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嗎?
葉至深在黑暗中問自己。
過了兩年東躲西藏的日子,一個城市換過一個城市,找到一個沒人在意、不起眼的工作,想要暫時過個安分的生活,卻又被破壞了。
眼睛闔上前,他還在麵攤打工,那天下著雨,雨水漸漸打濕工作臺,如果雨再大一點,鍋裡的湯就不能喝了,客人寥寥無幾,老闆囑咐葉至深收一收回家去。
作為一個年輕小伙子,葉至深很好使喚,工時長、薪水不高的工作也能忍受,他只是想要活下去,所以儘管沉默寡言、有著看不透的個性,對於老闆來說他是一個很好用的年輕人。
而且在某些威脅生命的時刻也派得上用場。
葉至深突然聽到身後椅子摔地的聲音,轉頭一看,老闆背對著他逃得飛快,當下感到不妙已經來不及了,身前的攤子被掀起,熱湯濺出,往他的方向倒去,還好他閃得快,摔到一旁,手臂僅有擦傷,至少沒被滾燙的熱湯淋熟。
那些人手持棍棒,看起來是地下錢莊的討債份子,不管是甚麼暴力集團,總比「那些人」好多了……
「你老闆逃得挺快的啊,還錢有這麼快就好了,哈哈。」
為首的惡霸揪著葉至深的衣領,散發出濃厚的煙臭味,喚起他不少記憶,他皺起眉頭,揮拳打過去,想要趁機逃走,可是事情一發不可收拾,就算葉至深也當過暴力不良少年,一對多本來就處劣勢,他的臉、肚子接下狠狠的拳頭不支倒地,以為賤命要絕,風馳電掣之間,又突然出現幾位黑衣人,一眨眼惡霸也跟著倒地不起,迅速得像一陣風。
葉至深臉上佈滿血,聽到從容的腳步聲在他身前停下,壓倒性的氣勢使他不敢輕舉妄動。
「該不會真的是青鬼……」那麼他真的沒辦法活下來了。
他抬頭,雨中有個英俊男人,瞳孔閃著黃綠色的光芒,居高臨下站在他身前,牢牢的凝視著他,用著讚嘆語氣,說出一個陌生的單字。
「Fata*……」
葉至深闔上了目光,最後一幕就是細雨濛濛中,男人充滿玩味與深沉的微笑。4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Cz3Mil1Nkv
回想至此,他才倏然驚醒,映入眼簾的是天花板的水晶燈,還有薄荷的薰香。
「精靈哥哥醒來了。」
床邊有個六歲的外國女童,一頭綁著公主頭的深褐髮,她跑出房外,用不知名的語言叫著,應該是在呼喚誰來。
葉至深回憶起她剛剛的話,雖然發音不太標準,確實是中文。
話說回來,精靈哥哥是誰啊……
外頭傳來不知名語言的男聲,葉至深一下子提防起來,這聲音不屬於那個充滿壓倒性氣勢的男人,他的聲音更沉穩,富有磁性,唸著陌生的單詞像低吟的詠嘆調,幾秒間暴力惡霸就成了他的手下敗將,還有那抹從容不迫的微笑,以高中就跟地方角頭斡旋、混架的經驗來看,葉至深高度警覺必須小心那個男人,他很危險。
一名紅髮男子走進房,親切地笑著,開口是帶有口音的中文:「真是太好了,以為會睡很久呢,可以趕上午餐。快,何先生在等。」
葉至深不為所動,愣愣地在床上看著他,醒來突然在一個陌生的歐式房間,看到陌生的外國人,這人又突然邀請共進午餐,他才不敢下床。
男子窘迫的走近,伸出手說:「是不是要介……呃那個詞不會。你好,我叫洛根。房間的主人請你過來。」
葉至深忽略示好的手走下床。洛根好像鬆了一口氣,領著他到戶外庭園。
這時他才了解自己到底身在甚麼樣的地方,群山環繞,環境幽靜,建築的外觀是一幢歐式古堡,庭園有一座象牙色的噴水池,顯然是一座高貴的歐式莊園。
「這裡到底是哪裡?」他在嘴裡喃喃自語,台灣有這種地方嗎?還是說他已經不在台灣了。
庭園中央擺盛一桌豪華的菜餚,光是菜盤和鍋物就有十幾道,加上甜品跟湯超過二十道,顏色偏紅的中式料理,葉至深這生還沒看過如此豐富的「午餐」。
「何先生是四川人,喜歡吃四川菜。祝用餐愉快。」洛根簡單介紹,隨即退下。
他提了兩次何先生,可能是這個莊園的主人。
「川菜很辣啊……」可是人總要面對現實,肚子正咕咕叫著,在麵攤打工薪資微薄,別說吃飽,一天之內吃不到三餐,而且不知道到底睡了多久,累積的飢餓感可以撲滅他的理智,拿起筷子狼吞虎嚥,也不管這些菜裡面有沒有動手腳,幾乎快把餐桌上的食物一掃而盡。
「好吃嗎?」後頭冒出的聲音,他認出就是那個男人!
葉至深詫異地轉頭,男人走到對面的位子,雙手交疊,神態自若。
「我是何用秦,帶你回來的人,可以說是救命恩人。」
葉至深以為洛根所說的何先生是中國人,居然是黑髮琥珀色瞳孔的外國人,還是他認為非常危險的男人。
「你昏了兩天,餓得都把桌上的菜吃光光,真是令人心疼。」何用秦溫柔的用漫不經心的語調說著,拿湯勺擺動面前的火鍋,「這道『美蛙魚頭』,用美國上等的蛙肉和花鰱魚頭,加上紅棗、蓮子,可以補氣血、安心養神,特地為你準備的。火還沒熄,趁熱吃完。」
鍋下的小火滾動,何用秦把小火鍋移到葉至深面前,擺出邀請食用的動作。
葉至深真的很餓,擋不住美食誘惑,吃完問:「我還在台灣嗎?」
何用秦的微笑不滅:「還在,這裡是花蓮。」
「你的中文是我醒來聽過最標準的。」
「我父親是四川人,母親義大利人,小時候在中國生活一段時間,能講些普通的中文。」
「你是這裡的主人?沒想到花蓮有這種地方。」
何用秦笑了笑:「這裡只是我們的旅館,公司來台兩個月遊,包下這片莊園民宿,我這樣說,你信嗎?」
葉至深不信,因為他們可以自由遊走在這座城堡,還可以命令廚師準備一桌豐盛的午餐。
「時間寶貴,我們來說點過去的事,把你打到昏迷兩天的是當地有名汽車當舖的老闆,私下放鉅額高利貸,你老闆的攤子是跟他借來的,借了兩年欠債不還,討不到錢想把你打的半死不活。」
何用秦說這番話時,牢牢的直盯著他,跟雨中第一次相見一樣,這種目光讓他感到不舒服,好像被他看透,甚至吸乾他的靈魂成為他的東西。
葉至深正色說:「謝謝,不用特別跟我說明,老闆的死活與我不相干,我不會回去了。」
「正好,我這位救命恩人也不會放你走」何用秦揚起微笑輕聲問,「至深,有沒有人說過你很美?你的眼睛好像精靈(Fata)。」
美?葉至深想到不堪的過往,刻意撇頭不答。
何用秦收起玩笑姿態,換了一張臉,半瞇著眼:「在莊園裡順我的意,我就能保你周全,像那天的狀況你應該遇過不少次。接下來說個有趣的故事,你聽聽看有沒有說錯的地方。葉至深,台北人,二十四歲,育有一子,家有年邁的老母親跟同年的妻子,兩年前因殺害青鬼幫的長子姜謙和司機洪君國,害怕的畏罪逃逸,兩年以來活在罪惡感與被追殺的恐懼之中。」4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LckBU0IEb
砰!4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RRJIBnpajW
葉至深激動捶桌,瞪視他:「你是誰?為什麼可以調查我的資料!」
「你睡的這兩天,調查你的底細綽綽有餘,把一個來路不明的陌生人帶回領地,如果你是哪個組織的間諜,我為保護家族必須立刻殺了你,在長亭莊園生存,背景清清楚楚才能活得下去。」何用秦又換回戲謔輕鬆的語調,「葉至深,別以為我是會去路邊撿小貓小狗無聊的好心人,救你我就是你的恩人,讓你活著,我就是你的王。」
這個男人果然如他預測,非常危險。葉至深咬牙切齒。
「你到底是甚麼人。」
何用秦聳聳肩溫柔說:「我本來也不想嚇到你,只是你的態度惹怒了我。至深,記住,以後不能有問不答。」
以後?看來他真的不打算放他走了。
過不久僕人收拾餐桌,葉至深被帶回寢室,他可以在莊園自由走動,唯一就是不能離開,也就是說自己被變相的囚禁了。從來沒想過會發生這種事,就跟以前一樣,不曾想過自己會殺人。4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dUDnvTf9L
逃了兩年,支持他活下去的信念就是:不想死。
如今比起來,死了好,還是當一隻籠中鳥好?4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L94G4rqfC
*註:Fata為義文的精靈。4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FuRmnapJ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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