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久違的期待感像夜裡的曇花般教人喜不勝收,他根本沒有去想,會在兩個時辰之後凋謝。
劍鳴的聲音是種無音的震波,驀地將他全身警戒線拉緊,立刻矯健的跳起,一膝抵床,半跪半起,直盯門口。眼前,是兩名強壯結實的武漢,手持兵器朝他展開預備攻擊的姿態,見他赫然醒神,極為驚駭。但局勢已發,他們便把心一橫,嘶吼狂吠一番,欺招而來。
「喝啊啊啊啊——!」
「岳千年!納命來!」
岳千年被眼前熱騰騰的殺氣所感召,眼神如星,動作像花豹,拔劍完封之快在他閃躲對方攻擊的同一時間
已使出致命的一擊,他穿過他們面門停步之前,劍早已回鞘。血液由傷口爆開噴灑四射的時機還更慢於他的動作,哼都沒來得及,兩名武漢在他身後倒地,眼前,一個身形極大、虎臂熊腰的男子持巨鎚佔據了出口。
「所欲為何?」岳千年聲音裡沒有半點情緒,像是習慣極了這沒有意義的問話。
「喝啊!」那人高吶一聲,雙手舉起,巨鎚無來由一個重擊下來,他神速往旁一閃,瞬間,那人呆了一下,往後跌坐,震盪了整座房子,血從他頸子噴出來,岳千年已是一身血衣,他面無表情的連瞧也沒瞧一眼,他的感知已到門外,等著下一個人進來。
「啪、啪、啪!」一陣鼓掌聲隨著一個矮小的中年人出現門口,是剛才的店小二;當然,他不是個店小二。他不得不踩了門外的屍體。他進屋時岳千年已經變了一張臉,他傲然地挑了挑眉,往椅子上一坐。
那人讚揚地說了一句:「好劍,好快,好身手。」也跟著坐下來,自在的替自己倒了一杯茶就喝起來。喝完幾口,看起來有幾分感嘆,自言道:「哼,賤命不如一口好茶值。」
岳千年不屑地瞥向一旁,將寶劍往桌上一擱,雙手平擺桌面,一隻食指敲著桌面,顯得不耐煩。「值不值不關我事。」
「呵呵,關不關也不關我事,我只是中間人。」他置身事外地說,放下杯子,一副悠閒的模樣。「只不過,這客棧裡面的住客都被買下了,買他們的人買的是你不買他的帳。而我,我這個中間人,辦的是你賣不賣他的帳。」
岳千年挑起一邊嘴角,望向他,臉上擺明寫著「關我屁事?」,不言也不語,對方只好攤開雙手,故作為難地補充道:「你買了一個小姑娘,這事已經傳開了。」
「你說什麼?」
他的氣腦比對方預期的還要激烈,他雙掌震著桌面站起時,對方立刻推著雙手作出擋駕的姿勢,求饒的語氣裡別有所指地說:「不是我、不是我啊!也還沒有觸犯法規,只不過派了幾個人在她身邊看著而已呀!」
說到法規,語氣特別加重,岳千年更顯怒意,他這是在提醒,他們會對她做出所有危險的行為。
他的忿怒徹底給了對方優勢。
那人狡猾的笑意在嘴邊揚起,用一種得意的眼神盯他瞧。
岳千年坐回去,雙手擺在桌上,堅決地聲明:「我不拿錢殺人。」他已經壓抑了怒火,語氣裡沒有傲氣,像是說著真心話:「我殺不了沒有意義的人。」
那人在自己的杯裡斟滿茶水,再拿一個空杯子推到岳千年面前,也倒滿茶水,過程中只用餘光注意動作是否完成準確,目光沒離開過他的臉,企圖營造一種制住對手的氣勢。可是岳千年眼睛是眨也不眨地發亮,他完全輸了。
他喝口茶,故意將沉默的時間拉長,擺出一副老江湖的世故姿態,杯子在手中轉著,仰起下巴看他,宛如掌握了對方把柄,正盤算著怎麼佔盡便宜。
「就當為了保護一個無辜的小姑娘,這意義不夠你輕輕的一揮寶劍嗎?」那人瞇起雙眼,「就把這偉大的意義放在心頭,這個花錢的人,並非不懂江湖之人,絕對不會讓你太難為。時間跟地點,全部備齊。」說完,他瞄一瞄腳邊的屍體,再看看他。「一條命,很簡單,對你一點都不困難。」
「我,」岳千年一字一字地重述:「殺不了沒有意義的人。」
他已不顯憤慨,平靜的過分出奇,沒有絲毫承受威脅該有的反應。
中間人的臉上突然出現一種擔憂,但思慮過後,開始用佈滿險惡意味的態度說:「你今夜就算出得了忠義客棧的大門,也絕對快不過通風報信的人,你知道這間客棧住滿客人時有幾多人?他們可跟剛才那三個祭品不相同。」
如果不是錯覺,他肯定在岳千年眼裡看見一閃而過的紅色光芒。他掩飾竄入心竅的寒意,將杯子放下後,立刻將手藏到桌子底下緊力交握,想藉此按耐全身的顫抖。他想起別人怎麼描述岳千年冷血殺人的習性,人命對他而言並沒有值得留意之處,只要殺的了人,他的劍會劃破所有致命點,毫不留情,總是大大的口子讓血流盡。他們魂斷於無覺,卻死狀慘烈。凡聽聞過他兇殘手段的人,應知退避三舍。
「我知道,我已經感覺到…」岳千年的臉由平靜變得冷硬,左手按在劍鞘,右手緩慢地撫著劍柄,陰沉地說:「我的劍告訴我,它多麼想見血。」
那個人小心翼翼地站起,確定岳千年根本不想搭理自己了,才敢慢慢後退,退出房外。
這是賭局,如果岳千年一點都不想管那姑娘的死活時,他必須立刻逃命。
岳千年,不曾殺過任何一個對他毫無敵意之人。而他,陳爾忠,只是一個受人委託,代為傳話的角色。
儘管如此,他還是怕捲進這場獵殺風暴,他也怕自己成為那例外之人。他談事向來很直接也很逼人,不知是否惹惱岳千年,這條命保不保的住啊?
他火速離開了忠義客棧,他一走出門口,就看見等候消息的人佇立街角。
當他近的夠看清楚對方臉色時,一雙凶惡瞪亮的眼珠子提醒了他,陳爾忠才稍微轉頭,餘光已瞥見那人衝他噴來什麼,確定身後沒有人,嘴裡一邊抱怨著他搞什麼玩意,噴的他滿身濕,還沒轉回去,已經醒悟這血的味道怎這麼濃時,也聽見那倒地的聲音了。
是…是岳千年……
他的雙腳一軟,跪坐在地,自己竟然這麼大膽接下這個委託?好幾刻鐘都站不起來。
他相信岳千年絕對來得及在另一個潛藏起來的傳話人至目的地通報前先行到達,所以他根本不必在乎那暗角裡一身驚顫匆匆離去的人。
而他,陳爾忠要老實地把委託人先支付給他的二成訂金退還了。
五十兩,他不知道,這錢要怎麼還得出去啊!
當他提得起力氣時將雙手握緊了,他很懊悔,自己怎麼沒有本事賺進這筆大錢!
他拖著腳步,往城南耀洪武館方向走。
他完全恢復時,腳步又快又急,心底盤算著一個陷害岳千年的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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