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的烏雲從黎明時分開始聚集,暗沉的灰色遮蓋了整個城市,只有偶爾閃爍的霧氣彷彿要將一切吞沒。細雨如絲,輕輕地撲打在柏油路上,猶如在對世界訴說着什麼。這種天氣讓人聯想到梅雨季節,但這已是九月中旬,空氣中依然殘留着夏日的悶熱。
江口裕介依舊在雨中慢跑,腳步穩健,節奏不變。這是一個不大的城市,但適合跑步的路線卻不少。他穿着那雙他用了多年的慢跑鞋,踏過泥濘的水坑,帶着水花和汗水的混合氣息,向着習慣的方向跑去。
裕介從未抗拒過雨天的慢跑。事實上,他有時甚至更期待這樣的天氣。雨水讓他感到孤獨,也讓他感到自由。街道上行人稀少,只有偶爾開過的車輛和城市的背景聲陪伴着他,這讓他有更多時間思考,或者說不去思考。慢跑不僅是鍛煉,對裕介來說,更像是一種冥想,一種逃避。
他喜歡這種與外界暫時脫離的狀態。每當腳步落下,肌肉的記憶便開始接管一切,腦中的雜念也隨之被沖刷掉。這是他一天中唯一能真正放鬆的時刻。
這一天,然而有些不同。裕介剛經過那條熟悉的河邊小道時,視線突然被一道模糊的影子吸引住了。那是一個人在雨中,身影纖細,似乎也是慢跑者。她穿着一件米色的防水外套,頭髮濕透了,黏在臉頰上。她跑得很輕盈,但步伐中帶着某種奇怪的急促感,彷彿在追趕什麼。
裕介並不是一個好奇心重的人,尤其是對陌生人。但不知為何,那個女子的存在讓他有種難以言說的熟悉感。他決定保持原來的速度,默默跟着她,觀察着她的動作。她的步伐沒有停頓,也沒有注意到他。兩人之間始終隔着一段安全的距離,彷彿是同一條時間軌道上兩個截然不同的時空。
天色漸暗,雨勢也變大了。他們來到了城市邊緣的一座小山丘上,這是裕介很少來的地方。這時,那名女子突然停下來,站在一棵枯老的大樹下,低頭喘息着。裕介也在不遠處停下腳步,抬頭望向那名女子。
她的臉被雨水沖刷得模糊不清,但她轉身看向他的那一瞬間,裕介看見了一雙極為清澈的眼睛,像是雨中的湖泊,深不見底。那雙眼睛讓他感到一陣熟悉的震撼,彷彿在哪裡見過,但他無法確定。
「你⋯⋯喜歡雨嗎?」女子突然開口,聲音平靜而帶有一絲沙啞,與這雨天的景色格外協調。
裕介愣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嗯,喜歡。雨讓人覺得安靜。」
女子淡淡一笑,然後輕聲說道:「我也是。雨總讓我想起一些過去的事情。」她沒有解釋什麼事情,也沒有再多說一句話,隨即轉身,繼續往前跑去。
裕介呆立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逐漸消失在雨霧中。那句話似乎在他的心中留下了什麼,像是某種記憶的碎片,悄然觸發了久遠的某個角落。雨勢更大了,世界變得模糊而遙遠,他卻仍站在那裡,陷入了思索。
突然,他想起來了,那個女子的身影——多年以前,某個雨天,他與一個人一起跑過同樣的路,但那記憶早已被時光沖淡,如今只有依稀的感覺留存。她是誰?為什麼他無法清晰地回憶?
慢跑本是逃避現實的方式,但這一次,現實卻在雨中悄然找上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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