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女之路II - 仰求之光 - 第一章：騎士心得-4

　　幽暮罌觸碰巨大刺藤的圍牆後，扭曲它生長角度，露出縫隙來讓他們穿過。鎮長帶兩人前去封閉礦坑，隨身在側的深刻伊涅們先一步將礦坑土製的板蓋假門掀開。

　　走入礦坑後黑暗無光，伸手不見五指，還在格蘭納悶要如何繼續時，身旁的幽暮罌發光了。

　　淡紫粉色螢光，幽幽地點亮礦坑，讓兩人得以繼續前行。

　　「你不是卡利山德，其實是螢火蟲吧？」

　　「真幽默，我的名字不都說了嗎？我是會在夜裡發光的花啊。」

　　坑道一路傾斜向下，充滿濃烈潮濕和蟲油怪味，礦壁刻滿看不懂的蟲形文字，耳邊來傳來嗡嗡蟲鳴。

　　他們來到開闊的空間，四周布滿和幽暮罌相似的螢光植物及閃爍水晶，點亮蟲之國度的入口。中央空地有數道坑坑巴巴的洞穴，都被蜘蛛網填補起來。可仔細看有許多深克伊涅在裡頭躁動。

　　和小鎮風光明媚的模樣截然相反，進入完全陌生的國度。這裡難以感覺到文明的存在，遠處陰暗中的視線令格蘭渾身不舒服地發癢。

　　「格蘭蛇骨，逛過小鎮了嗎？」

　　「呃？還沒認真去走過。」

　　「還是不合格啊……」

　　「啥東西啊？」格蘭開始對鎮長這種說話方式不耐煩。

　　鎮長停下腳步後，指了前方，眼熟的異種戰士們被白色絲線綑綁在地。

　　「嘎？」格蘭一時看不懂這是發生什麼事。

　　暗黑處爬出更多迷你的深克伊涅們，面具幾乎和身體一樣大，把他們給圍繞起來，嘰嘰喳喳地吵著。

　　「喂！」格蘭本來要上前搭話，卻看見這些年輕的戰士們渾身顫抖、滿臉惶恐。「你們到底是怎麼回事？」

　　但鎮長站到這一夥異種戰士前插話了：

　　「知道，什麼叫，獵食者與獵物的，關係嗎？」鎮長比了手勢，深克伊涅幾個侍從就將這群異種戰士們解開束縛。

　　「你們，以獵食者自居，還想破壞這裡的規矩、想破壞王者奧厄的規矩。即便，你們尚未實作。我，不允許，不接受有任何可能性發生。」

　　「老頭，你想幹……」格蘭發問到一半，就被幽暮罌給拉了過去。

　　『要知道，狩獵者，不會永遠都是狩獵的一方！』深克伊涅特有的威嚇聲線，震盪整個洞穴。

　　鎮長他──火洛蠍修斯，拿下了面具，隨意丟棄在地上。

　　那瞬間，被魔法壓抑的嗜血飢餓衝動，獲得解放。

　　在場除了深克伊涅的異種們，通通都被這個舉動和那張駭人蟲殼臉紋嚇了一大跳。

　　蠍子臉型如雕琢錯綜的甲殼、以暗金色以及褐色交錯色調，六隻複眼排列兩側，鋒利螯肢從嘴中伸出，整張臉沒有絲毫溫度，看不出情緒和感情。

　　宛如解除封印，冰冷無情的殺意從那嬌小蟲軀併發，鎮壓所有異種地抗壓意志，突破心防、竄進皮囊，直達心臟骨頭，讓他們打寒顫，造成異常狀態──恐懼。

　　──啊啊啊啊啊啊，他、他把面、面具。

　　經過一晚的摧殘，各異種的尖叫此起彼落，狼狽倒退的醜態，一心一意只想遠離他。

　　連格蘭蛇骨都被這股殺意浸透身心，差點要跌坐在地上；盡管離上次遇過未戴面具的深克伊涅，但至死方休的死鬥卻怎樣都忘不了，使他膽顫心驚。

　　當格蘭以為火洛蠍修斯將要無差別攻擊時，後者卻擺出幾乎要趴在地上的姿勢做準備，乾枯手指按在地面支撐身子，讓背部的蠍足節肢伸長，直到觸碰為止之後──以蟲特有的行動之姿迅速爬行！

　　無可言喻的詭異爬行之姿，速度上竟然比以雙腿逃跑的異種來得更快，被追擊的異種戰士們邊逃邊向後看，確定被盯上的不是自己之後就慢了下來，慶幸還有比自己倒楣的傢伙存在。

　　被緊緊追上的異種──是那隻狐狸臉的戰士。他幾乎失魂落魄的發出哭聲慘叫：「不公平噫噫噫噫！為、為什麼、我明明比別人快！」

　　「這、這是在幹什麼！鎮長！」格蘭大聲呼叫，但火洛蠍修斯根本不在意。

　　格蘭心神不寧地看向幽暮罌，這位卡利山德卻面有難色地說了一句話：「火老爺不是說了嗎？」

　　「嘎？」

　　「他想見識你的騎士精神。」

　　格蘭的精神世界正在大喊：「什麼鬼？」

　　忽然被告知會被那一夥人襲擊、忽然要見識騎士精神、忽然發生血腥獵殺……

　　但就在他思考的時間裡，蟲足節肢奔走的「啪噠」聲響實在讓人起雞皮疙瘩。

　　火洛蠍修斯緊追在狐狸戰士身後，而且越來越近！

　　狐狸戰士還是想不明白地尖叫：

　　「為什麼、為什麼是我！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啊啊啊啊啊！」

　　結果狐狸戰士一腳踩到小坑洞往前跌倒，發出狐狸特有的尖銳哀號。

　　「對，這就是兩者之間的關係，就是『為什麼』以及『不公平』。硬要說，就是你看起來最好吃啊。」火洛蠍修斯毫無減速，伸出那乾枯的蟲殼雙手。

　　獵食與被食。

　　日復一日地上演，親自扮演過其中角色的格蘭，卻怎樣都無法理解。噁心反胃的反射動作讓他發出「嘎哇」的乾嘔聲，在心理價值和恐懼地拉鋸戰裡，凡萊妮希雅公主的身影卻推了他一把。

　　就算自己是冒牌騎士，不代表自己什麼都不能做。

　　「我要做我該幹的事！你給我，他媽的，差不多嘎！」格蘭撿起黑化面具，拚盡全力追向獵食秀。

　　但狐狸戰士已經被火洛蠍修斯給攫住，在那瞬間就被一口咬上腳踝！

　　「噫啊啊啊啊啊啊！放手！放、放、放、放、放咕啊！別咬啊啊！」眼淚、鼻涕和唾液隨著語無倫次一起隨著絕望流出，他只能不停掙扎以及伸出前臂搥打火洛蠍修斯的頭。

　　「會斷的啊啊啊啊、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狐狸戰士要受不了地伸手想掰開火洛蠍修斯緊咬的嘴，卻在一觸碰的瞬間，就被那蠍子特有的嘴部構造給割得血肉綻放，痛得他驚恐萬狀！

　　「夠了老頭！你太過分了！」格蘭以左臂勾住火洛蠍修斯的喉嚨，右手嘗試讓後者戴上面具，卻被狐狸戰士的腿給擋住。

　　「你的味道，不錯，我記下了。」火洛蠍修斯那凹陷的兩排複眼打轉了一圈，冷靜說出這句話，一口截斷他的左腳踝。

　　「噫啊啊啊啊啊啊啊！」

　　骨肉筋斷的撕裂聲、血水噴濺而出的水花聲，明明被狐狸戰士的各種大小起伏慘叫聲給遮蓋過。

　　心理卻怎樣都無法忽略那細微至極的瘮人異音。

　　聽得所有異種頭皮發麻，怯懦不安地觀看，什麼也不敢做。

　　但即使聽了這種聲音，唯一有動作的，仍然是格蘭蛇骨。

　　「太大口也不怕噎到是吧！給我鬆口！老頭！」格蘭一拳埋進火洛蠍修斯的腹腔將其打退。但擊中的手感更像是火洛蠍修斯提前退身，壓低傷害。

　　暫時被逼退的火洛蠍修斯，將嘴裡咬的腳踝丟給待在一旁觀看的侍從們，下一秒就被他們給藏起來了。

　　「老頭，別以為你摘面具就可以亂來！」格蘭阻擋在哭號的狐狸戰士身前。

　　然後，誰都沒有想到，火洛蠍修斯還很有「理智」發問了。

　　「為什麼，你要保護他？」

　　格蘭大感驚異，因為他見識過未戴面具的深克伊涅，是完全無法對話的。

　　火洛蠍修斯繼續發問：「他們嘲笑你、嘲弄我們深克伊涅、在我的小鎮作亂、威脅，把王者為天下異種迎來的和平給踐踏，昨晚還想合夥偷襲你，討論要如何切斷你的蜥蜴尾巴、剝下你的鱗片──他們想成為獵食者，不把生命當一回事。」

　　聽完，格蘭一本正經地回答：

　　「那就該讓他們來，我會讓他們好好見識，被嘲笑的我，和他們的差異到底在哪。他們太年輕了，什麼屁都不懂，我會用拳頭教他們生命的貴重。」

　　「狩獵者，終將要付出代價──只是失去一隻腳踝，太便宜了，還不夠。」

　　「已經很夠了！」格蘭一掌抓住黑化面具向前衝。

　　「憑感情用事的騎士，會害死自己，你不合格。」火洛蠍修斯伏身在地備戰的瞬間，他的馬尾──蠍狀尾針對準格蘭。

　　交鋒的瞬間，蠍狀尾針戳向格蘭的心臟！

　　命懸一線的交錯，究竟是先替對方戴上面具，還是蠍尾針刺中心臟？

　　鏗！

　　「搞錯了對吧，老頭。」格蘭將面具作為盾牌阻擋尾針的瞬間，左手一把死死抓住蠍尾往上甩！將體重身形嬌小他許多的火洛蠍修斯給拋到半空中！

　　「意外地輕啊！給我戴上面具好好反省！」格蘭抓著蠍尾向下甩，將火洛蠍修斯摔倒在地，同時將面具按在他臉上！

　　「如何，老頭？」

　　「……還行──把腳幫他接回去。」

　　「……嘎？」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jzJ2rc56k
　　重新戴上面具的狂蟲，好似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一樣地指示下人。侍從們將縫好針線的狐狸腳踝取出，迅雷不及掩耳地壓制狐狸戰士，在對方掙扎的過程中，一下子就將腳給縫合回去。

　　「你……到底有瘋還是沒瘋？」

　　火洛蠍修斯起身拍拍長袍，沒有理會他。

　　「你們，還想成為獵食者嗎？」

　　鴉雀無聲，這些年輕、來自各地的異種戰士們沉默不語。

　　「獵食者，要做好的覺悟，就是被圍獵、反殺。你們該團結起來抵抗我，結果呢？你們四處逃竄，卻以獵食者自居？反而讓自稱騎士的傢伙反過來救你們。」

　　格蘭感到汗顏，對於自稱騎士這詞有點感冒。

　　「慶幸吧，要是沒有王者奧厄，就不止腳踝了。」

　　「這一切就只為了給他們一個教訓？」

　　「任何可能成為獵食者的異種，都該知道，真正獵食的面目是什麼樣子－－你們想成為，我的樣子嗎？如果不想，就乖一點，和所有異種相安無事地共存，不然，腳可不會還你。」

　　就算接回腳踝，狐狸戰士已經被嚇得六神無主了。

　　「如果是阻止可能成為獵食者的話，這裡是你的地盤，也沒啥好說的。」格蘭聽到這裡，明瞭就算對方沒有表現出來，火洛蠍修斯其實是很氣憤的吧。因為面具的關係，深克伊涅在各方面都很容易被誤解。

　　「可是，深植恐懼、威脅的方法，也不是王者奧厄和凡萊妮希雅公主推廣的手段。你讓他們陷入恐怖、無助、威脅，下次他們遇上比自己還弱許多的異種，也可能會這樣做。」

　　「所以，我給了你面子，格蘭蛇骨。」

　　「嘎？」

　　「我原本認為你『不合格』，只會感情用事，打算直接刺穿你的心臟，再殺了他們。」

　　「……臭老頭！」

　　「若你只是憑著情感衝動，就不會是這個結果。你活了下來，也讓我戴上面具，他們的命，是你贏來的。」

　　這句話也讓被綁架的異種戰士們恢復了些血色，總算看見還能走出礦坑的機會。

　　「你敢用面具來擋，是知道些什麼吧？」

　　「嗯，我知道它很硬，畢竟以前稍微聽過面具的事情。」在格蘭的回憶裡，王者奧厄總喜歡跟凡萊妮希雅公主講許多異種的故事，其中包括深克伊涅的面具。

　　加上格蘭曾經和瘋狂深克伊涅死鬥過的經驗，早就反覆思考過再次遇上相同情境時要如何應對，最佳的解答方法不是給予致命一擊。

　　深克伊涅的生命力頑強到令人髮指的程度，節肢斷裂、扭斷脖子、身軀截斷，直到生命燃盡最後一刻，絕對不會停下！

　　因此最佳方法是控制對方的行動能力，拉到半空中再摔到地上，是當下的唯一解答。任何的強力攻擊，只會讓自己露出破綻，遭尾針刺殺。

　　「你有冷靜思考應對的能力，這是騎士該有的要素。你們可以走了。」

　　侍從聚集這些被抓來的異種們花了些時間，他們才平復心情，讓他們手上都拿著發光草，引導他們走出礦坑。

　　但是，那位鱷魚戰士還在念念有詞：

　　「不公平、不公平、不公平……為什麼……就因為你是騎士才有這種待遇吧？如果我也是騎士的話，就不會這樣了！什麼『和平相處』？就因為我長這樣……因為我有尖牙利爪！就要被其他異種另眼看待！沒有尖牙利爪的異種就可以用道德和言語來傷害我們！他們就可以做些『玩笑』，我們開玩笑就會被當成獵殺遊戲！開什麼玩笑……不就因為我沒有地位嗎、沒機會出人頭地……如果我是騎士……看什麼大蜥蜴？你肯定沒被言語或尖牙獵殺過吧？」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e09AiuyLx
　　「要不來獵殺我看看？讓你咬一口也行！」格蘭挺身而出，伸出了健壯手臂。

　　鱷魚戰士隨著暴衝而來發出吼叫──可那模樣在格蘭眼裡，卻像是無處發洩、耍脾氣的小孩。

　　血腥鋸齒一口咬上格蘭的前臂，一邊發出哭嚎、一邊把這輩子所有遭受的待遇和不甘心，通通都給發洩出來。

　　閉眼咬了一段時間，他泛淚的眼睛總算睜開，一副「你看吧」的得意表情。

　　可看見的卻是一臉不為所動的格蘭。

　　「怎麼……可……能……」鱷魚戰士再清楚不過，牙齒的觸感告訴他已深及骨頭，舌頭不停品嘗到血液，可為什麼他還能縱容自己？

　　明明舌頭喝到鮮甜口感，鱷魚戰士卻覺得心頭好苦。

　　他現在才知道，這份心頭的沉重，不是能靠吞噬血肉、忘我地狩獵亢奮來解決。

　　格蘭蛇骨堅決不動的氣魄，已經展示出兩者精神層次的高低。

　　鱷魚戰士的嘴鬆了，也跪倒在地。無法明白兩者間為何有如此大差異。

　　「看見了吧，老頭，就算你不這麼做，他們也傷不了我──臭小子，我不知道你以前怎樣，但你太瞧不起自己了。」

　　「什、什麼啊……」

　　「你想要的到底是什麼？以前被用異樣眼光看待，就要刻意變成他們眼中醜陋的那副模樣？這就是你想要的？你自己真正要的是什麼？去給我成就你自己！就算不被看好、被嘲笑，你自己想要的事情，是能這麼輕易就丟掉的？這張臉怎麼了？有尖牙利爪又怎樣？」格蘭邊說，一邊想到凡妮珍和萊格力對自己的嘲笑，這才明白，這些話也是想說給自己聽的，無意間也推了自己一把。

　　意識到這件事的格蘭，義正辭嚴地說著：

　　「我是凡萊妮希雅的護衛騎士，即便我沒有騎士證明，我在她身上看見我想追求的理念，那是值得我奉獻一生的使命！」

　　那副凜然模樣，展現出來的風範，無不讓這些異種目瞪口呆、心悅誠服。

　　「過來，格蘭蛇骨。」

　　「嘎？」

　　「你想，成為騎士嗎？」火洛蠍修斯冷不防地丟出這句話。

　　「理由嗎？我已經說了──」

　　「不需要告訴我理由了。你的行為，已證明，你有資格。」

　　「鎮長，你想說什麼？」

　　「我說──我是王者奧厄麾下，欽封紅騎士‧火洛蠍修斯子爵。你想成為真正的騎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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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騎士心得-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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