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
眼前有一隻整齊漂亮、擁有美麗綠瞳的銀漸層英國長毛貓映在窗前玻璃上,我因為突然看見牠嚇了一大跳,可是當我發現這隻漂亮的貓咪是我,而我無法像人一樣說話,只能發出「喵、喵」的叫聲時,我頓時傻眼,怎麼又來了!
我開始觀察著四周,我必須先確認我在什麼地方。
別問我為什麼這麼鎮定,如此快速就接受了自己變成一隻貓的事實,因為在這之前,我曾經變成一個每天等兒女回家的老人、一個還在吃奶的嬰兒,還有忙到半夜才能休息的送貨員……
現在我身處於布置得很溫馨的小房間裡,四周的牆上都有貓咪樓梯,還有空中閣樓和貓抓柱,正中央的天花板有個木頭小屋,而地板上鋪著軟軟的地毯,角落有個小小的空間放置貓砂盆,對面則放著水盆,還有一個空碗,裡面的飼料早就被吃光了。
沒意外的話,這裡就是我的房間了,天啊,我竟然成了貴族貓,一隻悠閒玩樂、隨心所欲的貓咪,可以每天躺在窗台前睡覺,旁邊還有一盆養得極好的貓薄荷,根本就是我求之不得的耍廢人生啊!
我打了個呵欠,以優雅的步伐走到窗台前,調整好了姿勢躺在我的小窩裡,聞著貓薄荷,感覺腦子暈呼呼的,不知不覺就沉沉地睡著了。
就在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一陣嘈雜的聲音驚醒了我,睜眼一看,有一位身上穿著家居服的女人朝我走來,我本能地想起身,卻發現我不能動,只能發出嚶嚶的哭聲……
「寶貝睡醒了嗎?是不是肚子餓了?媽咪來了……」只見那個女人走到我身旁將我抱起來,我看見自己的小短手不受控制地在我眼前揮著,我才發現,怎麼我又變成嬰兒了?
我「哇」地一聲大哭起來,沒想到我聽見的是「喵」一聲,我再度把眼睛睜開,原來剛剛是在作夢,我還是那隻漂亮的貓咪,我依舊躺在我的小窩裡,不一樣的是天空已經變亮,看起來應該接近正午時分,我伸了伸懶腰,想著吃飯時間差不多到了,我的主人也該露個臉餵我了吧!
我有點期待我的主人會是什麼樣子的人,應該是個溫柔知性的美女吧!還是斯文帥氣的年輕男人呢?會將我梳理得這麼漂亮,想必對於自己的儀容應該也很講究才是。
我的肚子好餓,可是主人沒來,我感到有些焦躁,開始在屋子裡到處走來走去,直到停在門口前,我想出去找吃的,順便看看主人是否在外面,於是我試著用前腳去推門,門果然是關著的,我又嘗試踮起腳尖去轉動門把,哈!輕輕鬆鬆就把門打開了,我真是隻天才貓!
當我往門外走的時候,我聞到了血的味道,好濃好濃!
我好奇地往血腥味方向走去,經過了開著電視的客廳,正在播放著某部經典電影,我聽見幾句熟悉的對白,沙發、茶几和地板上都堆滿了雜物,還有許多零食袋和飲料罐,我想我的主人可能不太愛乾淨。
後來,我走過了一間廁所,裡面的燈開著,飄著一點點的血腥味,可能是裡面的垃圾桶裡傳出來的,因為更濃郁的血腥味還沒到。根據猜測,主人八成的機率是女性,我抬頭看了一下洗手台和馬桶,連牆上都有髒汙,我更加確定我的主人真的不愛乾淨!
我繼續走,前方是一間關著門的房間,當然難不倒我,我三兩下就把門轉開,哇!裡面更亂了,床上的被單擰成一團,和枕頭一起躺在地上,所有的衣櫃和床頭的抽屜都被打開,東西翻得像是颱風過境一般,我嘖了一聲,還真不是普通的亂啊!
我終於找到血腥味的來源了。
我轉頭就看見房裡的浴室,那裡沒點燈,但是我的直覺認為主人就在裡面。
現在門對我而言只是個裝飾品,我立刻將門轉開,眼前是我這一輩子都忘不了的畫面。
浴缸裡蓄滿了水,水龍頭的水還在流著,我看見一個被長髮蓋住臉的身影躺在浴缸裡,浴缸裡流出的水就是濃濃的血腥味來源,不,應該是浴缸裡,從那個女人身上……
我被眼前這一幕嚇到無法動彈,甚至連尖叫都忘記,在那瞬間,我的腦子突然出現了一個機械聲:「任務失敗,即將重新開始……」
眼前閃過一道強光,讓我的眼睛短暫地失明了幾秒,接著我彷彿被丟到無重力空間,整個人漂浮著,找不到著力點,我看不見任何東西,眼前是整個黑暗,我瘋狂地擺動著四肢,企圖觸碰到任何什麼,但是都什麼沒有……
不知道過了多久,機械聲又再度響起:「重新進入關卡:尋找真相,時間二十五天,倒數計時開始:五、四、三、二、一……」
當倒數的時間結束時,我的身體在瞬間被吸入一個漩渦,全身的痛覺令我像個瘋子似地大叫,彷彿過了好長好長的時間,我痛到昏厥過去,失去了所有感知。
再度睜開眼睛,我在一間紅磚房的門廊下,躺在籐編搖椅上,耳邊是老舊電風扇發出來的嘎吱響聲,太陽很刺眼,我忍不住抬手遮住眼睛,是個熟悉的場景。
這是一間頗有年代的建築,一進門就是擺著一組很大氣的舊款紅黎木桌椅,排成ㄇ字型,進門的兩方各有個小門連接走廊到後方,左邊是通往廚房和餐廳,右邊是通往臥室和浴室,主廳的正後方是客廳,兩側各是空置的房間。我的藤椅就是放在主廳臥室這一面牆外。
天氣悶熱,感覺有些暑氣上頭,我閉上眼緩了一下,記得在變成貓之前,我經歷了老人、嬰兒,還有送貨員三個角色,其中變成老人的時間最久有十三天,變成嬰兒的時間有八天,至於送貨員只有三天,貓咪最短才一天。
既然重新開始,那是不是意味著我變成老人的這段時間是十三天?印象中這些天大部分的時間都只有我自己一人,偶爾有鄰居串門子,沒什麼特別的。
我的腦袋一片混亂,試著跟剛剛的機械聲溝通,但是完全沒有任何回應,甚至我開始以為那個聲音只是我的幻覺,要不是眼前這幢熟悉到不行的房子,我無法相信我正被迫執行任務,重點是,我連要做什麼都不知道!
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有個尖銳的聲音正在大喊著:「阿欽伯吃過飯了沒?我這裡有一些憨吉酥要給你吃啦,都是我女兒拿回來的,她昨天又回來看我了,每次都拿一大堆……」
隨著聲音愈來愈靠近,我看見了一個大嬸模樣的人手裡拿著一個袋子,嘴裡還繼續說著:「阿你女兒最近有回來看你嗎?她也該抽個空回來看看你的,不過這樣也好啦,我女兒一天到晚回來,煩都煩死了!」
一聽到她的聲音,我心裡就開始不舒服,我側過身背對著她,繼續閉上眼假裝睡覺,希望她可以趕快走。
即使我表現得這麼明顯了,那個大嬸還是喋喋不休地說著:「上次看見你女兒的時候,是去年過年吧,你女兒難得來還急著離開,想問那個公司的事都來不及,不過我女兒最近也找到一份工作,很巧內,跟你女兒同一個縣市呢,待遇很不錯,年終拿了十幾萬耶!哎,阿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
在她自言自語好一會兒之後,她將袋子丟在了藤椅旁邊:「哼,我好心拿東西給你吃,你居然不理人,我也不是那麼小氣啦,東西放這,愛吃不吃!」說完就氣噗噗地走了。
我記得她,就是個碎嘴的八婆,總是愛來我這炫耀,上次的我,就是傻傻地聽她說了十幾天的她女兒,結果對比我在這連電話都沒響過幾聲,根本故意來讓人遭心的!
我碰到她留下的袋子,打開一看,包裝袋上寫著〈陌縣特產-老鐘地瓜酥〉,我想起來了,這東西特別黏牙又死甜,上回嘴饞吃了一口卻花掉我半天時間洗假牙,這次我趕緊連袋子一起丟掉,免得哪天我又不小心誤食,自己遭了罪!
我繼續躺回藤椅上,老人家的腦袋就是不爭氣,想不起什麼事情……
第一天因為討人厭的八婆來串門子,我躲在家裡沒出門,隨意地翻翻找找,沒找到什麼重要的線索,除了一些證件讓我知道我是溫欽和以外,只看到一本撕到6/15的日曆,還有一張照片是年輕的我、和老婆抱著襁褓中的孩子,以及這裡的戶籍謄本裡只有我一人。
第二天我趁著清晨外頭人不太多的時候,探了一下周遭環境,附近幾乎都是有庭院的紅磚房,彼此鄰居相隔不遠,整條路上就一間雜貨店,是附近居民的聚集地,交換各家種的青菜和養的雞鴨等。
我在雜貨店待了一整天,聽到了一條跟我有關的消息:我女兒是在三年前離家的,她畢業後就搬到大城市工作,非常的孝順,個性比較害羞,每到周末節日就會回來看我,可是之後就很少回來。
今天是第三天,我等到傍晚的時候才出門散步,我順著門前的小路往右走,因為那八婆住在我家左邊。
我慢悠悠地走著,遇到了右邊第一間磚房,我探頭往裡面瞧,看見一個老太婆在澆花,我仔細想了一下,到目前為止我應該還沒跟她交談過,我正在想要怎麼稱呼她時,她先叫了我:「欽阿,難得看見你出來散步喔!」我趕緊接了話:「哎,對啊,突然想出來走走,妳在澆花啊?」
「呵,當然阿,不然你們怎麼會叫我花姐啊!」她笑盈盈地看著那片花園,的確顧養得非常美麗,她像是想到什麼又說:「去年你女婿那一鬧,差點把我種的薑荷花給踩死,幸好救回來了!」說著,她指向角落一片粉色花海看著我說:「下次記得跟你女兒女婿說,年輕人愛玩沒關係,別跑到人家院子裡來破壞啊!」
原來我女兒結婚了?我聽了一想有蹊蹺,想著套些話:「上次真是不好意思,不知道後來他們離開的時候有來跟妳道歉嗎?」
花姐突然生氣地說:「哪有道歉!三更半夜地跳進我的園子裡,把我的花糟蹋得慘不忍睹,還踩了個大坑!」她指向那片花海:「就是那裡,我整理了好久才整理完的!」
當我還在消化這件事的時候,耳邊又傳來花姐的抱怨:「那天晚上我看見他們倆在那個角落摟摟抱抱的,雖然年輕愛玩,也要選地方吧!我喊了一聲,他們連招呼都不打就直接翻牆出去,把我掛在牆上的蘭花弄壞了好幾株呢!」她愈說愈氣:「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肯定拿掃把追出去打的!」
我有些驚訝:「我女兒跟女婿……在妳的院子裡?這事確定嗎?」
花姐很篤定地說:「就是他們倆沒錯!我從客廳拉開窗簾看見的,雖然院子裡沒有燈,但是我看到了你女婿的臉,他小心翼翼地摟在懷裡的,不就是你女兒嗎?白天兩個人開車一起回來,大家可都看見了!」
所以我女兒愛上了個作風大膽的男人,嘖!沒想到蹭熱鬧蹭到了自己家的……
但是,為什麼那次之後,他們就再也沒回來了?那天一定還發生了什麼事情。
花姐有點八卦的看著我:「不過,這事我也沒跟你說過,隔天他們倆也早早就走了,倒是你,之後你就很少出門了,你跟你女兒之間發生了什麼事嗎?」
我才想要妳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呢!
日子又不緊不慢地過了三天,就在我繼續躺在門廊下曬太陽的時候,我被屋內突然響起的鈴聲嚇了一跳,我立刻衝進屋裡尋找聲音來源:「對了,我怎麼會忘記那通電話呢!」
我想起之前的確接到一通莫名其妙的電話,但是當時以為只是打錯了,「喂」幾聲沒人回應後,我就掛斷了。
我在房間的衣櫃抽屜裡找到手機,已經發出低電量的通知,正有一通未儲存的號碼打進來,我趕緊按了接通,像之前一樣,沒有聲音,我連續「喂」了好幾聲,這次我不敢隨便掛斷,卻又害怕電量不足隨時會中斷通話,我緊張地催促著對方說話:「你是誰?為什麼打給我又不說話?快說話,快點啊!」
直到手機地低電量警示再度響起來的時候,我聽到了很小帶點哭腔的女聲說:「爸,我後悔了……」然後手機徹底關機,切斷了通話。
我開始到處找充電線,可能是我太過緊張了,抑或是老人的身體不禁嚇,我從頭到尾都是抖著手,走到餐廳時,不小心將桌上的的水杯掃落地上發出了巨響,滿地碎裂的玻璃渣讓我冷靜了一點,又繼續往客廳走,上次的我對於手機並沒有多在意,因為這是隻舊款老人機,沒電了也只是丟回抽屜裡,物歸原位,所以我根本沒想起這件事。
我認真地巡視了一遍客廳,一組又冷又硬的大理石桌椅,還有靠牆的木製電視櫃,放了一台電視機,兩邊的櫃子放滿了許多瓶瓶罐罐,積了厚厚的灰塵。
電視櫃的下方有四個大抽屜,我努力地翻著那幾個大抽屜,果然在那裡發現一條充電線,我趕緊蹲在櫃子旁邊找插座為手機充電。等到已經有了3%電量後,我趕緊試著開機,然後回撥剛剛的號碼......
手機那一頭傳來忙線中的回應,不論回撥幾次都是如此,我逼自己冷靜下來,然後開始檢查手機裡的通訊紀錄和訊息,看看是否有線索。
我發現那個疑似我女兒的號碼,前一次來電是在去年的三月,通話時間只有不到一分鐘,其餘都是從我這撥過去的紀錄,但是每次的通話時間都很短暫,甚至還有未接通的。
我又翻了一下手機存的聯絡人資料,裡面是空的。非常有可能是我不太會用電子產品,所以沒存過任何號碼。
手機沒有太多有用的線索,我似乎只和女兒保持聯絡,手機裡除去了垃圾簡訊後,今年只有十幾次的通話紀錄,還有幾封繳費扣款通知,這裡阡鎮的房子登記在我名下,對了,今天的日期是6/21。
經過了幾天沉澱,我又繼續坐回藤椅上陷入了沉思,算算時間,變成老人的日子已經過去了八天,我還是聯繫不上那個號碼,打開電視機卻只得到一片雜訊,也不知道壞了多久。
我照例躺在門廊下的藤椅上發呆,正掰著手指數著還剩幾天的時間,門外響起了郵差的叫喚聲,我收到了一個大信封。
那信封裡是銀行寄給我的存摺簿子,裡面存了一大筆錢,足夠我這個遭老頭子衣食無憂到老死了。我感到莫名其妙,我又拿出手機來,重新將所有的簡訊和通話紀錄再看一次,原來這本存摺就是支付我平常花費的帳戶。只是,為什麼突然寄給我呢?
我打電話去銀行問,對方告訴我:「前幾日您的女兒帶著舊存摺來更換,並要我們將新的存摺寄給您,所以您才會收到的。」
晚上,我躺在床上睡不著,又將所有線索再想了一次,目前所有線索都指向我唯一的親人,就是我女兒,她發生了什麼事?她是那個死在浴室裡的女人嗎?
隔天睡醒時,我發現自己躺在柔軟的床上,並非老房子裡的木板床,我抬起手揉了揉眼睛想看得更清楚些,發現佈滿老人斑的手變成了肥嘟嘟的小短手,我變成了嬰兒!
我仔細計算一下時間,果然跟之前一樣,接下來就是八天的嬰兒生活了。
我不自覺地含著自己的大拇指想著,我變成嬰兒,既不能說話,又不能走動,每天躺在這裡等吃奶,要怎麼收集線索啊?
我記得之前變成嬰兒的時間,我幾乎都在吃奶和睡覺中度過,與我接觸只有兩個人,就是我的爸爸和媽媽,沒什麼特別的,看來我的小腦袋似乎沒辦法思考太複雜的事情。
想著想著,我開始睏了,我努力想再撐一會兒,卻敵不過周公招喚的能力……
就在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我感覺到有人把我抱起來,我皺了下眉,眼皮還很重打不開,就聽見一陣低沉的笑聲:「呵呵,安安乖,不小心把你吵醒了是嗎?你都睡了一整天了,你趕快睜開眼睛,讓我看看啊……」
然後我感覺到有人在捏我的臉,還在玩我的手指頭,我有些生氣,想揮走那個人在我臉上的手,卻發現那個人似乎更開心了:「你也想跟我玩對嗎?我就說你一定會很喜歡我的!」
正當我睜開眼想看清楚那個人的時候,他突然放下我,然後說:「好啦,別催,等我把安安放好!」然後替我蓋好小被子後,就急急忙忙地轉身走了。
等我清醒過來,瞪大了雙眼,只看見眼前亮晶晶的燈光,還有掛在床圍上的絨毛娃娃。我思考了好一會兒,突然覺得肚子好餓,於是我本能地開始大哭,我被自己的哭聲嚇了一跳,於是哭得更大聲了……
我看見一個女人朝我走來,這個畫面好熟悉,但是我想不起來在哪見過,她將我抱起來:「寶貝睡醒了嗎?是不是肚子餓了?媽咪來了……」
她抱起我走來走去,我盯著她的臉看,很想將她的五官看清楚,但是始終看不清,只能看到光影下模糊的五官,但是她身上的味道讓我感到很熟悉、很放心。她在我嘴裡塞了奶瓶,甜甜的奶水流進我的嘴裡,我開始不停地吸吮,我專注在填滿飢餓的感覺,耳邊傳來她的聲音,似乎在跟我說什麼,但是我只聽見我吞嚥的聲音,她的聲音聽得斷斷續續的:「慢慢吃…不搶…乖…爸爸…忙…少回…」她說著說著,聲音突然帶點哽咽:「爸爸他…不愛…別的女人…但是…他會回來…有你在…」
我努力想聽清楚她說的話,但是我完全無法理解,雖然我好像聽懂了,卻又無法得知我到底聽懂了什麼,後來我的媽媽看見奶瓶已經見底了,就將我輕輕地拍嗝後,放回床上,我滿足地含著我的大拇指,打起精神想記住我剛聽到的話,然後好好分析一下線索,但是我的意志力很快就被睡魔打敗,我只記得,媽媽很難過,爸爸,好像外遇了,有嗎?剛剛媽媽有說嗎……
這次我是突然被嚇醒的。我聽到不遠處有東西摔在地上,接著是兩個人吵架的聲音,一個很尖銳的聲音雖然想壓低音量,但是還是很大聲地說:「加班加班,怎麼以前沒見你這麼勤快,現在兒子出生了,你三番兩次找藉口出去半夜才回來,我呢?我就該關在家裡累死累活……」另一個低沉的聲音似乎想要安撫這個生氣的人:「現在家裡開銷變多了,我難道不該想辦法多賺點嗎?聲音小一點,別吵醒孩子了。」等到安靜一會兒,接著我聽到隱約地啜泣聲,還有很低的交談聲,但是已經聽不見他們說話的內容了。
我舞動著自己的小手手,看著光被手遮住又出現的樣子,覺得好有趣,我試著想抓住那個光點,我邊玩邊想著剛剛聽到的話,那個應該是我的爸爸和媽媽吧,他們在吵架,為了爸爸加班,媽媽累,所以哭了?好多詞彙在我腦海裡跑著,我好像懂,又好像不懂……
我開始覺得累了,手變得好重舉不起來,我的眼皮也跟著變重,我好像又沒辦法思考,我的世界又變成了一片黑色,寂靜無聲。
我是在一陣晃動中醒來的。鼻尖傳來陌生的氣味,我突然感到害怕,立刻放聲大哭,那個陌生人變得慌張了起來:「安安別哭啊,乖乖,噓,噓,別吵醒媽媽了,乖啊,乖啊……」我聽見他說話的聲音,感覺到有些熟悉,卻直覺認為跟爸爸的聲音不太一樣,我遲疑著他究竟是不是爸爸。
「來,讓我抱,寶貝別哭啊,爸爸抱,媽媽累了,讓媽媽休息,別哭了喔……」另一個人將我接了過去,他用我熟悉的抱法抱穩了我,然後像媽媽一樣輕輕地拍著我的背,我聞到熟悉的味道,安靜了下來,我瞪大了眼睛想看仔細,卻發現我眼前有兩張臉,但是都只有模糊的影子,五官看起來都很像,只是,一個是我爸爸,那另一個人是誰呢?
爸爸看見我沒再哭了,轉身對著旁邊的人說:「沒事,等他多跟你接觸幾次,他記得你,就不會哭了。」另一個人回應:「沒關係,以後我們還有許多時間可以相處的,不急於這一時。」然後他伸出手指頭輕輕碰我的臉頰:「小安安,你要乖乖的,別讓爸爸太辛苦喔!噢,還有媽媽,別把媽媽累死了,不然爸爸怎麼專心賺錢養你啊!」
爸爸拉開他在我臉頰上的手:「跟孩子在胡說些什麼!好了,安安醒了應該就是肚子餓了,去,幫忙泡牛奶,在那邊,奶瓶放120c.c.的水,加二平匙奶粉,水別太熱……」爸爸正在指揮那個陌生人幫我泡牛奶,我看著不遠的影子手忙腳亂地在動作著,還聽到他嘴裡唸著什麼:「水…平匙…奶粉…會不會太熱了…這樣應該對…我也可以…別小看我…」
爸爸看見他拿著泡好的牛奶過來,他檢查之後笑了一下:「呵,還不錯,孺子可教也!」那個陌生人也跟著笑:「當然,以後就靠我了!」爸爸用我的小腳踢他:「你的話也說太早,後面還有你學的!」
爸爸將我的大拇指從我的嘴裡拿出來,然後將奶瓶塞給了我,慢慢地將我放回床上,我本能地開始吸吮著奶水,耳邊聽到的對話也漸漸變得零碎:「真可愛…像你比較多…幸好是男生…不用再犧牲…加班…沒懷孕…小心起疑…」
我又開始睏了,我感覺到有隻手輕輕地拍著我,等我打了嗝,就再也聽不見其他聲音了。
我伸出手想抓住那一團光的時候,那團光逐漸在我眼前變大,然後籠罩著我,我驚慌地想把那團光撥開,突然我睜開眼睛,看見我仍然躺在熟悉的床上,我還在驚嚇中尚未回過神,我往四周看了一下,沒見到其他人,我想有人來抱抱我,於是我試著大叫,可能聲音太小,沒有人聽見,於是我用盡全身的力氣開始哭泣,我好怕爸爸媽媽都忘記我了……
就在我專心大哭的時候,聽到一陣匆匆忙忙的腳步聲,伴隨著細碎而溫柔的說話聲:「寶貝怎麼了?是不是睡醒了找不到媽媽啊?媽媽在這裡喔,媽媽來了……」
一股讓我安心的味道靠近我,然後熟練地把我抱起來,我緊緊地抓住手邊的衣服,就像抓住海上漂流的浮木般,我停止了哭泣然後看著抱著我的人,我聽見媽媽在我耳邊輕輕說話的聲音:「寶貝不哭喔,媽媽在這裡,寶貝是不是肚子餓了?馬上泡牛奶給你喝喔……」然後一個離我比較遠的聲音說:「我來吧,你們先到客廳等一下。」我認出來了,那是爸爸的聲音。
感覺到我從一間燈光柔和的房間換到了明亮的地方,那裡多了幾個陌生的氣息,我感到有些害怕,手不自覺地將衣服又抓得更緊了。
媽媽走了幾步後就停住坐下,輕輕地將我的手攤開,我看到眼前多了兩張臉,我有些好奇,其中一個身上的味道有點熟悉,我正在努力看清楚那兩張臉的時候,我聽到媽媽說:「寶貝看看,這是阿年叔叔,還有小意阿姨,都是爸爸媽媽的好朋友喔!」
其中一個長髮的臉靠近我,向我揮揮手:「安安乖喔,我是小意阿姨,你怎麼這麼可愛啊!」我聽到跟媽媽一樣溫柔的聲音,讓我不安的心慢慢地靜下來。
沒多久我開始喝我的牛奶,他們聚在一起聊天,我很努力想要聽清楚他們的談話,依舊只聽到不連貫的隻字片語:「你們也加油…隨緣不強求…練習幫忙照顧…以後做準備…總是加班…升職快了…」
當我喝完之後,終於可以認真聽他們說什麼了。
媽媽說:「有,醫生有開些藥給我,我感覺好多了,他最近也都有提早回家陪我,沒事的,等孩子大一些,熬過就好了。」
阿年叔叔說:「我就沒見過司禮身邊有什麼異性,嫂子放心,我替你看著他,不論他要去應酬還是出差,我都跟著他,有什麼風吹草動,我立刻向妳報告!」
爸爸也說:「老婆放心,妳這麼辛苦為我生了安安,我現在只想努力賺錢養你們,其他的都沒你們重要!」
小意阿姨說:「有空我也會來陪妳的,妳也能來找我聊天啊,偶爾讓他們倆替妳帶孩子,我們去逛街喝咖啡!」
他們聊得很開心,果然是很好的朋友才是啊!
我聽著聽著感覺頭變重了,眼皮也是,我好像又睡著了,我的身體搖搖晃晃的,然後我似乎又回到柔軟的小床,接著我什麼都不知道了……
正當我睡醒,在床上玩著那個絨毛娃娃的時候,聽見了外面有爭吵的聲音。原本是很小的聲音,我聽不清楚,後來聲音愈來愈大,我聽見媽媽和阿姨的對話,不是我熟悉的那個溫柔的聲音……
「他外面有人了,他騙我,他騙我加班,其實是去陪外面的狐狸精!」一個情緒很不穩定的聲音,感覺有點歇斯底里。
「琳琳,醫生的藥還有嗎?你不要這麼激動,我們坐下來慢慢說,程哥不是都在家裡陪你嗎?阿年說他們下班之後就回家,沒有去別的地方,你冷靜一點……」
「他明明半夜才到家,他騙我,對,他又騙我,他去陪別的女人!」聲音停頓了一下後遲疑地繼續說:「不對,昨晚他好像,他好像,他沒有加班嗎?那他打給誰?他的寶貝是誰?」說完聲音又提高了幾度:「你為什麼要幫他騙我?該不會是你?他不愛我……就算我為他生孩子,他還是不愛我,孩子,孩子是我偷來的……」接著伴隨著哭聲:「他不愛我,嗚,他不愛我……」
「你的藥呢?你吃了嗎?你先冷靜點,沒有別人,程哥只愛你,程哥很愛你的,你好好休息一下,昨晚程哥沒加班,在家裡陪你,沒有打電話,沒有……」
兩人的聲音漸漸變小,然後有個聲音隨著腳步聲靠近愈來愈清晰:「琳琳的狀況不太好,嗯,剛吃過藥,睡著了。我在這,好,等你回來。」
我聽到開門的聲音,一個人走向我,我盯著從門口照進來的光線,想看清這個從光影走近的黑影。
「阿,安安醒了啊,是不是剛剛說話太大聲,把你吵醒了啊?」是小意阿姨的聲音,她把我抱起來,繼續對我說話:「安安真乖,睡醒了也不吵,難怪阿年這麼喜歡你,如果我……」我聽見她嘆了一口氣:「唉,有可能的,是吧?」她開始拿起我的娃娃陪我玩,我很快就被她手上的玩具吸引,忘了剛剛還在思考的對話。
就在我的動作漸漸變慢,腦袋開始變得昏沉的時候,我感覺到有人進來了。
我咬住自己的大拇指,對於手裡的玩具已經不感興趣,縮了一下身體,意識開始模糊,這時我聽見了幾個人的聲音,我很想集中精神去記住每一句話……
「你總算回來了,琳琳看起來好像更嚴重,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每天都準時回家,不應酬不出差,她還是一天到晚疑神疑鬼,我也會累的……」
「好了,你別再問這些,人家夫妻的事我們別管,我們才剛從客戶那裡趕回來,水都還沒喝一口,你不是還有事嗎?你先走吧,我跟司禮還有事要討論……」
「好吧,那你也別太晚回家……」
「知道了,你先走吧!」
房間裡的人都走出去,接著是關門的聲音,我還想再聽他們說什麼,但是已經聽不太清楚了,只有隱隱約約的對話:「藥都有吃…精神變差…藥快沒了…分房…時機…再等等…」
就這樣我又吃吃睡睡了幾天,我已經沒了時間的概念,也不知道我還需要當幾天嬰兒,我有些無聊地觀察著自己的手,怎麼那麼短,居然還能抓住奶瓶,我真厲害啊!
突然外面一陣騷動,好吵的聲音,我很好奇發生什麼事,於是我開始大聲啼哭,我希望媽媽趕快來抱我出去,我才能一起湊熱鬧……
但是我失算了,最先衝進來的不是媽媽,而是一個我不認識的阿姨,我哭得更兇了!
那個阿姨把我抱出房間,她急急忙忙地往外走,手上不停地拍著我的背,嘴裡唸著:「小寶寶不哭了喔,乖乖,先跟阿姨到醫院,等爸爸來喔…」
我看見陌生阿姨跟在很多人後面走,他們的動作和說話都很急,我一句都聽不懂,我只知道陌生阿姨抱著我經過好多地方,一下明亮、一下昏暗的,然後我聞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我們停在很明亮的地方,那裡更吵,我已經哭到沒力氣,但是我還是沒看見媽媽,也沒看見爸爸……
就在我即將睡過去的時候,我聽見爸爸的聲音:「我是鐘以琳的先生,請問她的情況怎麼樣了?」我感覺到爸爸將我從陌生阿姨的懷裡接過,我聞著安心的味道,小聲的嚶嚶兩聲,就閉上眼睛,恍惚間我好像聽到了:「她吞了大量藥片,目前正在搶救……」
「叮、叮叮、叮叮、叮……」尖銳刺耳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下意識地想將那個聲音關掉,卻怎麼樣也關不了,我只好不情願地睜開眼睛往聲音的方向看過去,原來是手機在響,就擺在離我一個手臂遠的小茶几上。
我挪動了半個身子,伸長了手去勾那支手機,等到關了鬧鈴,我的腦子也醒了一大半,我看了一下時間,早上6點半,到底為什麼要這麼早起床?
我突然驚醒,等等,我現在不是應該在小床上等吃奶嗎?我握緊了手機,不經意地點開了螢幕,上面顯示今天是6/20,剛剛的鬧鐘寫著「7點半上班」。
原來我當嬰兒的時間已經結束了,這下我是個為生活忙碌的打工人,即將開啟我的陀螺生活!
我開始觀察我的房間,坪數不大的小套房,看起來有些髒亂,到處都是外送紙盒和飲料杯,髒衣服堆在浴室門口,找不到乾淨的桌面,床頭掛著一件綠色背心,靠近門口的鞋櫃上放了一串大嘴蛙吊飾的鑰匙、一頂貼著大嘴蛙貼紙的安全帽,還有一張「超速物流」的工作證。
工作證上有我的大頭照,還有一排代號:023045627,以及我的名字:Max,然後,沒有了。
手機的鬧鈴又響起來了,我看到鬧鈴備註寫著:「6:45要出門了!」
我有些慌了,我得趕緊在找到更多關於我的工作的線索,我在每個抽屜裡翻著,我總要找到我開什麼車吧!
我努力地回想,卻發現所有的細節都想不起來,只有不停歇像陀螺一直轉的生活讓我深刻難忘,等等,我想到了,我的車是上揚125的,車身應該也是貼著顯眼的大嘴蛙貼紙……
可是我要去哪裡上班?我拿出手機開始仔細翻看,聰明如我,在古哥地圖上找到了我每天都會去的地方:超速物流貨倉。
我立刻抓起了鞋櫃上的鑰匙和安全帽往外跑,因為我記得,一旦遲到,除了全勤,還有罰款,非常有可能讓我今天都做白工,但是,月底的績效獎金卻讓我再怎麼樣都捨不得放棄!
正當我緊趕慢趕地騎著我的歐兜賣在路上狂奔,終於趕在最後一分鐘打卡,我才開始邊理貨邊思考這三天可能會發生的事情。
記得這三天我每天都趕著7點半上班,直到晚上甚至凌晨才回家,每天累得跟狗一樣,一沾床倒頭就睡,根本也沒什麼特別的事情發生啊!
看著時間已經不早了,我決定先工作,與其留在這裡想破頭,不如到外頭跑跑,只有繼續照著軌跡走,才可能觸發任何線索,更有機會瞭解這幾天的打工人身分要遇見什麼人或事。
我將那堆該送的貨物裝進我的貨車,開始了送貨行程。
我突然發現一件事,我的送貨地點就在陌縣,那個老人的女兒逗留的城市!
這個發現讓我很驚訝,也有些開心,我終於找到一件有關係的線索了!
我開始留意每件貨物要送達的地址和收件人,我期待還能發現更多的線索。
或許是太專注於送貨,以至於精神耗盡,今天的貨送到晚上11點才結束,我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家,簡單的沖洗一下倒頭就睡了。
就在我夢到準備好好大啖我手上的超大隻雞腿時,旁邊一個大嬸發出尖銳的狂叫聲,吵得我無法專心,一轉頭就發現我的大餐都不見了,只剩下在我耳邊響個不停的手機!
我看了一下時間,現在可是凌晨2點多,來電號碼是個陌生來電,我忍不住問候了一下對方家長,想著要把電話切斷,卻不小心手抖了一下按到接通,那頭傳來很急迫的聲音:「請問是超速物流嗎?我有一件包裹原本今天要送到的,但是我臨時不在家,也沒接到你的電話,我現在很急著要,能不能麻煩你……」
這個聲音彷彿拉開了我腦中的某段記憶,我倏地想起了上次也有過這通電話,當時的我只想隨便應付過去然後繼續睡覺,反正依正常流程隔天再送達就是。
不過現在的我有種感覺,我覺得這個包裹似乎就是我在等的契機。
我趕緊確認對方的資料,然後抓起鑰匙安全帽就準備出門去貨倉找那件今天沒送達的貨物,我記得今天總共有三件未送達,有兩件是貨主不在家已告知明天再送,還有一件是聯絡不上貨主的。所以我立刻就想起來那件包裹,我突然很想知道那裡面裝的東西是什麼,竟然緊急,需要立刻要拿到,這實在讓人很難不好奇。
我很快就找到了那件包裹,大約兩個手掌寬,不是很重,上面寫著寄出人是鍾以琳,收件者是何知意,內容物是玩具。
這讓我更疑惑了,一個玩具值得打電話在大半夜請求加急送貨嗎?手上的包裹讓我陷入了天人交戰:究竟是要打開看一眼呢?還是直接送過去?
最後我的好奇心終究戰勝了職業道德,或許我的介入可以間接阻止一個人的死亡……
我小心翼翼地打開了並不算繁複的包裝,裡面裝的是一隻小白熊。我將那隻娃娃翻來覆去的檢查一遍,發現娃娃並不是新的,沒有標籤,甚至還有淡淡奶香味,其中一隻手還有被類似口水沾溼過的痕跡,毛都糾結在一起。
我又捏了一下娃娃的肚子,摸到裡面有個硬物,我仔細地摸了下形狀,感覺是個不小的橢圓形物體,還摸到了小熊那隻被口水舔過的手,似乎藏著小小的薄片,我還在小熊的屁股隱密處發現了一個開關,我頓時意會過來這可能是台故事機,或許裡面不小心錄下了什麼對話。
我的腦海突然閃過了那個女人躺在浴缸裡的畫面,這應該就是關鍵性的證據,藏著她死亡的秘密。
我鑽進貨車駕駛座裡,按下播放鍵,裡面只有一段音頻,是兩個男人的聲音: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23tRvMxzA3
「她的藥都有吃嗎?」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EdByrThyk
「有,她產後情緒起伏很大,精神變差,還有醫生證明。」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ZHzqNXTMX
「嗯,她的藥應該快沒了,你們,分房睡的嗎?」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XfH1P6IVx
「當然,從她生完就分了,你呢?」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riSWWLCNX
「一直都是,不過最近她在暗示想結婚要孩子,我快拖不住了。什麼時候要動手?」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FB55GVIZd
「再等等,時機還未到,等我這裡先解決,快了,先委屈你幾天。」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fAi9x40pH
「看你要怎麼賠我!」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iy26Pi69L
「整個人都賠給你好不好…」
我聽完之後久久不能回神,這……是我能知道的祕密嗎?
我腦袋飛快地轉著,手也沒閒著,趕緊將娃娃放回盒子裡,用膠帶再加固了幾圈,我需要時間好好分析一下線索,但是現在,我該怎麼做?
或許是鐘以琳無意中發現寶寶的故事機錄下這段話,得知自己丈夫跟何知意的丈夫合謀想對付她們兩個,所以這是善意的提醒,難怪何知意會如此著急地想要這個包裹了!
上次的我可能沒及時送達,害死了她,所以何知意就是那個死在浴室裡的女人?這次如果我能在事發前就讓她知道這個陰謀,是不是她就不會死了?
想到這,我毫不猶豫地發動車子,直奔包裹上的地址,希望還來得及......
正當我還在尋找門牌號時,我看見一個穿著素色T恤和修身牛仔褲的長髮女人在路口對著我的車招手,我把車子停在她的不遠處,然後將包裹遞給了她。
她看起來似乎沒睡好,很疲累的樣子,我忍不住詢問她包裹的事情:「為什麼妳會這麼急著要?這個看起來並不重要啊!」
她看到包裹的寄件人姓名後,輕輕地開口說:「琳琳,她早上的時候因為吞了太多藥片送到醫院進行搶救,可是她......」說到這,她哽咽了一下:「我剛剛才看到她出事前有發訊息給我,問我是否有收到寄給我的東西,原來你打了好幾通電話給我,但是我都沒接到。對了,還麻煩你晚上跑這一趟,真的很謝謝你。」
她的聲音帶點哭腔,雙眼還泛紅著,身上還帶著淡淡的消毒水味道,看著就像是剛從醫院出來的樣子,即使如此,她依舊掛著淡淡的微笑向我道謝。
我一想到她可能會死得那麼慘,便有些不忍,想開口提醒她幾句,又不知該怎麼說,只能先安慰她:「請節哀,相信妳的朋友也不想看見妳這麼難過,這是她送給妳的最後一份禮物,具有特殊意義,能及早讓妳收到,也是我應該做的。」
等我回到自己的小窩裡時,我還在擔心著那個女人,她應該會發現那隻小熊的秘密吧!如果她沒發現怎麼辦?她是否會像上次一樣死掉?我還會再重新輪迴一次嗎?
但是以我現在的身分,很難去靠近她,也無法阻止任何事情,硬要報警,我沒有立場,沒有證據,我甚至不知道到底發生什麼事!
不過,我當送貨員的時間還有兩天,或許我還能再發現什麼線索也不一定,於是我就在滿腦子胡思亂想中熬到天亮,手機鬧鈴準時響起提醒我上班的時間到了。
我沒多耽擱又回到剛離開不久的貨倉,我仔細看著今天要送的貨,想看看是否還有關於鐘以琳和何知意的包裹,等到我把貨都整理好之後,便開始今天的工作行程。
我發現有份文件是寄到鐘以琳的地址,但是收件人是于佑年,而寄件人是青竹保險公司。這次縱使好奇,也無法偷看裡面的文件,文件內容被層層保護著,沒辦法輕易打開。
懷著幾分窺探的心,我將文件送到鐘以琳的地址,沒想到是由社區管理室簽收,心裡多了幾分失望。就在我以為沒有收穫的時候,簽收的管理員疑惑了一下:「我記得28號9樓的住戶不是程先生和鐘小姐嗎?」我無意中聽見了這句話,於是好奇的上前看了一下:「難道這個于佑年不住這裡嗎?」管理員搖了搖頭說:「我們這裡的住戶沒有姓于的。」我有點緊張地說:「要不你聯絡一下程先生,看是否要簽收這份文件。」
我也循著收件人資料打電話過去,當我表明去電的原因後,卻收到對方疑惑的反問:「青竹保險公司?要寄給我的?可是怎麼寄到司禮那裡去呢?」我內心一驚,這又是個大線索!
雖然那份文件最後還是由管理室簽收留下,我的任務算是完成了,不過我心中的謎團卻越滾越大,這份文件的內容是什麼?跟那個女人的死有關嗎?
所有的貨物在我心神不寧的狀態下送完了,回到家的時間比昨天早一點,卻也早已過了休息時間,我躺在床上慢慢的將我發現的線索一一重新排列組合,溫欽和、何知意、鐘以琳、程司禮,以及今天的于佑年,他們之間到底有什麼故事?
彷彿正在下一盤好大的棋,下著下著,我就變成裡面的其中之一,我想掙扎,卻逃不出來,天空突然打了大雷:「你別想逃!」我猛然睜開眼後發現,原來是上班的鬧鈴又響了。
我一邊思索著,一邊整理今天的貨,我依舊留意著收件人和地址,希望還能得到更多的線索,果然有一件寫著零食的包裹是寄給何知意,是從購物平台下單的,這似乎沒什麼奇怪,我有些遺憾沒能再挖出更多的線索,然而在工作的時候,我總是不經意看向那箱零食包裹,有個聲音告訴我,這一定是另一條線索!
我將車子停在僻靜的道路旁,手裡抱著那個箱子,箱子並不大,也沒多重,我輕輕地搖晃了一下,沒什麼聲音,不是包裝得很密實,就是東西塞得飽滿。
我觀察了一下包裹的封裝方式,發現其實沒有非常講究,箱子是二手紙箱,只有幾圈的膠帶黏捆而已,如果小心地拆開之後再黏貼,被發現的機率不大,我考慮再三,還是決定打開來看一眼。
當我打開箱子時,我愣住了,裡面根本沒有零食,只有厚厚的氣泡紙包著兩個罐子,和幾張藥物檢驗報告。
我拿起兩個罐子,一罐是Esxxx抗憂鬱藥,另一罐是綜合維生素,但是報告上的內容卻寫著兩罐藥品所檢測出來的藥物是同一種:Flooo精神科用藥,治療精神疾病使用,常見的副作用為運動障礙、抑鬱、嗜睡、發抖、說話困難、口乾、便祕、排尿困難、光敏感、體溫調節能力降低等,還有一句警語:長期使用時,可能會產生肝臟或腎臟缺損、色素性視網膜病變、晶狀體及膜沉著,以及不可逆的運動困難。
我發抖的手差點拿不住報告,我趕緊將東西以原狀放回箱子裡,快速地捆了幾圈膠帶,來回深呼吸幾次後,才撫平我狂跳不已的小心臟,這件事對我的衝擊有點大,我還需要點時間緩緩!
等到我回過神,才發現我已經站在熟悉的房間裡,我拖著滿身疲累躺到床上,但是腦袋裡卻依舊想著今天看到的那張報告,這些都是上次經歷所沒發生的事情,我這樣算是改變了軌跡,所以何知意已經知道自己要被害死了,那她這次應該就能避開危險,活下去了吧?那這樣我的危機是否解除了?想著想著,終於敵不過睏意,沉沉地睡著了。
等我睡飽醒過來時,看見玻璃上的那隻漂亮貓,我楞神了幾分鐘,才了解到我又變成貓了。我懶懶地打個呵欠,然後站起來伸個懶腰,等意識慢慢地回攏。我聞到旁邊的貓薄荷香味,剛聚攏的精神又恍惚了幾分,下意識調整好睡窩準備再度補眠時,我突然驚醒,那個女人是今天死的嗎?
我立刻跳下窗台,想著要跑出房間,等到四肢落地後,才想到我現在是隻貓,我急忙用前腳打開了門衝出去,希望那個女人還沒死、時間還來得及!
門外一片漆黑,對了,現在應該是深夜,我慢慢地往主臥房走去,果然裡面的燈亮著,我聽見有人說話的聲音,不,是在講電話的聲音,是女人在跟一個男人的對話,幸虧我的聽力好,對話可是一字不漏地都聽清楚了!
這頭女人正在說著:「怎麼這麼臨時?這次出差要多久?」另一頭男聲回應著:「差不多三天吧,如果臨時有狀況,可能會耽擱幾天,如果結束我就會回去的。妳這幾天生理期,就好好在家休息,別往外跑了,我買的維生素記得準時吃,乖乖等我回來,有事打電話給我。」女人只是淡淡地回答:「嗯,我知道了。」
我推開房門,優雅地走進房間,看見一個漂亮的溫婉女人穿著睡衣坐在角落的沙發椅上,旁邊只有一盞昏黃的桌燈,她的手裡拿著手機。我繞了一圈後跳上女人所在的位置,霸道地躺在她的腿上,喵喵叫了幾聲。我就這樣寸步不離地跟著她,總不會有錯了吧!
女人掛斷電話後將手機放在小桌上,用手來回輕撫著我的頭和背脊,對我說:「寶貝,今天怎麼沒在房間裡睡覺啊?難道是跟媽媽心有靈犀?」
她將我抱起,臉往我的脖子磨蹭:「沒想到最後還是只有你陪著我,他要我乖乖地待在家,乖乖地等死嗎?呵,我在他眼裡就這麼傻?」我感覺到有股冷意落在我的毛皮上,我仔細地聞了一下,好像是淚水……
她將我抱得好緊好緊,於是我發出聲音提醒一下:「喵伊。」讓我喘口氣,我快不能呼吸啦!
她似有所感,放開了我,轉而抓起我的兩隻前腳在手中輕捏,有點鼻音的聲音溫柔地說著:「不過寶貝別怕,媽媽已經安排好了,等到明天就會有人來接你,媽媽可是為你認真挑選了好久才決定的,她是個非常喜歡貓咪的人,也已經把你的新家都布置好了,你放心,媽媽已經把你所有的喜好都說清楚了,保證你過去那裡一樣是個幸福的小公主。」
我抬起頭看著她喵了幾聲,她想把我送人?那她呢?
她彷彿讀懂我的喵語,開始對我解釋:「媽媽準備要做一件大事,以後就沒辦法陪你了,你要乖乖的,知道嗎?你永遠都是媽媽的乖寶貝,」話說到一半,她突然哽咽:「下輩子,下輩子當媽媽真正的女兒吧,我們找個更好的爸爸,別再像現在,是媽媽識人不清,害得,害得……」
這次她是真的放聲哭起來,她再度將我抱得很緊很緊,她哭得讓人心疼不已,我捨不得掙扎,只想在這個時刻給她些許溫暖的慰藉,畢竟她身邊只剩我了。
我望向她哭花的臉,突然好想替她擦乾眼淚,看著我毛茸茸的腳,思考片刻後,我開始舔她臉上的淚水,好苦,跟她的心一樣吧,我心中嘆了口氣,如果可以,我絕對立刻帶著她離開這裡,然後離那個男人很遠很遠,讓她別再為任何人任何事哭得那麼傷心了!
我低聲的喵喵叫似乎讓她哭得更激動,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的嗚咽聲逐漸低微,接著她鬆了手,我趕緊跳下沙發,動一動我的四肢,她起身走到浴室,我也跟著走到浴室門口,找個好地方躺著等她出來。好一會兒她才出來,見我還在房間裡,她蹲下身摸著我的頭說:「寶貝,媽媽沒事了,你快回房間去睡覺,去。」說完還拍了拍我的屁股,把我往臥室門口推了一把,試圖要我走出去。
我抬頭對她喵了幾聲,我想留在房間裡陪她,我很怕她會發生什麼事,留下來我才能放心。
她猜到了我的意思,於是抱起我走出房門,將我帶回我的房間:「寶貝乖,回房間睡覺,等一下媽媽,還有事要忙,怕不小心傷了你,你乖乖地待在這裡,別出去喔!」邊說邊在我的碗裡放了些飼料:「你應該是肚子餓了吧,在這裡吃飯,不論聽到什麼聲音都別出去喔!」
雖然我很想吃飼料,但是她說的話更讓我警惕,等一下她要做什麼?
她說完之後,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就走出去把門關上,只留下我和飼料面面相覷,我的肚子適時地發出了咕咕叫聲,實在禁不住誘惑,只想著趕快吃完就出去看看情況,於是我飛快地舔光盆裡所有的飼料,然後往門口跑去,我抬起前腳想開門,卻發現,門被鎖住了!
我急得團團轉,用前腳在門上用力地抓個不停,但是門外絲毫沒有動靜,這讓我的內心沒來由地恐慌起來,我停止抓門,開始在房內轉圈圈,小腦袋瓜一直想該怎麼辦才好……
我跑到窗台前,一大片的玻璃嚴絲合縫,是釘死的裝飾窗,我不氣餒,又往上跑,才發現房間裡有空調,卻沒有開氣窗,所以這間房的唯一出入口只有門。
我的焦慮不安急遽上升,卻只能在門前踱步,毫無辦法。
忽然,我聽到外面傳來的聲響,是大門的鎖被打開的聲音,我心中一驚,趴在門邊專注地聽著外面的動靜,接著聽到很輕的腳步聲來回在各個房間走動,夾雜著許多櫃門開開關關的碰撞聲,似乎有許多東西掉落在地板上,是玻璃瓶砸碎的匡噹聲,以及金屬磕絆聲,還有易開罐拉開的啵一聲,零食包裝袋摩擦的窸窣聲,最後我聽見了電視被打開,正播著早已重播上百次的電影,然後聽不見其他聲音了。
電視機的聲音很大,掩蓋了其他的聲音,我無法判斷那個女人現在何處,是否平安,我認真地回想一下,好像沒有聽見大門開啟的聲音,但是卻也無法確定到底有沒有其他人在屋子裡。
我決定用嗅覺試試看,我努力地往門縫聞,我聞到了女人身上的味道,確定了她還在屋子裡,又聞到了啤酒和魚香餅乾的味道,好像有些土壤潮濕的氣味,我再努力地聞了一下,還有衣服上洗衣精的香味,臥室裡乳液和香水的味道,噢,是藥品,讓我忍不住乾嘔了幾下,那是我最討厭的味道了。
我再度嘗試開門,仍舊是鎖上的,我怎麼轉都轉不開,我又用爪子抓了幾下門板,大喊了幾聲,外頭還是沒有任何回應,我又開始原地轉圈了。
我不時地聽著外面的聲音,也聞一聞外面的味道,還偶爾抓兩下,喵叫幾聲,希望外面的人可以放我出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看見窗外的天色逐漸亮起來,我有些洩氣地趴在門口,內心正在咒罵到底要我怎麼辦,現在的我根本就無法做任何事啊!
就在我快要放棄時,突然聽見大門被輕輕推開的聲音,我立刻跳了起來,習慣性的往外聞了下,我愣住了,那是陌生人的味道,還不只一個……
聽見幾個略為沉重的腳步聲慢慢地朝我的房間走來,我警覺地盯著門看,我看見門鎖慢慢轉動,然後門扇一點一點地被推開,我抓緊時機趁他們不注意從門縫鑽出,掠過他們腳邊,奮力地往外跑去。
我毫不猶豫地往主臥房衝,我必須確定那女人是否還活著,耳邊傳來兩人對話聲:「挖操,什麼東西跑出去了?」「那女人不在這裡,繼續找!」
我經過了客廳,電視上仍然在播放著老舊電影;我又跑過了廁所,沒有開燈很明顯裡面沒人;我最後在臥室門口停下來,門合上了但是沒有鎖,我迅速地用前腳打開門衝進去,臥室一片狼藉,到處都是散亂的物品,我轉頭走向浴室。
找到她了。
在找到她的那瞬間,我的腦海閃過一句話:她又死了?
明明她已經知道有人要害她,為什麼結局還是一樣?
我的腦袋突然開始劇烈地痛起來,我痛得在地上打滾,依稀看見有兩個身影靠近,但是過沒多久,那兩個人就大喊:「操,那女人死了,快跑!」
我無暇顧及那兩人,我痛到不停地喵喵叫,每痛一次,我的腦海裡就多了幾個畫面,我頭愈痛,那些過往的線索就愈清晰地浮現,猶如跑馬燈似的不停地重複著,一條條彷彿在告訴我:「這就是真相,這就是真相,你看見了嗎?」
我痛到快要昏死過去,一聲淒厲的喵叫聲驚醒了我最後一絲記憶:原來我就是何知意!
我的腦子裡響起了機械聲:「恭喜完成任務,即將脫離場景,倒數計時開始::五、四、三、二、一……」
原來我是自殺的,原來藥品是我託人調查的,原來寄給于佑年的是我安排的保單,原來玩具是我送給鐘以琳的,原來從頭到尾都是我……
我早就知道程司禮和于佑年的地下情。
我假裝不在意爸爸看見他們幽會後對我的提醒,堅持相信自己可以感動于佑年回心轉意來愛我;我故意幫助鐘以琳下藥設計懷上程司禮的孩子,以為這樣就能讓于佑年死心;我故意配合程思禮換藥,讓鐘以琳的憂鬱症加重,想領養他的孩子以此綁住于佑年。
但是我沒料到他們竟然想殺了鐘以琳,而于佑年竟然連我也不放過。
我沒想到他口中特意送給我的保健品是被掉包的毒藥,還貼心提醒我每天要按時吃;我沒想到他和程思禮的感情已經容不下我的存在,每天藉故加班甚至在外過夜以減少和我相處的時間;我沒想到他殺了鐘以琳之後就要殺我,再藉口他和程思禮的深情心死,不再結婚只專心撫養這個唯一的孩子。
我好恨啊,恨他對我如此的狠心,恨他的深情始終不是對我,也恨自己從頭到尾愛錯了人,更恨自己害死了好姊妹,她在死前甚至沒懷疑過我,還在試著提醒我!
既然想要我死,那就如你們心願吧,就當是我給的最後一份禮物,一份我精心設計的禮物!
我留下了死前臨時加保的保單以于佑年的名義寄給程思禮,讓他們的利益可以最大化;將藥品和檢驗單都丟在凌亂的環境裡,是我不走心的消滅證據卻不夠確實;將他和那些人準備犯案的錄音紀錄藏在那隻小白熊裡,畢竟那是鐘以琳送給我最後一份禮物;最後我將所有值錢的東西都變賣兌現,全都匯給了爸爸,這世上只有他真正愛我,卻也是我最虧欠的人。
當所有思緒都理清楚之後,我終於有踏在實地的感覺,原來我早就死了啊,我全身的力氣彷彿在一瞬間被抽乾了,現在的我只覺得好累,好想閉上眼,好好地睡一覺……
好吵,吵得我沒辦法好好睡覺,真想將這些聲音都關掉。
「別睡,醒過來,醒過來啊!」一道焦急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小意,拜託妳,不要再睡了…嗚…不要再睡了…」
奇怪,我不是已經死了嗎?為什麼我還能夠「醒過來」?
「醫生,醫生,你不是說她已經醒了嗎?為什麼,為什麼她只翻了一下眼皮而已?」一道女聲響起,另一個人回答她:「病人的求生意志很薄弱,即使我們喚醒她,只要她不願意醒,我們也無可奈何。是否有對病人很重要的人事物可以提供幫助,刺激一下病人給與多一些求生慾望。」
「醫生、醫生,還有其他的辦法嗎?她的親人…只剩我了,可是我,可是我已經沒辦法了,不論我跟她說話,說以前的回憶或者她愛聽的故事,唱歌,生氣罵她,我都試過了,可是都沒有用,這麼多年,好不容易她終於有一點反應,醫生,我還能做什麼?她才願意醒過來?」說到後面,那道聲音已泣不成調:「嗚…小意,妳快醒過來,不就是兩個爛人,值得妳用自己的命去陪葬嗎?妳怎麼不醒來看看我?明明我們才是最好的朋友啊!妳難道忘了曾經說過我們要一輩子在一起,不離不棄的嗎?嗚…妳快醒來…」
她說,她用了好多方法,都無法將我喚醒。
可是,我為什麼要清醒呢?
我不懂,我這麼壞,這麼可惡,我害了那麼多人,為什麼還要救我?我就這樣一直爛在地獄裡不好嗎?
我不僅僅這麼想,還不小心問了出來……
她對我吼叫,不好,一點都不好!
她說我這麼做不僅是折磨自己,更是折磨著她,她求我放過自己,也放過她,否則她還是會繼續下去,直到我願意走出來。
我睜開眼睛,看著眼前的人逐漸從模糊變得清晰,困惑只增不減……
是鐘以琳。
在我清醒之後,她緊緊地抱著我,她哭著對我說,幸好成功了,成功了……
我這麼該死的人,沒想到死後竟然有人希望我放下一切,不要再恨、不要再悔、不要再困住自己……
她用自己最溫暖的靈魂,包容我最邪惡的心,語氣堅定地告訴我,她不怪我,她只怪我們都愛錯了人,她說我們下輩子還要再做好姊妹,下次她會先找到我,不要讓我再被壞人騙了。
她說,我沒死,她也沒死,根本沒有人被我害死。
只有我,把自己困在了悔恨裡,成了活死人。
我愣了好一會兒,所有的話我都懂,但是合在一起的意思讓我矇了,我的腦袋昏昏沉沉的,我弄不清自己到底是醒著,還是夢裡?而我是活著,還是死的?
我感受到還在我懷裡哭泣的鐘以琳,溫暖的體溫,柔軟的身軀,在在地顯示著她是鮮活的,她正抬眼看著我,嘴巴開開合合的不停地說著話,她說不論我還需要多久才能走出來,她都會陪著我,只要我別想著死就好,我有點疑惑,所以我真的沒有死?
原來那晚我自殺後,雖然耽擱了些時間,卻也救回了一條命,只是在那之後,身體的傷害逐漸治癒復原,而大腦因為含氧量過低,陷入植物人狀態,導致我久久未甦醒,其實我的身體表徵早已恢復,只是一直不願意醒過來,甚至處於假死邊緣,是鐘以琳,她寧願讓我保持這種深度睡眠狀態,也不願我因為一心求死而虛弱致死。
「這是醫生和我討論出來的最後一個方法,以電波刺激前額葉皮質和海馬迴,讓妳將不想面對的記憶重新拉出來,雖然我不知道在妳的夢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看到妳的呼吸變得急促,心跳頻率變得不穩定,還有,妳流不停的淚…我就知道,妳一定會醒過來的…」鐘以琳強迫我面對她,一字一句的告訴我:「何知意,已經五年了,我沒有那麼多五年可以等妳,如果妳再不醒過來,還想著要死…」她將額頭靠在我的額頭上:「我陪妳。」
我的內心似乎被強行灌入了一道電流,電得我全身僵麻,無法反應。
我突然伸出手緊緊地抱住了眼前的人:「不要,妳不要死,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彷彿長年拴緊、早已鎖死的螺釘突然被鬆開,我開始嚎啕大哭,我停不下來,我就像個迷失多年的孩子在某個街頭不經意地轉身看見親人正在等著自己,那種失而復得的喜悅,還有分開多年的遺憾和委屈,通通找到了出口:「我以為,我以為我真的害死了妳,我真的,真的好後悔,可是我想替妳報仇,我好笨,我不知道最後到底成功了沒…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j7NApHLWe
我以為我也死了,可是我找不到妳,我以為妳恨死我了,妳躲著不想見我,我找不到妳…」
鐘以琳用手抹去了我臉上的淚:「我怎麼可能會躲著妳?是妳,是妳讓我找了好久,真的好久好久,下次,別再讓我找了,好嗎?」我看見她的臉上,也掛滿了淚珠,我學著她的動作,擦掉她臉頰上的淚痕:「好,我不躲了,妳也別哭了,我們都不哭了,真好,原來我們都還活著,真好,真好…」
我們相視而笑,彼此眼中看到的是對方哭得眼睛紅腫、滿臉淚痕的狼狽樣子,但是,我卻覺得現在的她,是我見過所有的女孩子中最美、最美的那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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