「謝謝你願意當洛的朋友！洛好多次告訴過我，如果沒有你的話，高中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活下去。真的，非常謝謝你，周寧雅。」謝欣柔朝女子深深一鞠躬，身體幾乎快折成90度。

「我⋯⋯」像是想要平反什麼，話語卻卡在喉嚨無法吐出，只能吞入腹中。

她不知道是好事啊，為什麼⋯⋯雙唇緊閉著，右側的上排牙齒偷偷咬住下唇，面部肌肉的些微改變不至於被其他人發現。

為什麼，我會這麼不甘心？眼眶中不知何時積滿溫熱的淚水，咽喉處像是被尖銳的利齒刺穿，疼痛自脖頸處擴散。

謝欣柔執起彎下的身子，周寧雅趕緊用袖子將快滿溢出來的眼淚擦掉，並深深吸了一口氣，平復自己的情緒。

「還有，謝謝你願意來參加洛的喪禮。」謝欣柔微笑著說道，兩人對視了幾秒，女子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似地，神色有些著急地放開周寧雅的手並說：「啊，抱歉浪費了你這麼多時間，那個，你應該還想再看洛最後一眼吧。」

周寧雅將視線下移，看向彼此的腳尖。

「從那邊進去就可以看到了，我就不跟著去了。」謝欣柔看向一旁通往後方的廊道，白色的燈光將走道照亮。

周寧雅將手收回，在經過謝欣柔身旁時在她耳邊小聲說道：「謝謝。」

沿著廊道來到一個沒有窗戶的小隔間，一道冰冷的白色光線自天花板的燈泡灑下，成了房間裡唯一的光源。

敞開的木製棺材躺在中央，淡淡的花香飄出，周寧雅一手扶著門框，在房間外呆站了許久，直到慘白的燈光不知什麼原因閃了一下，女子才回過神步入房內。

她披著一頭及腰的黑色長髮，身上穿著薄紗般的白色洋裝，十指交叉輕放在自己的腹部。

周寧雅停在棺材邊，一隻手輕放在棺木的框上，另一隻手朝躺在裡頭的女子伸去。

如同冰塊般寒冷的觸感傳到自己的肌膚上，雙眼感覺到有些酸澀，咽部像是被什麼卡住，想說的句子只吐出了一個字。

「洛⋯⋯」

過去的記憶瞬間衝入腦中，女子張開嘴，大大地吸了一口氣後吐出，她抬起頭眨了眨眼，隨後再次低下頭，將口中的唾液吞下後用顫抖的聲音說道：「洛⋯⋯好久不見啊。」

「高中畢業後，我們就沒再見過了吧。」周寧雅的嘴角微微揚起說道：「太狡猾了吧，為了拒絕我，你竟然對我說謊，我們不是最好的朋友嗎？」

注視著毫無變化的臉，等了幾秒鐘，周寧雅輕輕地搖了搖頭：「不、不，對不起，是我的錯，是因為我才害得你要說謊的。」

「謝謝你，就算我做了那種事，你還願意把我介紹給其他人。但，如果你知道我為什麼一開始要接近你，你還會這麼做嗎？」從棺木中抽出的手捏住了外套下緣。

「因為家裡的關係，所有人都是為了錢、為了關係才來靠近我的，那時候啊，真的覺得很噁心。」

「我是為了擺脫那些人，才靠近你的。那時候大家因為你家裡窮，所以都在欺負你。」

「如果我跟你一起，他們就會討厭我，也不會再接近我了吧。」

周寧雅停下了話語，緊抓著衣角的手放鬆，輕扶在棺木上的手垂到身側。

「洛，謝謝你，願意當我的朋友。」

女子轉過身，朝門口緩慢走去，並在門外停下腳步。

她一隻手扶著身邊的門框，微微側過頭，看向那具棺木，低聲唸道：「結果到頭來，我也跟那些人一樣。」

「不過是在利用你而已。」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QqhTDau5b

一台靛藍色的車子在自己面前停下，周圍人們議論的聲音窸窸窣窣地傳進耳中，女子皺了皺眉，拉開車門，坐進副駕。

看著周寧雅將安全帶繫好，李牧凱輕踩油門，車子緩緩起步，駛離會場。

開上高速公路，車內安靜得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抓著方向盤的手有些僵硬，男子板著臉，輕輕地吸了一口氣後說道：「沒事吧？」

「什麼意思？」

「你高中同學的喪禮。」

「嗯。」女子敷衍地回應，同時轉過頭看向窗外。

男子有些煩躁地在方向盤上敲著自己的手指，眨眼的頻率明顯比平常快了些，車內陷入不到一分鐘的沉默，李牧凱再次張嘴說道：「你的身體，沒事吧？」

聽到男子的話，周寧雅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腹部，視線短暫地瞥了他一眼後又看向窗外。

「孩子，還好吧？」李牧凱試探性地問道。

女子沉默不語，握著方向盤的其中一隻手放開，男子拉了拉繫在脖子下方領帶的結，想讓有些呼吸不過來的氣息緩和些。

「我會好好把他生下來的。」周寧雅說道，隨後掏出手機，想藉此迴避對方接下來可能會再丟出的問題。

餘光瞥到女子的動作，李牧凱雙手抓緊方向盤，張開的嘴原本想再說些什麼，卻被腦中的理性阻止。

駛下高速公路，車子朝著醫院的方向繼續前進。

ns 15.158.61.6da2

第二章

REGISTER

LOGIN

Interface Language:

Story Langua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