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天星 - 第一章

九月，早上六點半，鳥兒在樹梢啼叫，旭日東昇，帶著些許熱氣的微風吹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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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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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臻嘴裡叼著牙刷，嘴角掛著些白沫，她睡眼惺忪的拿了梳子，邊刷牙邊梳理著亂翹的頭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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豎起了馬尾，穿好了制服，她提起靠在書桌旁很久的側背書包，上頭掛著的吊飾隨之晃了幾下，很是俏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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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理好一切，她照了照全身鏡，確定一絲不苟後才下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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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早安。」陳臻向自己那在廚房裡忙上忙下的母親打了聲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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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爸是生意人，早出晚歸，有時候甚至一個禮拜都見不上人。他媽是上班族，雖然上班時間規律，但忙起來也是能見不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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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臻臻早，快坐下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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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臻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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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未落，門外傳來一陣呼喊聲，朝氣蓬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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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臻媽連忙去開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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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呦！淇淇好久不見，又變漂亮了餒。」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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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早，才一個多月不見而已，怎麼可能變漂亮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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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站著一位年輕的女孩子，她身上也穿著和陳臻一樣的制服，背著側背包，神采飛揚的打著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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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叫顏佳淇，是住在陳臻隔壁，大她一歲的鄰居姐姐。兩人從小就很要好，常常互相串門子，一起玩、一起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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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臻啊、你淇淇姐來接你上學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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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陳臻媽進門去催，陳臻早已拿好了東西，出現在玄關穿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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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早，吃過早餐了嗎？」她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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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飽才來的，你呢？不會剛睡醒吧！」顏佳淇半開玩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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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一陣子了，不過早餐才剛吃兩口。」陳臻蹲下身子，從鞋櫃裡拿出自己的鞋子穿上。「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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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那你不吃早餐了嗎？」陳臻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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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吃飽了，媽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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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上門，陳臻和顏佳淇並肩走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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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邊是熟悉的街景，這條街她們一起走了上萬次，從國小到國中，再到高中，無一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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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灑落，柔柔覆在顏佳淇身上，像是閃亮亮的、自帶光芒的天使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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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臻伸手，在顏佳淇看不見的角度，做了一個試圖捕捉她身上的光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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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往往都是追求光的，但對於光的定義，不同人都會有不一樣的見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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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覺得，自己身處黑暗，而當有人伸出援手將其拉起，那就是他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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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覺得，努力增進自我，讓自己更有成就，在未來能過上更好的日子，那就是他追隨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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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臻也有一道光，她的光很簡單，那就是顏佳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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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先別去車站，我們一起去吃早餐吧。」陳臻停下腳步，抬頭看著眼前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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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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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佳淇走路向來快，不過也有可能是陳臻習慣跟在她身後兩步之遙，總之走在前頭的她也停了下來，轉頭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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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吹得她髮絲有點亂，放暑假前她去燙捲過，過了幾個月，已經沒有一開始那樣蓬鬆的捲度，即便如此，那張鵝蛋臉上的容貌仍舊迷人至極、勾人心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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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又大了點，吹的她頭髮擋住了視線，於是抬起手，將鬢髮撩至耳後，白皙紅潤的耳朵和脖子露了出來，玉軟花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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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臻覺得耳尖發燙，匆匆撇開了眼神。眼前美若天仙的女人分明是她從小看到大的，可是每一次的回眸，每一次的對到眼，還是能讓自己心跳漏好幾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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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剛吃飽嗎？」那人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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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陳臻點點頭，接著道：「但是你還沒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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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佳淇愣了愣，瞪大眼睛，問：「你怎麼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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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語，只是看著，臉上分明一點表情都沒有，但眼神裡似乎帶了笑意閃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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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覺。」看著顏佳淇皺著眉，左思右想還是想不出答案的模樣，陳臻了當的給了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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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麼？」顏佳淇追問，跟在動身向前走的陳臻身旁轉圈圈，糾纏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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倆女孩就這麼半拉半走的在人行道上，原本悶熱的開學日因為她們的打鬧多了幾分色彩，不知道究竟是拜顏佳淇那無人能敵的魅力，還是因為她倆活力滿滿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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鑽進了鮮少有人知道的小巷子裡，迎面而來一間上了年紀的早餐店，店裡冷冷清清，唯獨一位看報老人坐在角落裡，以及忙上忙下的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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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間店是國小時，顏佳淇好動不愛睡覺，每天都早早去敲陳臻房門，把她挖起來說要出去探險而找到的寶藏小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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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開始買到現在七、八年了，老闆說不漲價就是不漲價，固執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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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佳淇問過老闆原因，老闆說這間店是已故的亡妻留下的東西，他捨不得關店，即便來的客人寥寥無幾，他也想守護妻子生前留下的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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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店裡所有東西，除了人不一樣了，其他一切原封不動，包括物價，甚至店內老舊到沒人願意看的雜誌報紙、早就不會走動的時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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估計愛一個人就是這樣吧，會想守護好他曾經碰過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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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聽完這段故事後，顏佳淇在回程的路上若有所思了許久，最後暗暗發誓要常常去光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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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光陰似箭，當初那兩個小小的女孩，如今各個都長成了絕代佳人、各有姿彩，仍然會堅持到店裡，坐下來吃頓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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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闆、給我來份巧克力吐司夾火腿蛋！吐司要切邊，蛋要全熟！」顏佳淇熟門熟路，大大方方的踏進店裡，書包一放，坐到了老舊的塑膠折疊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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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克力吐司夾火腿蛋，這個吃法是她從國小開始買早餐慢慢演化出來的，一開始頂多吐司夾蛋，或是夾火腿，後來她想嘗試點別的，點過草莓吐司夾火腿蛋，又覺得口感不夠有層次，硬要叫老闆兩片吐司一片塗草莓醬，一面塗奶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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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老闆都被她搞得很無奈，又不得不去做，好在最後被她發現巧克力醬最搭，才收斂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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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種奇奇怪怪的要求，你怎麼有臉說得出來啊。」陳臻調侃，坐到了她對面，轉頭跟老闆要了一份原味蛋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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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奇奇怪怪，你的原味蛋餅才無聊吧。」不服被比自己小一歲的妹妹嘲笑，顏佳淇毫不客氣的反擊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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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倆真的是，一天不吵架會死餒。」老闆爽朗笑道，去冰箱裡拿了食材，鐵板開火，灑上油，火腿、蛋……等食材放上去後瞬間滋滋作響，香氣四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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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床頭吵床尾和啦。」顏佳淇手撐著臉頰，看著陳臻，露齒笑道：「對吧臻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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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你個頭。」陳臻沒好氣的回了一句，又繞開話題：「喝什麼飲料？我去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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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鮮奶茶，要冰的！不要再拿溫的給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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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生喝冰的不好。」嘴上這麼說，跟老闆打過招呼後，手還是寵溺的從冰箱裡拿了杯冰奶茶出來，順手也給自己拿了紅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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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臻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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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她坐了下來，遞了吸管給她。「不要喝太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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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啦知道啦。」顏佳淇拿過吸管，在塑膠膜上戳洞，慢悠悠的吸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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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臻沒有動作，只是撐著臉頰，面無表情的盯著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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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不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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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要喝。」語畢，她移開眼神，從邊緣撕開封膜，舉起杯子，漫不經心的喝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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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看似再自然不過，殊不知剛才，她其實早已被那張小巧精緻的嘴吸引住了目光，久久移不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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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姐姐，真的從頭到腳都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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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心獨白了一陣子，早餐也來了，老闆跟往常一樣站在桌邊和顏佳淇聊天，陳臻則自顧自的拿了雙筷子，醬料也不加，簡簡單單的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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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多年來一直都是這樣，陳臻跟在顏佳淇身邊。而她身邊一直都會有很多人，顏佳淇不用刻意呼朋引伴，是她散發出來的氣質，就足以讓所有人跟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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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的，陳臻習慣了被眾人簇擁的她，從一開始緊跟在身旁的小跟班，成了敬而遠之，默默在遠處守護的她的守護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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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她向前衝去發光，照亮所有人，籠罩在光明裡。而她躲在暗處，替她除去障礙，成為她累了時的充電站，遭遇風雨時的避風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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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願當配角，自願當一個沒什麼鏡頭的路人甲乙，陳臻向來不貪心的，尤其是感情上，因為她知道貪心的後果，往往都是傷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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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闆！我們去上學了！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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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時間差不多了，顏佳淇依依不捨的吸完最後一口奶茶，提起書包，先走到門口和老闆告別。陳臻整理了一下桌面，很快跟上，也禮貌的向老闆點點頭，走出了小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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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上的那間高中離家隔了幾個區，不過好在捷運很方便，坐幾個站就到了，不用每天苦苦通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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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行去了捷運站，站裡人很多，她們乖乖排隊刷卡進站，陳臻看了時刻表，下班車還有三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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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台上人很多，有人已經乖乖排隊等上車，有人站在一邊滑手機，顏佳淇站的累了，抬頭看著陳臻，陳臻自然能懂，伸手背過她的側背書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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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臻臻、腳併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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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臻雙腳併攏，烏亮的皮鞋在月台昏暗的燈下乾淨整潔，顏佳淇順勢坐到她腳尖，手臂抱著大腿，同時壓著裙子，防止走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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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她倆的專屬姿勢，應該說，是顏佳淇站著累了，又沒空位坐時，她就喜歡這樣求著陳臻，讓自己坐她腳上。陳臻每次都不願意，但又奈何不了她，便由著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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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佳淇仰頭看著她，露齒一笑，笑裡帶糖，髮尾輕輕掃過陳臻小腿，她覺得癢，小腿癢，心尖兒更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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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可愛的女孩子，正蜷縮在自己腿前，小小一隻的，眼睛大又圓，還帶著迷人的笑容，陳臻覺得自己的心臟越來越不好了，隨時都有可能被這人給迷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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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她害羞的撇開了頭，目光中只剩下滿是人潮的灰色月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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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聲喧囂，對她來說是那麼的遙不可及，她現在唯一感受得到的，無非是那縷縷青絲，以及腳尖傳來的溫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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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軌道上傳來轟隆聲響，捷運進站，車廂內摩肩擦踵，滿滿都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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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臻和顏佳淇對此習以為常，顏佳淇站起身子後，兩人一起往捷運後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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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間車廂通常都是人最多、最擁擠的，陳臻不喜歡和別人接觸，便拉著顏佳淇往後面人少的車廂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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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在響鈴前一刻踏入了車廂，車廂內座位都坐滿了人，他們只能拉著把手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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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臻抬頭看了看，發現自己這邊的把手比較低，下意識的把顏佳淇拉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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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頭看看把手，惡狠狠的瞪了陳臻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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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那麼矮嗎？矮到需要拉這個把手？」她蹙眉，悻悻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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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認識陳臻以來，顏佳淇就對自己的身高有點自卑，因為陳臻遺傳到她爸的好基因，小時候就比同齡人高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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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倆在五六歲左右認識的，那時候陳臻身高正好與顏佳淇齊平，但出於顏佳淇活潑好動、耐不住性子的個性以及稚嫩的五官，站在一起總會被認成年紀較小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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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為此鬧過幾次脾氣，然而陳臻在國二那年，身高還是超過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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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現在，顏佳淇已經比陳臻矮四五公分了，她不服氣，可是面對擺在眼前的事實，她不得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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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那個意思。」陳臻眨巴眨巴，無辜看向她。「姐姐不想抓把手的話，也能抓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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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不要。」顏佳淇哼一聲，朝陳臻吐了吐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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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抓著姐姐吧。」說完，女孩靠近，伸手揪住她衣服的一角，小心翼翼的，像隻躡手躡腳的小狗，生怕吵醒了熟睡的貓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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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佳淇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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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抓穩點，別飛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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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剛落，列車往前加速，顏佳淇下意識的抓穩身旁的人，力道很大，拉的陳臻險些往她懷裡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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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臻匆匆忙忙站直，鼻尖傳來一抹清香，是既熟悉又柔軟舒服的，就和本人一樣，總能帶來滿滿溫暖和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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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顏佳淇沒忍住笑，緊緊挽著陳臻手臂。「傻瓜啊你，站也站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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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臻啞口無言，心道：明明是你把我拉的重心不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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捷運窗外烏漆一片，看不見光，她愣怔的看著玻璃上的倒影，尤其是那隻白裡透紅，挽著她的芊芊玉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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捷運站出站後，只要再步行三分鐘就到學校了，近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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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學生很多，有些穿著運動服，有些穿著制服，但不難看出都是同一所學校。新學年剛開始，除了熟門熟路的「老鳥們」，也多了些怯生生的「菜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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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顏佳淇走在一起，總會有絡繹不絕的人過來打招呼。顏佳淇這人向來大方外向，四海之內皆姊妹，況且也在學校待了兩年多了，認識她的人自然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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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和不知道第幾個上前打招呼的學生寒暄過後，她們終於跨步進了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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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放學見。」顏佳淇向前跨了幾步，轉過身，向陳臻揮揮手。「我們三年級教室在那邊，我先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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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放學見。」陳臻也朝她揮了揮手，看著那小小的身影消失在自己視線裡，才緩步走去教學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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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個暑假，陳臻成了二年級的學姐，不再是校園裡最幼的小菜雞了，看著路上那些陌生的面孔，又看到三年級生，她突然就想感慨一下日月如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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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再過不久，自己也該跟姐姐分道揚鑣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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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間，她走到了班級門口，門框上嶄新的牌子寫著「二年四班」，正是陳臻的班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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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所高中建校久了，二年級這棟樓又是整個校區裡最老舊的一棟，班級教室的設備還沒完全更新，便多了些奇妙的年代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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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裡很安靜，使得吊扇轉動發出的吱吱聲被無限放大，在這片寂靜中是那麼的突兀。陳臻環顧周遭，因為分組的關係，一年級熟悉的面孔被刷掉了大半，轉而變成了許多沒見過的新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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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到後排，選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看出去是幾棵大樹，枝椏末端綠油油的，還有早起的鳥兒在之中穿梭，啾啾鳴叫，讓死氣沉沉的教室多了點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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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腳步聲響起，把陳臻的注意力吸引了回去。班裡已經坐滿了人，直到老師進來，班上細小的窸窣聲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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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未來得及細看，那位老師背過身子，在板溝裡拿了根粉筆，在黑板上中規中矩寫下「劉志傑」三個字，筆鋒收斂，端正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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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轉過身，陳臻終於得以看見他的臉，他戴著老式黑框眼鏡，臉頰上兩條深深的法令紋，整體看起來老老實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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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劉志傑清清老痰。「同學們早安，我是你們二年級新班導，我叫劉志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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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說完覺得喉嚨有點卡，他拿起講桌上的不鏽鋼保溫杯，喝了口，繼續道：「沒意外的話，我會帶你們到畢業，同時也兼任你們的物理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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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班，只有幾個很簡單的規則。第一，你可以不讀書，但不能打擾我上課，有問題舉手發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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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學校沒有硬性規定收手機，但我的課有，上課前手機一律交到前面養雞盒裡，被我抓到，就是通知家長來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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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我們人是互相的，我不想用我的權利壓著這個班，所以希望我們亦師亦友，有什麼事都能來跟我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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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有問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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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台下人拖著長長的尾音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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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啊、你們也二年級了，十七歲了，再過一年就成年了，該多多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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侃侃而談這件事，幾乎是每個老師的必備技能，陳臻漫不經心的，又看向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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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和日麗、萬里無雲的開學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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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學無非就是這樣，聽老師唸唸經、發課本、大掃除，下午還有冗長的開學典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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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陳臻把最後一本課本疊合，收進抽屜裡，其他人已經開始動身去做打掃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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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學期被排到的工作是外掃，要去操場旁的樹葉堆積區掃落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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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陳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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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臻手上拿著竹掃把，前腳剛踏出門，被身後的聲音喊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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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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