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伯謙雙肩琵琶骨被鐵勾穿透牢牢鎖住,他呆呆坐在天牢地板上,看著這陰森潮濕的牢房,漠然神情透露出些許悲哀,他早就明白自己會有這麽一天。
在獲勝戰報發出多日依舊沒有回應,沈伯謙便知道還是出事了,他身在官場多年當然知道發生何事,也猜到太子等人會如何做,可他萬萬沒想到的是,皇上竟然會如此輕易就相信。
如今自己全家皆被下獄,不日便要行刑問斬跟自己陪葬,讓沈伯謙內心深處不免還是泛起一陣懊悔與不甘。
他望向對面牢房,此時兒子卻十分安詳躺在妻子懷裡,看上去一點都不驚慌,彷彿早就預料到一般,這反而讓他這個父親更加自責。
但此刻聖意已決,自己再無力回天,也只能聽天由命了。
「父皇!兒臣願以性命擔保,沈伯謙萬不會勾結韃子謀反犯上,還請父皇明察!」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6aSuOT2nFs
奉天殿上,賈王朱英正跪在大殿下面,神情激動,義憤填膺,冒著天下之大不韙為沈伯謙求情,這也是他頭一次如此頂撞朱元璋做下的決定。
而朱元璋端坐在龍椅之上,神情淡漠,一言不發盯著下方慷慨激昂的朱英。
在他下旨捉拿沈伯謙全家之後,便陸續有朝中大臣及淮西貴族紛紛上書擔保沈伯謙清白,朱元璋非常清楚沈伯謙從不結黨營私,但還真不知道他在朝中人緣竟是如此之好。
朱元璋接連幾日不堪其擾,於是下旨不許任何人進宮見駕,唯獨有兩人膽敢不顧禁令,直接闖宮要求面見朱元璋,這二人正是賈王朱英與燕王朱棣。
朱英意態堅決地懇求朱元璋網開一面,並准許他徹查此事,好還給沈伯謙一個朗朗乾坤,而朱棣則是被朱英半拖著來,雖說他依舊相當懼怕朱元璋的天威,卻還是壯起膽子硬著頭皮與朱英一同請求朱元璋,希望能夠法外開恩。
朱元璋一聲不吭默默聽著兩人慷慨陳情,直到覺得厭煩,這才終於開了口:「沈伯謙謀逆之事,罪證確鑿,再有膽敢上書進諫陳情者,視作同黨,一同打入天牢!」
朱英聞言急道:「父皇,可是……。」
話還未說完,朱元璋便已抬手制止了他再繼續說下去。
朱元璋臉色明顯不悅,道:「英兒對此事有疑慮,難不成是認為朕已老潰昏庸,被奸人所蒙蔽,不明是非嗎?」
朱英急得挺直了身子,想要再說些什麼來反駁,佇在一旁的朱棣卻是心頭一驚,深怕直腸子的朱英就要說出惹怒天顏的言語,到時就連他倆保不定都得要搭進去,於是連忙搶過話頭,出聲道:「父皇息怒,賈王兄絕無此意,父皇英明神武,斷不會有受蒙蔽之情事發生。」
看見朱元璋臉色稍緩,朱棣才又接著道:「只是此事太過蹊蹺,加之其中諸多疑點過於巧合,沈伯謙向來赤膽忠心,兒臣猜想可能另有隱情,還請父皇三思。」
朱棣想著用較委婉方式勸諫,或許朱元璋能聽得進去,不曾想朱元璋在聽完朱棣話後,竟又勃然大怒拍桌吼道:「沈伯謙大逆不道,勾結蒙古韃子意圖叛變,還殘殺我大明忠臣良將,罪該萬死,棣兒你竟然還敢說他一片忠心?朕看你這個燕王是不想當了!」
朱元璋突如其來的暴怒徹底將朱棣嚇壞,急得他噗通一聲就翻身拜倒在地不敢抬頭,可朱英仍是未放棄,起身哭喊道:「父皇明鑒吶,伯謙,伯謙他真的是被冤枉的啊!」
「夠了!!」
朱元璋已是相當不耐煩,猛地大喝一聲,猶如旱地驚雷,就連朱英這般深厚內力,竟也被震得雙耳發鳴,心神不穩,只在朦朧之中隱約聽到:「賈王朱英聽旨!」
朱英腦袋尚在發昏,只是條件反射聽到此話後,急忙跪地道:「兒臣接旨!」
朱元璋喝道:「朕命你即刻率軍前往昆明駐守雲南等地,無詔不得回京,另剝奪你朱姓,改回舊姓沐英,欽此!」
「什麼!?」
朱英此時已經完全清醒,急忙想要再開口,好求朱元璋收回成命,可一旁朱棣卻先一步動作,死命扯著朱英衣角,想要阻止他再說下去。
朱英一臉慌亂看向朱棣,只見朱棣俯著身對自己搖了搖頭,這才明白此時是木已成舟,只能是垂下身子,無奈放棄。
而緊接著卻是又繼續傳來朱元璋的聲音:「燕王朱棣是非不分,胡亂勸諫,罰你禁足三月不得外出,回王府給朕好好反省反省!」
君命難違,朱棣二人明白此事已然再無任何轉寰餘地,只得接受現實應聲後退了下去。
天牢之中,沈伯謙正背對牢門,閉起雙眼就這麼靜靜坐著。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72Y5IPz8D
「侯爺。」
突然一聲叫喚從身後傳來,沈伯謙精神為之一振,只因他聽出了這是誰的聲音。
回頭一看,軒轅無極正從容站在牢房門口,臉上依舊雲淡風清一般望著自己。
「軒轅先生?」
沈伯謙不由得露出一絲苦笑,但還是艱難起身抱拳問道:「先生是如何進來此處?這天牢守衛可不好對付。」
「意外嗎?」
軒轅無極輕蔑一笑:「這天底下就還沒有我去不得的地方。」
是啊,沈伯謙不禁猜想,普天之下或許還真沒有幾人能擋得住面前這人,思緒至此,不免也跟著莞爾一笑。
軒轅無極望著牢中的沈伯謙,輕輕嘆了一口氣,都到這種地步還笑得出來,真不知這算不算是一種臨危不亂。
那日錦衣衛奉旨前來捉拿沈家全府上下,軒轅無極本意欲帶沈夫人與沈嘯雲逃走,可兩人卻堅決不同意,說是要與家人共存亡,無奈下軒轅無極只得先行退去,而後再另謀計策來救沈府之人。
但此刻他卻是無奈搖了搖頭後,幽幽道:「皇上已經下旨,三日後問斬。」
沈伯謙看向其他牢房中自己一家老小絕望神情,淡然道:「我早已預料到會有這般下場,如今不是太子要加害我,而是皇上終於有藉口除掉我這威脅,太子等人的陷害不過就是個導火索罷了。」
「皇上生性多疑,忌我已久,就算他肯留我一條性命,待到太子上位後,一樣會選擇斬草除根,我依然是難逃一死。」
沈伯謙像是看破了一般,說這話時彷彿事不關己,渾身透著一股超然氣息。
軒轅無極明白了沈伯謙話中意思,古今往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唯有以死明志而已。
於是他又深深嘆了一口氣,黯然道:「侯爺於我有恩,還有什麼遺願,我一定幫侯爺達成。」
沈伯謙聞言露出感激表情,拱手道:「那就請先生出手救救我兒子吧,他才十二歲,不應受此牽連,也好為我沈家留下一條血脈。」
說完便拜倒在地,對著軒轅無極深深一叩首。
軒轅無極見到此情景,當下便應道:「好,我答應你!」
說罷,隨即便轉過身凌空一掌,關押沈家家眷牢房的精鐵牢門竟直接被轟成一陣碎屑飛灰,接著他徑直走近到了沈夫人面前,緩緩開口道:「夫人,將孩子交給我吧。」
沈夫人滿臉不捨,雙眼含淚,但還是將懷中沈嘯雲扶了過去,泣道:「多謝先生大恩,雲兒,快跟軒轅先生離開這裡,永遠不要回來。」
誰知沈嘯雲卻死死抓住母親衣服哭喊道:「不!我不走!我要跟爹娘在一起,就是死也要死一塊!」
不論沈夫人說什麼,他都始終不肯放手。
沈夫人悲從中來,泣不成聲,緊緊抱住沈嘯雲,淚水早已浸濕了兩人衣裳,軒轅無極雖也是被母子情深感動一番,但還是收斂起情緒,伸手一把就拽過沈嘯雲,沈嘯雲一時還沒反應,就已經被軒轅無極提在手裡。
「啪啪」接連兩聲,軒轅無極突然摑了沈嘯雲兩耳光,惡狠狠道:「小子!你聽著,你父母死定了,皇上要殺他們,誰都救不了,如果你真想死我不攔著,但你若是還想要為他們做些什麼,那就好好活著,將來給他們倆報仇,聽明白沒!?」
軒轅無極個性剛烈,強硬至極,所以選擇了最直接的方式來說服沈嘯雲;沈嘯雲從小到大都沒被人打過,此時已被耳光打矇,軒轅無極後面說的什麼根本都沒聽進去,卻只聽懂了兩個字:「報仇!」
對!報仇!我要報仇!
那一霎那沈嘯雲終於對這殘酷世間有了清楚認知,他已不是小孩子了,當名為仇恨的種子種下以後,所有天真與幼稚都在這一刻離他而去,再也不會回來。
軒轅無極看了看尚在發愣,但眼神越發堅毅的沈嘯雲,微微點頭,於是一把抱起沈嘯雲轉身對著沈伯謙開口道:「侯爺放心,我一定會護令郎周全,將他扶養成人。」
沈伯謙深深望著軒轅無極,頓時兩行熱淚化作千言萬語,卻只是說了聲:「謝謝。」
隨後便又拜倒在地,緩緩叩首,對於一個將死之人來說,這是他唯一所能做的。
軒轅無極沒有回話,只是揮了揮手,一個縱身便抱著沈嘯雲頭也不回消失在了原地
「我的兒啊!」
沈夫人一聲撕心裂肺的叫喚,再也承受不住生離死別帶來的悲痛,癱軟身子昏死了過去。
而沈伯謙望著兩人消失身影,終於露出欣慰微笑,以軒轅無極的蓋世武功,絕對能保全自己兒子性命,就算皇上跟太子派出千軍萬馬也絕難傷其分毫,自己總算是盡了身為一個父親最後的責任。
「兒啊!你要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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