瀰漫：世間彷徨之囚 - 第二章

1856年，罗马。

某一处黑暗的房间内，

着白色衬衣和蓝色马甲，胸口上佩戴着圣徽的年轻教士，静坐在桌边。

男人的相貌看起来二十岁出头，金色的短发显得干净利落，高挺的鼻梁，天蓝色的双眸，此刻却暗含一股忧郁，注视着桌上一封标有“转呈查阅”字样的信件——

直到今日收到这封信时，赫尔莫斯才意识到——

成为异乡人，已经许多年了。

“真是让人难以置信，时至今日，终于想起我了吗？”

他喃喃自语，

离开并非没有缘由。

他的故国——

一百多年前，由新大陆的人们订立的誓约而凝聚为整体，

曾被赋予希望与自由的希冀，想要践行理想的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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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分裂的战火已经在它的土地上肆虐了两年。

为何不选择回去拯救他的祖国？

曾有人如此问起，他却以微笑掩饰——

“祖国......吗？”

一边开始轻声念诵着，这个有些距离感的词汇

“充满罪虐与苦难的土地啊。”

一边发出似有若无的叹息。

那里留下了他在移民群体中太多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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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民的身份已刻在骨髓之中，永恒地烙印着。

几十年前，从饥荒与战乱的威胁中逃离的人们，历经千辛万苦，带着希望抵达——

在这个标榜新生的国度，却尝尽了世界上最恶毒、最丑陋的冷眼。

许多人都选择袖手旁观，面对这群从遥远的欧洲来到陌生环境中，只想找寻一处庇护所，却不知该向谁祈祷的流浪者们。

但他也从未忘记——

他也曾受过许多善良的赠与，

无论那是来自族人，抑或是合众国的“本地人”。

鼓励自己活下去的笑容，他对此都发自内心的感激。

他从心里默默为这些人祈祷，将目光投向窗外的星空。

一轮弯月已经沉入夜幕之中，只有几颗渺小的星星点缀在穹顶，与屋内黯淡的烛光相映衬，显得格外寂寥——

身为神职者的寂寥。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成为教廷的一员，而且是负责处理某些不应暴露于世人的秘密。

确切地来说，那是属于教会的分支机构，异端审判庭的任务——

以神的名义，专门处置那些违反教会规定的信仰者与渎神事件的暴力机关，同时也是震慑异见分子及“可疑对象”的存在。

他们在阴影里与异端搏杀，其活动曾经在历史上遍布整个欧洲。

来自异端审判庭的密探配有教皇亲手设计的特殊标识，借以在逮捕与处决时能够畅通无阻。

连各国王室见到也必须退避三舍.

因为那个标志不仅仅是代表其身份受到教会认可，更是表明他们掌握着能够影响诸国政坛的力量——

只需要向教皇进言成功，绝罚令的下达，便可引发那个国王所属王族的威信动摇。

最终的结果，往往是君主不得不亲自前往梵蒂冈谢罪，匍匐在教皇的脚下，做出低声下气的姿态恳请宽恕。

而教会也因此对世界再一次自豪地宣告，它的地位是如此稳固，它的教义是如此深邃，它的信徒是如此忠诚而广大。

然而，昔日的荣光已然落幕。

在几十年前，那个法国皇帝逮捕前任教皇一事后，本就失势的教会更是雪上加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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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不过是仰人鼻息的境地罢了）

赫尔莫斯轻轻叹了一口气，在这个连教皇自身都会受到质疑的时代，他一个渺小的信徒又能改变什么？

他终究将视线移回了被烛光笼罩着的桌面，工整的密件仍然静静躺在那里，一旁封皮上的封蜡在方前已被他拆开。

他伸手将那张白色信件再次拿起，目光微凝。

来自美国肯塔基州人士发给罗马教廷的密函，内容大致如此：

【向当代神在人世的代言人，信徒的保护者，尊敬的教皇庇护九世阁下，致以诚挚的问候。】

段落旁边是一个淡淡的批示，还散发着白日残余的墨水味道。教皇已经阅览了这份信件，却不知为何转交给了他。

在他的印象中，异端审判庭的行动已经沉寂了大约两百余年了，到了他这一代的教士们甚至早已不再提及它的存在。

这个时候，一阵风从窗户吹过，掀动了赫尔莫斯的衣服，他不由得瑟缩了一下肩膀，将手中的信件攥紧。

久违的洋溢赞美之辞的称谓，可看到的时候，却并不会比以往被忽视的情境好受一些......

【不过是在表面上，做出仍旧尊重他们这群人的姿态而已吧？】

无论是对待教会或是平凡的信仰者都是如此。

“属于教会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赫尔莫斯。现在另一群人取代了我们，可他们却继续统治着世界而毫无作为，我对此感到失望。”

身着一袭黑袍的老神父正坐在一把椅子上。

他须眉皆白，苍老而瘦削的脸颊因病态而略显干枯，嘴唇乌紫，但是眼睛炯炯有神，透着睿智而慈祥的光泽。

身处的教堂大厅的石柱上镶嵌着十二颗黄金制成的巨大宝珠，照亮了赫尔莫斯和他身后高耸的墙壁，将这间房屋映衬得庄严肃穆。

然而这些都只是表像而已——

赫尔莫斯能够明显得感觉到，在他那副苍老躯体中流淌的灵魂正饱含着愤怒与悲伤。

面前的老师正要将所有的情感凝聚成型，不留余地地喷发——

像极了传说中古老的奇迹，只不过这一切都是源自于痛苦的思考和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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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

他想象不出任何能够劝慰神父的词汇。

原本是很自然的一件事，对于初入教会的年轻修士来说，他的经历远远没有老神父那般丰富。

但此刻，年轻人却感到一种无名的愧疚。

来自内心深处的愧疚，在熟知的那些昔日历史所构筑的墓碑面前。

神父摆了摆手，扶着一边的手杖吃力站起。

“你不必多言，赫尔莫斯，只不过是我这个老家伙一点点最后的念想罢了。”

“所谓拯救世人的承诺，过去教会没有做到的事，现在那些人也不会做的。”

“他们只是在欺骗这个时代的普通人，把过去教会做的......再重复一遍而已。”

【他们.......是比魔鬼更加善于伪装的存在。】

神父咳嗽几声，赶忙从口袋掏出手帕捂住鼻孔，似乎每喘息一下都会牵动他的肺部。

赫尔莫斯连忙上前将其扶住，担忧地盯着神父惨白的面孔。

“别这样看着我，我知道自己的状况。"

神父摆了摆手，语速变慢，声音虚弱。

“我的生命快走到尽头了。”

他看向门外的夜空，仿若看穿了一扇厚重而华丽的大门，

那里铭刻了人类与异端的历史，以及他一生的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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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指引我该怎么做，老师。”

带着困窘情绪做出的一丝质疑。

是胆怯吗？是畏惧吗？或许有那么一丝。

毕竟我只是一个刚刚踏足教会领域的新人而已。

但——见到比我更加年长、资历更高的前辈也有崩溃的瞬间，

那时的我，也开始犹豫了，

踏入一个日薄西山的领域，就像驻足于地平线另一端的角落——

无法逃离的，被世人遗忘的夜晚——

在彼端，剧烈变革的时代所露出的曙光面前，

被照耀得无处可藏——

晕眩与迷失的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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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当阴影再次悄然蔓延之时，

我们，曾与魔鬼打过交道的现世隐者。

嘲讽与怀疑的声音，

又一次变成了赞誉与吁请的口吻——

眼下，就在这封信里。

【如您所知，我国联邦政府镇压叛乱的行动正在进行，这场战争已经演变为两种命运，两种制度的殊死搏杀。

在此艰难时刻，感谢您与教廷及时站到了联邦人民一边。

我相信，它将会成为美国人民追求自由与解放事业的又一座丰碑。

但令大家都感到沮丧的是，南方人远远比我们想象的要顽强得多。

几年来，对物资的封锁从海上到陆地都在进行，但依然未能阻止他们暗中活动，在各地煽动暴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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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解释南方为何还能维持足够的力量与我们交战，我们甚至找不到可疑的受贿或走私行为来解释这一点。

据我所知，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有外国政府介入此事。

此外，随着联邦军队进入南方，一些来自边界自由州居民及士兵的报告也越来越详细。虽然我们不愿意相信那些报告，但是.......它们确实令人感到不安。

下面列举了我所记录的近期档案。这些东西并非无迹可寻。】

信纸末尾是一串简要的时间与案件记录，写得很潦草，字迹扭曲而模糊，就像有人迫切地想要让它看起来足够的详实与可信。

【1856.4.12，田纳西州罗伯森县，失踪的当地居民罗里·比雷尔的地下室，发现若干具腐朽损毁的棺材，似乎有野兽试图从里面以暴力手段离开这里——显然它们做到了。

1856.4.27，肯塔基州卡洛尔县，针对教堂的渎神事件，其中圣母像的损毁尤为严重，墙壁上留下鲜红的撒旦符号与一串意义不明的德语词汇。

1856.4.29 肯塔基州与田纳西州边界的森林，不明的祭祀仪式与火光，警方前往拘捕未果。

1856.5.10 肯塔基州边界森林，十七岁的瑞安·欧文在此失踪。

1856.5.15 联邦进入田纳西州的一场小规模战斗，俄亥俄州第2步兵团覆灭，唯一幸存者沃德·拉蒂莫尔，被发现时处于神志不清的状态，喉咙被蛮力损伤，被送入医院看护

......

这仅是近期局限于本州案件的一小部分，我和一些先生们已经对未来的局势感到担忧。

种种迹象表明，这不是简单的失踪，目击事件或南方的渗透行动，一些我们无法察觉的阴谋正在蔓延，已经超出了当地政府能够控制的范畴。

有理由怀疑，存在一个庞大的邪教团体，眼下正借着南方政府的默许暗中活动，进行亵渎神灵的罪恶行径。

我们恳请您，放下过去双方的恩怨，派出一个调查团来经手此事。在邪教徒面前，教会应当再次凝聚在神的旗帜下。

为此，我们愿意再次接受您的统领与指导，并提供力所能及的支持。

让上帝的荣光粉碎合众国上空的黑暗，愿天主的真理激励联邦人民涤净南方土地的罪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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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真诚的信徒，安东尼奥·亨廷顿，1856年7月21日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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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尔莫斯对着信件思索着，正在这时，房门轻轻叩击了几下，随即便被打开了。

“我可以进来么？”

穿着黑色长袍的霍普站在门口，身材干练紧实，胸前别着燃烧的十字架徽章，戴着宽檐礼帽，神态谨慎却仍掩盖不住其中的难色。

异端审判庭的探员，霍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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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天谢地，我们还活着)

“你甚至都不愿意说一声抱歉，老伙计。“赫尔莫斯叹了一口气，

“是来找我谈回美国的事情吧。”

“不错。

霍普见状，一改方前礼节性的拘谨，大步走到赫尔莫斯的身边坐下。

借着烛光，赫尔莫斯能够看见他的双眼死死盯着自己，就像要从自己脸上看出什么秘密。

“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愿意回到美国？"霍普沉声询问，语气十分严肃，“如果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如果你还认识我这个朋友……”

“霍普.......多少年了，可我仍然无法对那片土地释怀，哪怕是约定，也不得不感到力不从心了。”

赫尔莫斯垂下眼睛，看起来似乎有些疲惫，

“说起来，我们那一代人，应该也有不少人上了战场吧。”

他低声喃喃道，

“当初我们都以为这只是一时的困苦，没想到…当年来到美国的人们，从此便天各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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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冥之中已经注定的事实，”

霍普的瞳孔骤然紧缩，脸色微微泛白。

“无论如何阻止，也不能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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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曾经见过他们的，对吧？”

赫尔莫斯点了一支烟，缓慢抽了两口，又吐出一圈白雾，似乎想要将几十年前的往事掩埋在那一片硝烟与死亡之中。

但霍普知道他已经无法彻底忘掉，从此刻起。

“猎杀异端。这段有数百年之久的荒诞岁月，终究还是要以世人的生命来偿还啊…”

答案便从开始颤抖的双唇间浮出。

“它们一直在那个‘祖国’等待着我们，就像是一群饥肠辘辘的野兽……我们每一个人，包括你在内，都在它们的狩猎范围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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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普听完赫尔莫斯的话语，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住那腾起的烟雾。

“【它们】......会卷入人类之间的冲突吗？“

良久，霍普自言自语。

”的确，暂时无法判断是否有【它们】参与其中。但身为教士的你害怕那些东西，我并不感到惊奇。

理所应当地，表现出了身为朋友的大度与宽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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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与你曾在那里共同度过童年的苦难。”

如同冥冥之中受到指引般回应，赫尔莫斯抬起头望向霍普，嘴唇紧紧抿住。

“你与我的父母都受到排斥，因为我们‘非正统’的移民身份。我们很小就开始在街头流浪，每天都在马粪味道的尘土中醒来。”

他逐渐压低声音，露出一种复杂的怀念神情。

“从南到北那段日子里，唯一能依靠的，只有我们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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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说，我也不喜欢那种感觉。”

霍普淡淡地回应。

“至少在西部那场战争后我可以说，打仗真是他妈的坏透了。”

“作为教士却罕见地爆了一句粗口，这可不是你的风格呢。”

“那没有关系，只有在这里，才能把我隐忍许久的话语一吐为快。在那个地方...被迫去融入伪君子和良心家们的环境，比起现在，果然还要更加难以忍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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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退役后你做的选择，霍普。有时我也会想，如果没有见到那么多沮丧的事实，也许我们两个都不会成为教士。”

“不要忘了，多亏老头子给我们拉了一把。”

二人放声大笑，这个夜晚显然不会那么平静。

他们聊起各种趣闻、轶事，谈及自己的童年时期，仿佛回到了过去那些苦难与快乐交织的岁月。

"嗯！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啊......"

尽兴之余，霍普忍不住叹息一声。

"但我还是要告诉你，今晚做出决定吧。”

他将一侧的衣襟褪去，露出肩胛处的——

“如果真的被南方人占领了那个国家，恐怕连回忆的余地都不会再有......"

两道浅显的切口，很小，已经在十年时光的流逝中淡去。

“我出生在南方，吸血鬼的新生之地。”

霍普的眼里似乎流淌着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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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难以置信。”

赫尔莫斯迅速瞥了一眼他的伤口——

“你以前从未与我说过这件事。”

努力想要避开对方锐利如剑芒的目光。

但却被死死拉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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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必要向任何人分享苦难，只是不希望你将来后悔，”

如同老师劝诫学生的语气——

“听我说，我们打心底都不是真正的圣徒。”

霍普解下了胸口的十字架，将它放到手心里，缓慢地抚摸着，仿佛回味着昔日在那个夜晚里所经历的一切——

黑暗的回廊，倒在血泊中的父母，垂死挣扎的姐姐最后无助的眼神，以及——

奴隶主将一只脚踏在少女的背上，察觉到了墙角边目睹这一切的男孩，转头，露出戏谑的笑容，獠牙如军刀般顺势抽出。

【逃吧，努力逃吧，苟活着，总比跟你父母、姐姐他们——】

【招惹了不应触怒之人的他们——】

【一起去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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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今日，都无法原谅那时的自己——

“你知道我的故事，如果被选择的是年轻时的我，又会如何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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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吧。”

赫尔莫斯在淡淡的烛光中微微颔首。

（这是你与我的秘密，不会有第三人知道）

“我也想告别的，但...”

他的话刚说到一半便愣住了，看着自己的手被霍普握住，凝视着自己的眼睛，带着不容置疑的恳求。

认真地将话语说出口，仿佛过去的热流就能随着二人的血液传递。

“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与你站在一起。”

“就像我们小时候一样，交给彼此的后背，”

尽管能感觉到颤抖，却依然坚决地，一字不差地吐露出来。

“只是和那些家伙...做个道别而已。”

“嗯...”

赫尔莫斯闭上眼睛，同样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谢谢你，至少...我的意思是...让我尝试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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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二人脆弱的一面拂去了，用更加有力的，成年人的握手。

渐渐地，霍普也从视线里的小男孩，变回了三十余岁男子的模样，挂着少见的欣慰。

"那么，祝你好运，我先告辞了。”

（不要错过你能与过去告别的机会，虽然......我也渴望着得到它......）

他的身影再次融入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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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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