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換星移 - 高於平均值的標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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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後，藍島後悔得跳起來，他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內心忐忑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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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就在昨晚睡前，NKK的女製作人呂曼儀找他商討工作合作，他卻竟沒及時發現訊息，結果現在遲了十多個小時才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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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發訊回覆後在廚房沖泡咖啡，依然能聽到未能平伏的怦然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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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KK！當今最火熱的串流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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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出才不過兩年光景，便製作出多套膾炙人口的原創劇集，盡收不同年齡層的觀眾，當中尤其以年青人最為受落，如果不訂閱的話，便會失去同輩話題，是現今滲透率最高的串流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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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島心神恍惚地喝著咖啡，心裡猜度作為主持人的他，可以怎樣和NKK合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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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藍島確是參與過劇集和電影，但都是以玩票式的客串性質；較大可能應該是動畫配音吧？這方面他還蠻有信心的，以往就聲演過好幾部，評價還非常不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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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最好還是做主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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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NKK似乎是主攻劇集的，資訊或綜藝類節目不算太多，而且往往也是外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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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藍島幾乎想不起呂曼儀的模樣了。上次見面，是六、七年前？還是更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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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中，呂曼儀只比自己小幾歲，初次在廠景內見她，樣子嫩得像畢業生。她那時好像是場務或是助理編導之類，總之是任何人有問題都會第一時間找她麻煩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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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樣子加上是女生的原故，藍島記得當時她被人欺負得很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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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次一件關鍵道具的出錯，當時被稱為「小呂」的她，被罵得非常慘烈，藍島不忍，於是馬上想了個替代方案解決問題。另一次，她代表一位跟藍島關係不佳的監製，厚著臉皮詢問出任節目嘉賓的事情，藍島也沒半句為難便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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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這些年的發展，「小呂」已爬升為NKK的資深製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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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午飯時間，呂曼儀的電話終於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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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島先生，好久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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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實很久了。呂監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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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續叫我小呂就可以了！是這樣的，你應該知道NKK是個以劇集為主的平台吧？我們現在想開拓非戲劇類節目，想做一個充滿娛樂性的旅遊資訊節目。我們考慮過了，覺得你是十分適合的人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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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來了！時來運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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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 明白的。」藍島壓抑著內心的洶湧。「大約甚麼時候來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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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不是，我們不是這個意思。」呂曼儀急急澄清。「我們是覺得以你豐富的經驗，你是可以替我們構思節目內容的適合人選。我們想邀請你擔任節目編審，並在一星期後給予我們一些初步的節目內容建議。你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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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島沉默了五秒。他知道這樣問異常笨拙，但還是忍不住說出口：「不是主持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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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手提電話傳來對方爽朗的笑聲。「你應該知道，我們是主攻年輕觀眾的，而你在FRIST的形象實在太深入民心了，如果硬把你帶來這𥚃的幕前亮相，我想對雙方都未必有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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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島倒抽一口涼氣，無從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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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心裡有股強烈的聲音告訴他，這是難得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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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走到這景況的他，此刻最需要的就是一個翻身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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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他聽到自己堅定的聲音。「七天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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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苦了，藍島先生。」呂曼儀滿意地掛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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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遊資訊節目？充滿娛樂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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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島聽到心臟因興奮而怦怦跳動的聲響，腦袋卻揮不掉一抹遲疑和憂慮，內心七上八落 —— 不做主持的話，我真能勝任這項工作？串流平台的節目，應該要是怎樣的？電視觀眾和網上觀眾的口味有多大分別呢？⋯⋯ 他試著一一回想曾主持過的每個節目，發現可參考的價值實在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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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暗暗咬牙，低沉地發出「嗯」的一聲 —— 那當然含有苦惱的成份，但更多的，是下定決心決不放過任何可能重返幕前機會的衝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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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開電腦，拿出信用卡輸入驗證碼，一頭栽進NKK的平台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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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星期的時間快將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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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島發現事情比想像中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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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當有稍覺不錯的念頭冒起，在興奮過後嘗試發展後，便會陷於搖擺不定和自我否定，才半年光景，自己就像退化老人般失去從前的活潑、創意和正面思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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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創作，他變得前所未有地恐懼，戰戰競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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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已經失去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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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況自己根本不熟悉網絡文化，對於自己所構思的，實在不敢說能跟現在年輕人扯上關係，藍島沮喪得全身的力氣被抽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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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已答允了接受任務，無論如何也要交出像樣的貨色，否則只是對自己加倍的侮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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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求碰撞出靈感，藍島來到以年青人品味為主的商場，往旅遊用品專門店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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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家寬敞的店舖裡，藍島聽到一對男女的青春笑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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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循聲音方向走去，只見店的中庭有一個模擬露營區，一對男女正用心聆聽女店員熱情地介紹產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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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女店員穿著一件螢光綠的防風外套，左腳和右腳分別穿著兩隻款式不同的登山鞋，另有一對運動鞋給一正一反的丟在一旁，看來是屬於店員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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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嘛，如果你們是打算上太鳳山的話，由於山澗多，濕腳和走石面的機會會很多，選釘底的鞋就不適合了，相反應該選鞋底薄釘、多坑紋的款式，這樣才能增加摩擦力，不會容易滑到。」女店員振振有詞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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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侶受不住店員的熱情慫恿，也就先後套上厚釘和薄釘的登山鞋，在模擬硬地和泥地的路上來回行走測試。未幾，終於發出「噢」的聲響連連點頭，似乎參透到當中的分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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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再問問兩位，請問你們是時常去露營的嗎？」女店員再殷勤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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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其實我們是第一次去呢。」情侶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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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的話，不如容我做個嚮導，為你們介紹適合登山入門者的工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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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領著顧客，從背包區開始有條不紊地介紹各種登山工具。藍島對這流行於年輕世代的玩意幾近無知，但又不便厚著臉皮唐突加入，唯有裝作在附近選購東西，偷聽店員的講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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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店員如數家珍，把不同款式的登山杖、帳篷、地蓆、睡袋、燈具的功能一一介紹，並配合客人的登山路線作出專業可靠的推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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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說一件產品，店員便抓來套在身上，一時是民族風彩帶頭燈，一時是加大碼的男裝雨衣，一時又背上少女系的背包⋯⋯ 不消一會，她身上已掛滿了色彩風格完全不搭調的衣飾，配上雙腿左右不同的鞋子，瞬間變成了猶如小丑一樣的滑稽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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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女店員完全不介意這身怪造型，反不停地說「你感受這個質料」，或是「你看，這個口袋很多，很實用」之類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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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侶本來只是抱著看看而已的心態，被這麼熱情邀請，便漸漸放下拘束，開始把東西試套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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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營要睡得好的話，最重要還是地蓆，你們鑽進帳篷試睡一下吧！」店員動作俐落把兩張地蓆舖好，情侶卻遲疑起來，左顧右盼。他們見藍島就站在不遠處，頓時笑著害羞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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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不太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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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緊！我也想知道哪款比較舒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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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侶於是乖乖鑽進帳篷裡試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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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藍島眼前一黑，頭頂天花的射燈被調暗。那對情侶正躺著的模擬露營區上方，投影出星夜穹蒼，情侶透過頂部透視的帳篷，體驗置身於郊外欣賞星空的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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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樣？不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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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哈哈！真的很好！」帳篷裡傳來興奮愉快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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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藍島看著一對本來購物意欲並不算高的情侶，最後花了上數千元，抱著對旅程的無限憧景快樂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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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島離開前特意瞄一眼店員襟前的名牌，牌上沒名沒姓，只印著「臨時推廣員」幾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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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她既不是店長，就連正式員工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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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臨時員工也這般賣力，對旅遊也有這麼豐富的知識！藍島暗暗佩服，也怔愣出神 —— 她不就像從前的自己，抱著萬二分的熱情，像野火一樣把本來冷漠的觀眾燃燒起來嗎？她不就像從前那懂得施展魔法，活力四射的自己嗎？我怎麼會忘掉自己本來的臉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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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島深深吸一口氣。信心和力量彷彿一絲絲的吸進肺部，然後運行全身，帶來一陣暖烘烘的温熱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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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要相信自己，要珍惜每個從心而發的念頭，認真細想發展，決不可像無依的柳絮般可憐地隨風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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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島回頭再看那店內的模擬露營區，卻已不見那女店員的踪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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