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你聽我說！」余先生緊握著手機，語氣裡滿是抑制不住的激動與希望。「剛剛醫師們來過，給我開了一種新研發的藥，說是能提升治療的效果！所以……所以，我應該能趕得上我們的婚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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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不見電話那頭的回應，但看著他臉上揚起的笑容，眼中閃爍著期待的光芒，似乎所有的病痛和沮喪瞬間煙消雲散。他的喜悅如此強烈，卻讓我心裡的罪惡感愈發沉重。旁邊的病人們紛紛向他道賀，病房裡一片歡聲笑語，而我只想逃離這令人窒息的罪疚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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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去吃午飯，有需要的話可以用電話聯絡。」我低聲對Ana 跟高醫師交代，便匆匆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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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Artemis。」高醫師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帶著一絲期待：「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嗎？我還有一些問題想向你請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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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頭看著他，臉上掛著職業用的微笑，以掩飾內心的煩躁。「當然可以。」我輕聲答應，雖然此刻只想一個人靜一靜，但作為醫療團隊的一份子，我並沒有可以拒絕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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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一前一後地離開病房，在醫院走廊裡默默地走著。高醫師沉默了一會兒，似乎在組織著問題。「剛才你提到，Tafinlar 和Mekinist 這份處方是針對BRAF V600E 基因變異，那是不是意味著，理論上這處方可以用在所有由此基因誘發的癌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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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聲音裡透著濃厚的學術好奇心。我側頭看著他的側臉，清晰的輪廓在日光燈下顯得格外專注，內心卻悄然嘆了口氣。或許，專注於這樣的專業討論，能暫時讓我擺脫那令人壓抑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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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則上是正確的，」我回答。「但實際操作還是取決於癌症的類別以及病人的具體狀況。治療講究個體化，是藥三分毒，任何療法都需要考量病人的耐受性與整體健康狀況，而不能單單基於基因變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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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點了點頭，思考著我的回應，彷彿在腦中推敲著什麼。伴隨著這份討論，我原本沉重的腳步，在這略顯寂靜的走廊上似乎輕鬆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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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ioblastoma 本來就是難以根治的癌症之一，即便用上化療，患者的平均存活時間也只有一年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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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看著高醫師，語氣中夾雜著無奈，卻又帶著心中的不甘。「這類腦癌的特性在於它的高侵略性和容易復發。手術或放射線療法雖然算是標準治療，但成果有限。而化療或靶向療法，說白了，就只是在盡可能的拖延時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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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帥氣的臉上眉頭緊鎖，似乎在揣摩這些冷冰冰的言語背後的意義。我稍作停頓，繼續說：「剛才說了，現在試用的Tafinlar 和Mekinist ，是針對BRAF V600E 基因突變。雖然早期的臨床數據確實令人鼓舞，甚至對一些患者有延長生命的可能，但，這僅僅是限於『延長』。要真正改變Glioblastoma 的預後，還有太多未能解決的難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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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醫師點了點頭，緩緩地說：「明明醫學科技進步得這麼快，但在面對這樣的疾病時，我們能做的依然如此的少之又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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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輕輕笑了一聲，卻帶著幾分苦澀。「是啊。當初選擇這條路的時候，我早就知道會有很多無能為力的時刻。但當我得真正去直面迎對時，卻又是另一回事，還是難受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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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停下腳步，重重地深吸了一口氣，彷彿試圖壓下心中湧上的複雜情緒。「而最難受的，是看著病患滿臉希冀地期待著新藥的成效，結果卻可能是強差人意的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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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醫師默默地注視著我，眼神裡既有關切，也帶著幾分理解。他一言不發，但這份靜默卻有種莫名其妙的安慰感。這個人，實在是奇怪得很。平常的我絕對不會這樣多話，而且明明才剛認識沒多久，他卻能輕易地讓我不由自主的吐露出內心深處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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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能勝天。我知道我們無法控制結果，而這也跟患者對未來充滿期待沒有衝突…… 但我總是想，該怎麼對他們說出這般殘酷的事實呢？」我低聲喃喃，自言自語般地問著，聲音裡透著無奈和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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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柔和的目光緊隨著我的情緒起伏，稍微斟酌用詞語句後語氣溫和地開口：「或許，對於患者而言，最重要的不是我們是否能完全治癒，而是讓他們感覺到希望仍然存在。哪怕只多一天的時間，對他們來說，能算一天便是一天，都是值得珍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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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宛如一道晨曦，緩緩照進我心中那片陰鬱的角落，讓我原本緊繃的心緒稍稍鬆了些。我抬頭望向走廊盡頭的窗戶，陽光靜靜地灑進來，柔和而溫暖，彷彿在提醒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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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嗎……」我低聲重複，語氣帶著一絲釋然。「是啊，也許這就是我們該守護的東西，哪怕自己心裡再清楚現實的殘酷，也不能放棄為他們繼續點燃這份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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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腳步輕了些，儘管無力感仍然存在，但內心彷彿多了一絲力量。哪怕現實再殘酷，哪怕未來充滿未知，我依然願意為這些微光努力，為患者守護那份最珍貴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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