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挨揍就挨揍吧,反正總會被打,就不用想太多吧,看著那一扇巨大優雅的木門,上面用金色顏料繪著漂亮的圖案,還有優雅的浮雕裝飾著,他猶豫著該如何進去,但還沒等到他思考到答案,門就突然由內向他敞開。
「您好?打擾了。」
小小聲地朝著裡面叫了一聲,他謹慎地踏出一步,走入魔法師塔的同時,關門聲讓他瞬間回過頭去,看著那扇漂亮的木門被關了起來。
他是不是真的會被打?深呼吸一口氣,他只能往前走去,不過映入眼簾的畫面還是讓他驚呼出聲,並且暫時地遺忘了自己接下來會有什麼境遇,儘管那些全是他想像的。
巨大、宏偉。牆壁上全是一幅又一幅由七彩石頭拼出的巨大作品,美麗的藝術品從底層往上延伸,至整個塔樓的樓層,他可以輕易地看見塔樓牆面全都是這些畫作,那些藝術像是在敘述著什麼,但他也不是很懂。華麗的水晶吊燈從最頂端垂落,為塔樓帶來溫暖的光芒,石頭畫作折射著那些光,讓這裡的一切看起來明亮無比。除了畫作,他還注意到大廳正中央擺著許多漂亮的皮具長椅,讓人可以放鬆地坐下。
大魔法師正坐在上頭,露出笑容看著他。
「時間好晚了,孩子,我等我的茶好久了。但也無所謂,先來這裡坐著吧。」
聽到這句話之後,他立刻走到大魔法師身旁,垂下頭並迅速跪在對方腳旁。他不知道大魔法師會怎麼想,但他必須先與對方致歉,並且懇求他的原諒,「大人,大人!真的很抱歉,我不小心遲到了,並且將您的茶壺給摔碎了,很抱歉,那些茶葉也掉在地上不能喝了,我真的感到非常抱歉!請您原諒我,我願意做任何補償!」
不管如何,必須要先道歉,這樣或許大魔法師可以網開一面?他整個人趴在地面上,忐忑不安的這麼想著,他使盡縮小自己的身體,祈求著大魔法師可以饒他一命。
他對一切感到抱歉,包括他自己本身。
「孩子,先起來,坐在沙發上。」他聽到溫暖的聲音這麼對著自己說,接著就被那雙溫柔的雙手給拉起,他驚愕不已地對上那雙和善的眼睛,「傷口先讓我瞧一瞧吧。」
他手足無措的被大魔法師親柔的按在沙發上,儘管不知是否合乎禮儀,但因為身體實在太過疲憊與疼痛了,他無法來得及反應,就這樣順應著對方坐到沙發上。這是他第一次與他人平起平坐,更重要的是,這個人甚至是大魔法師,他窮盡一輩子努力也無法觸及到的高度與難以接觸到的人,現在竟然坐在他的面前,並要幫助他處理傷口。
他愣愣的看著發生在眼前在事情,從未有人如此溫柔的對待他,更從未有過人為他包紮過傷口。他盯著自己手上佈滿的那些傷疤瞧,那一瞬間深刻的感受到,原來自己從未被好好的珍惜過。
過去他就只是個被打罵的東西,他無名無性,沒有任何歸屬,甚至連自己都無法屬於自己。但今天,大魔法師卻親自照料他的傷口。他對這一切感到驚訝與難以適應,不自在地看著大魔法師俐落地治療藥草敷在他的傷口上,並用乾淨的繃帶綑上包紮好。
「傷口還疼嗎?」
他看著這樣說的大魔法師,小心翼翼地搖搖頭,「不痛的,但是,大人,我對於將您的茶具組摔壞的這件事情深感歉意,真的非常抱歉,請您原諒我,儘管我無法請求您的原諒。」
「就只是一個茶具組而已,不需要這麼擔憂。」大魔法師微微皺起眉,像是在仔細端詳他一樣的緊盯著他的眼睛,「孩子,你都是過著這樣的生活嗎?你身上的傷口太多了。你服侍的人是誰?你叫什麼名字?」
「我服侍的人是二皇子殿下。還有,大人,我沒有名字。」
是的,現在的他沒有名字,但在過去的時候,很久很久之前曾經有人給予過他名字,只是那個人已經不在了。會呼喚自己名字的人早已不在,既然如此,讓他人知道他的名字好像也沒什麼意義。他只能這樣回應大魔法師,並想辦法讓自己看起來不像在說謊,儘管似乎失敗了,因為大魔法師看起來似乎不相信他的話,但不可能,因為沒人知道那段過往。
「等你願意告訴我的時候,再和我說說你的名字吧。」
大魔法師並未強求,他就只是關心的看著他,這也是男孩頭一次被這樣的目光注視著,「只是我很好奇,孩子,你安穩於現在的生活嗎?」
他滿意嗎?聽到這樣的問句,他在那一瞬間無法與往常一樣快速且確實恭謹地回應大魔法師,讓他非常驚訝。垂下頭,男孩看著自己傷痕累累的雙手與身體,他也好奇著這個問題。
他曾經答應過要好好活著,但現在呢?
無法選擇、難以安穩、痛苦難耐,每一天活著都是為了哀弔昨天的疼痛,每一日存在都是為了失去隔日的自己,這樣活著是正確的嗎?但可悲的是,他在詢問了自我之後才發現,他無法給予自己答案,也無法為自己找尋答案。他只能繼續這樣活著,直到生命消逝的那一天,沒有盼望,也沒有未來。
他的人生似乎可有可無,但會如此也無可奈何,因為他注定不屬於自己。
「大人,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您。因為我不曾被人詢問過這樣的問題。」他仔細想了想後,輕聲回應著,「我沒有過去,也不會有未來,所以詢問我這個問題似乎沒有任何意義。」
他沒有太多存在的意義,至少他自己是如此認為的。他是塵埃、是塵土、是泥濘中的髒污、是卑賤的生命、是該消失的垃圾,是最不可能獲得一切且毫無意義的存在。他是這麼想的,而且對任何一切都感到無所謂,因為他早已放棄了希望,也放棄了自己。
當對人生了無希望,遇到絕望時才不會感到難過,不是嗎?
「或許您應該將目光放在更需要且更值得您關注的事情身上,我太過卑微,不值得您過目,也不值得您如此對待。」從椅子上站起身,他微微欠身後這麼說著,「打擾您了,若是您沒有任何需要,那我先行離⋯⋯」
「你如果之後有了不同的想法,就來我這裡吧。」
看著打算離去的他,最後,大魔法師這麼說。抬手制止了他想要婉拒的話語,大魔法師對著男孩微微一笑,「別那麼快就拒絕,因為我想,我們還會再見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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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次回到了那個煉獄裡。可以把自己的靈魂與心都給殺死的地獄。
可以說這是他的選擇嗎?其實自己也不是很清楚,被人踹倒在地上,他摀著自己疼痛不已的手臂這樣想著,他似乎本來就沒辦法擁有太多的選擇,不是嗎?
這次又因為不小心打破茶杯而被揍,笨手笨腳的自己連他看了都感到厭惡。他不知道該如何選擇才是正確的,也從未有人教導過他如何去做決斷,所以他無法理解現在的處境到底是正確的,還是與之相反的錯誤?吃力地抬頭看著因為情緒不滿而毫不猶豫一腳踹過來的二皇子,他就只能縮著身體等待對方發洩完,等到二皇子離去後再痛苦的撐起自己的身體。
「到底該怎麼做呢?」無意識地喃喃自語著,他苦笑了一下後自問著,但也沒有任何人能給予他答案。
這是一座豪華的鳥籠,至少對他來說確實是如此,無路可去也無處可逃,一切富麗堂皇,但更像煉獄。因為那些美麗高貴的人事物皆不屬於他,他能看見的只有頹敗與殘壞。他就是那個喪失任何一切的東西。他連人都算不上,至少他自己是如此的認為。有人可以生活得和他一樣悲慘嗎?
痛苦的喘息著,他勉強支撐起自己的身體。並在那一刻覺得,活著好辛苦。
「孩子。」
突然地,他聽到了那熟悉的溫暖嗓音,抬起頭,他看到蹲在自己身邊的大魔法師正用著擔憂的目光看著他,「孩子,你怎麼倒在這裡?你還好嗎?」
「大人、咳,我沒事⋯⋯請您當作未曾見過⋯⋯」慌忙地想要站起,但卻因為身體的疼痛而作罷,最後只能縮著身體躺在地上,他這麼說著,「請您忽略我,前去處理您重要的事物吧。」
他不值得他人善待,他是如此的悲哀、廉價、卑微,他早已為自己註定了未來的人生,將在這看不見光明的皇宮中直至死去,他不抱任何希望,所以毅然且毫不猶豫的這樣對著大魔法師說著。走吧,走吧,遠離他這樣充滿不幸與災厄的人,最好永遠都不要有人靠近他。這樣最好。
「你才如此小的年紀就有這樣的想法,真是⋯⋯」
他似乎聽到淺淺的嘆息,但男孩並未在意,而是嘗試著直起身體並讓自己爬起,等一會兒還有許多工作在等著他,他不能再繼續癱坐在這裡了。
「咦!」
正當他嘗試著想要站起時,一陣溫暖的風將他托起,他震驚地看向大魔法師,接著對上那雙金色的雙眼,那雙眼睛充滿著睿智,像是他待在房間時最喜歡看見的晨間陽光。溫暖且強大,讓人不自覺的會想去盯著瞧。大魔法師高舉著手中有著閃亮石頭裝飾的木頭長杖,而那股托起他的風此時正由魔法杖控制著。
「走吧,我先帶你去治療。」頭也不回的,大魔法師直接就想帶著他離去,想當然的,男孩一陣猛烈地搖頭。
「大人,不行,請放下我吧,我還有許多工作等著我完成,拜託了⋯⋯」
「不,我帶你回去我的魔法師塔去。」沒想到對方竟然比自己想像的還要堅持,拄著長長的法杖就要往回走去。
「大魔法師閣下。」
那道聲音讓他發冷,並且讓他一輩子都無法忘記。僵硬著身體轉過頭去,他看見二皇子從不遠處走了過來。那道身影讓他感到恐懼,而那雙深藍色的雙眼此時正怒視著他,看起來像是想要將他給切成好幾段後丟棄而去,想到這裡,讓他的身體更冷了。
他覺得今天就是他的死期,他感到害怕不已,但更重要的是,其實也沒有更多其他的感覺,他不為自己感到惋惜,更不為自己感到難過,他只希望快點解脫,只希望能夠逃離。希望他的靈魂就此從這個牢籠中掙脫,擁有最後的安寧。
「那個東西是我的,麻煩大魔法師閣下還給我了,他還有工作尚未完成。」
他就是如此的沒有價值。聽著他人這樣形容自己,儘管過去聽了千百次,但不曾像現在這樣傷人。男孩垂下頭,不敢多說一句話,只希望能等待事情快點過去。他總對於未來感到無力,卻又無法做出任何改變,只能空等著時間流逝而去,盼望著自己的生命可以走得快一些。
原來最讓人絕望的不是巨大的悲痛,而是日復一日的度日如年,以及無法離開自己現在正深陷的恐怖煉獄。
如果可以,他也曾經想像過,如果能夠選擇自己的人生,他不想要擁有這樣的生活,可是他早已無法選擇,只能被時間推著走,繼續沉入黑暗之中。
「二皇子,真巧,這一位正是我心找到的侍從呢。」
誒?
那溫暖的聲音讓他迅速抬起頭,話語中的含義更是讓他不敢置信。現在⋯⋯是什麼意思?為什麼大魔法師突然這麼說?渾身僵硬,男孩只能瞪大眼睛看著這一切發展在自己面前,並且完全無法反應。
「我近日與大總管提議了,過往一直都未有過專屬的侍從,因此和大總管要走了這孩子,」大魔法師的話語平穩且冷靜,他對著二皇子露出優雅的笑容,像是沒看見皇子臉上的陰冷,「所以我前來領走他。先離開了,二皇子也去忙吧。」
一把將瘦弱的男孩抱起,大魔法師閣下並未取理會身後醞釀著什麼冰冷風暴,逕自往大魔法師塔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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