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是從水中演化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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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她而言，尚未誕生世上前，正是在母親腹中被溫暖羊水所包覆，透過臍帶吸收提供生命需求的氧氣與養分，歷經將近十個月的成型過程，最後在一連串的驚呼與喘息中被隆重歡迎。尚未理出頭緒的女嬰，這時因強光與脫離母體的種種不適而呱呱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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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她對於這份記憶並沒有很深刻的感受。科學是解釋此刻的胎兒所有器官機能都還未發展完成，先不論因故早產的個案，但凡倒推人類生產新品的思維，這不就是上帝將半成品直接贈與給祂的子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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暫且把這值得深思的問題放到一旁，重點在於這份應該不被本人記憶的臨盆過程為什麼此刻會想起來？彷彿是被無從解釋的第三方力量影響，讓她重新體驗在母體裡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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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回朔前因，很可能是她通往靈界過程的現下，被一片溫暖的偌大水域所環繞的情況所影響。這使她想起了齊生死之說。倘若生與死的過程一樣，那麼它們屬於同種現象的觀點則無需反駁，畢竟正在親身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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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很多事情她也記得，生前記憶部分反而只占極少。確切地說，無論是孩兒時期的無憂無慮，成年後所負起的養育責任。抑或尾巴藏不住內心的殷切盼望，模糊卻熟悉的那位男士從遠方走來的身影，看見放在桌緣的水杯誘使自己的那一推，這些往事畫面縱然鮮活，她卻感覺年代久遠。彷彿身而為人前，她曾以別種生物的身分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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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記憶多麼雜亂，在這裡她只有一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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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她蜷縮水中輕訴，如同生育者為自己命名般，選擇接受理所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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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她感知到水質成份改變，本來向下墜落的動態反轉浮起。雖然有想繼續待著的想法，但琉璃心中也有些厭倦扮演被過度保護者的角色了。無論掌管這片水域的存在抱持何種想法，這種自認保護者的心態琉璃其實挺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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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在離開母體之際，想必也是類似心境吧！琉璃念及不禁莞爾，同時驅使雙腳打水，往上頭不遠的水面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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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出水面，她發現自己身在一座水池中，環顧四周紅色尖頂的石磚建築，頓時有股探訪異國風情的雀躍。她本想游到岸上，左腳卻在作勢踢水前踏足地面，她理所當然站起。離開原先那片溫暖水域，心中竟生出些許遺憾，她搖頭甩開退縮想法，並將之視為一場可遇不可得的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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緩步離開使膝蓋以下溼透的水池，她的視線似乎瞥到什麼而回眸。仰望那具全裸立在池央高台的人像，一頭波浪金髮宛若隨風飄舞，跨間裸露的男童嘴角揚起一抹無懼，彷彿他有內需解決當眾釋放非常正常，那些指摘自己的道德魔人意見才不要理會。她似乎感應到雕像的這份灑脫，先不論是否錯覺，總之她改變了原本的有色眼光重新審視藝術品。慎重地向男孩辭別，她總感覺其嘴角的上揚幅度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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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男孩的她決定往靈界城市它處，同時希望能找到除了自己以外的亡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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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步灰磚街道上，紅黃磚牆上攀滿蔓藤，彷彿在低語異國故事。她停下腳步，手指輕觸葉片，陌生的涼意讓她恍惚，彷彿回到了某個遺忘之地。是那些尖頂建築嗎？是因為二樓融合了中式窗櫺衝擊視覺嗎？或者閣樓區的半掩氣窗，使她想起小時曾閱覽過的附圖童書，描述屋頂下方的夾層常有妖精出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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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她驚艷的景色不只如此：路經的庭院裡有許多綻放出紫、紅、白等等不同顏色的花朵、十字路口旁掛在頂端呈Ｗ型黑柱的油燈，更甚之，不過是路邊的靠背長凳，因為垂暮陽光照射而投映地面的陰影，她都因此像個初訪都市的土包子興奮不已。她覺得自己好像是旅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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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這份心情多麼雀躍，在走遍將近半座城市，沒有發現任何活動跡象後仍會消耗殆盡。景緻再絕麗，若找不到別人共享，自己獨樂的終點還是傷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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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本欲效倣遊戲主人公探訪屋內，門扉卻排斥異鄉客鎖死無從進入。附近除了放在突出牆面的小陽台上的盆栽，並無其它可供破門的堅固工具。也許有人會問飄上去呢？不消說，身為靈魂的她當然有想到，但始終無法憑藉意念浮在空中。至於攀爬，自認體力差及沒有經驗請恕她駁回。哎，想不到自己做人普普，當鬼也不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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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界城市美則美矣，但被遺忘的美終究淪落悲哀存在。不，她喪氣蹲在地上，拍拍自己臉頰重新振作。還有半座城市沒走遍呢，怎能斷言這裡是空城？說不定眼下萬人空巷的緣由，是鎮民們都去參加地方上的大型聚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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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續激勵自己探索遺跡的念頭，努力將置身無人都市的想法丟開，僅僅經過十分鐘，她還是被寂寞夥伴熱情搭肩。倘若此刻有誰正躲在暗處觀察她，想必會看到一個徘徊幽靈街道的憂鬱行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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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轉入夜色的時刻，腳下的灰磚地面變成碎石鋪成的小徑，週遭石築風景也換上空曠許多的郊甸。拂面微風順道帶來濯濯溪聲，提點她前方有條河流。爬上小坡，看到約莫十來尺外傍河而立，形狀呈現三角像是屋頂的紅色建築物。她相當好奇快步靠近，證實紅色建築物確是屋頂，上頭還有個銀十字架。繼續前進，直到看見陷入草地下的石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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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座建在地表下面的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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蹲在草皮上俯視教堂的浮雕門扉，她煩惱著要不要走下去。輕嘆一聲，自問幹嘛沒事跑到這種荒郊野外，便起身準備往來時路。走沒幾步，臉頰忽有一滴水珠落上的觸感。甫抬頭仰望，天幕旋即傾下滂沱。她只好倉皇迴避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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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開門的剎那，她似乎聽見『喀』地一聲，不過因為心繫躲雨，並無在意門究竟是從未鎖上，抑或剛被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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環顧沒有點燈而顯得昏暗的禮拜堂，一如預期不見任何蹤影。琉璃踱步通過長排座位，繞過講臺，站在那世人聲稱無所不能的耶和華下，低聲詢問：倘若身為信徒就能進入祢的國度，那麼像我這種不大相信，甚至那些不信的人，是不是就該被流放到這座被遺忘的城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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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和華沒有回應，臉上依舊擺出那副看不出情緒的中立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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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琢磨多久，琉璃便為了宣洩胸口的那股悶氣而向雕像用力揮拳，怒吼著：既然讓她來到這裡為什麼不給我信服的理由？倘若是因人世的因果功過，這座城市也不該如此寂寥。也許這麼說對祢不敬，但如我渾噩一生者，可都跪倒祢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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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高不夠的琉璃，只能打在耶和華的膝蓋部位，卻出乎意料打凹，訝異起自身怪力同時腳下產生震動。當聽見類似鐵鍊軸距轉動的聲音，才發覺自以為是的錯誤。琉璃循聲辨位，講台中央緩緩退開一個入口，耶和華的膝蓋竟是隱藏開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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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有密室的教堂？她心中喜愛冒險的那部分再度甦醒，但理性部分告誡她：好奇心殺死一隻貓。感性提出反駁：她既非貓也已死去，因此前人教訓不適用。更何況外頭雨大，又找不到其它人，只下去一下子不礙事的，對吧？理性回應：假使靈魂受到無預期的傷害，如何知道能否復原或者不可逆？凡事小心為……上鉤拳，感性不假思索放倒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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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催眠自己此乃情勢所逼，絕非是想要滿足旺盛的好奇心。喘息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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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底下如此漆黑，該怎麼進去呢？她四下環顧，卻沒找到類似蠟燭的發光工具。所幸雙眼已相當適應照明度不足的室內，因此靠近入口的階梯尚可辨明。然而當她走下幾十步後，沒有光源的密室內舉目漆黑，不願臨陣退縮的琉璃生出急智，把雙手緊貼觸感冰冷的石牆，雙腳摸索著看不見的階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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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遊在深黑色中，明知走沒多久卻產生樓梯沒有盡頭的錯覺。她並不以為忤，僅有長時間重複單調行為的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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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麼都看不見的她只能內觀自己，開始思索著自己名字的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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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被譽為佛家七寶之一，也中國列入五大名器。但她深知自己沒有那麼偉大，反倒現在處境非常合適流離的別稱。如果早發現這是在暗示往後的命運，她還會選擇離開那片水域嗎？她沒有答案，腳下卻一陣踉蹌，告知往下旅途已達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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藉由壁面維持身體重心，往前輕踏試探，確認是平地後下腳更為謹慎，畢竟如果只是途中的平面，誤踩空繼續往下的階梯，那就會跌個狗吃屎了。她可不想為了好奇心去體驗宛若身體撕裂的痛楚，剛剛打在耶和華膝上那拳還滿疼的。嗯，凡事總是小心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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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接下來都是平地，黑暗好像腐蝕了體內的生理時間，她又產生這條走廊沒有盡頭的錯覺。不是沒動過打退堂鼓的念頭，身體卻彷彿遭人控制的傀儡般，違反自己意志繼續向前。按照常理這時應該會感到不安，胸口卻沒有相關情緒。還不及深思箇中道理，她又因為探空而滑了一下，這回是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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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立刻停下腳步，並微側身往後退。雙臂往後伸直摸索，卻碰不著理應存在的牆壁。搞錯方向了？她想。難道一直以為的前面其實是後面？頓時失去依憑的她開始向四周胡亂揮手，然後彷彿發生地震，失去平衡跌坐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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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視與閉起雙眼無異的黑暗，她仍然無法明白自己為何沒有喪失理智。難道脫離身軀的亡魂，動物的本能衝動便丟棄了？不可能。她搖頭反駁自己提出的論點，無奈承認當陷入在漆黑空間中的剎那，一部分思維相當清楚這些遭遇誠屬必然。她無法解釋自己深信如此的理由，卻意外發現自己似乎輕易就接受了靈界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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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受了琉璃影響？她心中沒來由冒出這個想法。嚴格來說，她一直被這個被賦予的名字抱有部分疑慮，那像是被強加上來的身分而非真實的她。但某方面又接受自己就是琉璃。怎麼死後她也染上了自我認同的大哉問，她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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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眼角餘光感覺到有股微弱光源，瞥過去是一團青炎。琉璃看見傳聞中的鬼火，腦袋浮出不屬於她「啊，終於來了」的感慨，她幾乎感覺自己陷入崩潰，靈體卻不允許。事實上，她一路來的遭遇之所以沒有過度反彈，完全是因為琉璃的理性性格壓過她。若不這麼說，恐怕她就得默許自己是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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陷入瘋狂的冷靜靈魂。這麼形容還挺矛盾的，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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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到橋頭自然直吧！她只能這樣安慰自己，並拋開那個念頭，緊抓目前所有的依憑。琉璃跟著鬼火前進。由於它本身亮度不強，她的周圍仍然一片漆黑，因此無法分辨出自己是否有通過轉角或直線前進。也托賴琉璃的理性包裹，她只能感覺到惶恐的尖爪在牆緣輕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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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應該真的走了很久，就連她也感受到琉璃有些不耐煩，同步自己真實的心情。她逐漸重新掌握身體的控制權，並向鬼火詢問她們究竟何時才能走出這個地道，但它只是一味前進。見狀，琉璃心中的不滿更加濃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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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不說，好歹給個反應啊！」她向鬼火怨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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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也奇怪，她才抱怨完，旋即察覺鬼火出現些許異狀。本來它周圍應該有的不規律顫動，如今則消失，並且隨著她的靠近，僅僅豆丁尺寸的藍色光點也慢慢變大。不，她瞇起雙眼。那並非鬼火發出的亮光，而是──「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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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找回了被黑暗腐蝕的情緒，她一邊高喊連自己都不明白的歡呼聲，一邊往光源處拔腿狂奔，期盼看到那些空城景象──真奇妙，不久前明明還討厭的──但當雙腳發出落在木板上的聲響時，怔於眼前不曾預料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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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是視野模糊的迷霧；腳下，是貨真價實的甲板；回首，應該是她剛剛從裡面出來的船艙，不想探頭進去的內部始終漆黑。費解的是，何以教堂下的地道可以通到一艘船上？而且，倘若她眼睛沒出問題，那張掛在中桅下飄搖，並刺上骷顱頭綁著赭紅頭巾圖樣的黑色橫帆，她上了一艘海盜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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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未理出頭緒，琉璃的注意力又被站在主帆下掌舵處，一名疑似船長的人物吸引住。帽簷壓得極低的他露出滿腮虯髯，雙手抱胸作沉思貌，似乎正在想些什麼。拜此所賜，琉璃的行蹤還沒被對方發現。事後證明這種僥倖心態不會持續太久，船事運作可不是僅靠船長一人就能維持。當注意到後頭有人靠近時，她已經無法迴避突然從眼前襲來的一抹黑影，接著便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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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醒同時，劇烈的偏頭痛伴隨而來，她舉起手壓住恨不得刨出的右眼，意外發現繃帶的觸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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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迷前的記憶慢慢回來了。那抹黑影顯然是凶器。至於後來幫她治療的人，不曉得跟襲擊的人是否結識？她希望他們彼此是陌生人，否則無法想像接下來還會碰到哪些不人道的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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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起身子，琉璃想知道自己身在何處，遂看見床邊站著一道黑色身影。因為視線模糊，一開始還沒領會出對方身分，直到清晰看見對方頭上象徵船長的海盜帽及濃密虯髯後，琉璃終於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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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長？」她出聲，並訝異起自己突然變得嘎啞的音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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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想不到老子威名傳到異界去了。」船長發出一陣宏亮笑聲後，續道：「真是對不住啊！娃娃，因為我家寵物對於陌生面孔都很警戒，加上有人突然從船艙跑出來嚇到牠，」船長寬肥的身軀往右挪移，琉璃便看見躲在他身後很像是《愛麗絲夢遊仙境》裡頭一開始出現的兔子先生，只是這隻年紀小很多。「就誤把你們當作侵入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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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沒想過會跑到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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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那你們是怎麼上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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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據實以告，想來身為在地人的船長可以幫忙解開謎團，不料對方臉上露出古怪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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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妙了，你身上『塵味』這麼重，怎會從阿克隆河通過？渡夫沒將你攔下嗎？」阿克隆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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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指那片溫暖水域嗎？當我注意到自己已經死亡後，人就已經在水中了。而且來到這裡之前，我並未碰到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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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這樣嗎？這可真稀奇啊。不過……」忽然船外傳來一道雷聲轟響，船長因此吞回本來想說的，改口：「既然你這樣說，那就這樣吧，我們就不要在意這些雞毛瑣事！上了老子的船，你就好好當你乘客。有什麼要求就盡管跟白說。」不會吧，她想，連名字都一樣。「還有要務處理，老子就不陪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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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船長不理會她作勢提問的舉動逕自走出房間。有好一會兒，她跟白兔之間只有交流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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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界白兔似乎比童書中要來得更怕生。牠一直呈現畏縮姿態，視線對到就用長耳蓋住雙眼，刻意轉移目光牠又窺視著自己，怎麼那麼可愛……糟糕，她自覺對靈界遭遇的接受度似乎愈來愈高了。話說回來，她重新審視自己的『新體驗』與『舊記憶』兩者互相比對，得出差異頗鉅的結論。這使得琉璃困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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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何不以此為開頭向白兔搭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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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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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兔像被驚嚇到而跳了一下，接著以恐慌語氣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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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有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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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些問題想問你。」她還是不習慣自己變得嘎啞的音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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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大聲點？我聽不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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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靠近點嗎？我現在實在無法再說得更大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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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你你你不會偷襲我吧？」琉璃沉默一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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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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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因為，白打你了。但那是之前不曉得你是客人，以為是敵人，就打了。主人後來跟我說，你是客人，可是白的確打了敵人，現在卻變成客人，很奇怪，客人都是主人帶回來的，怎麼會自己從艙底出來？主人說過沒有跟他一起上船的都是敵人，所以你是。但主人又說……」兔子頭上冒起煙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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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你別想了。」她好像看到白兔的頭頂在冒煙。「我不怪你把我誤認成侵略者，也不怪你偷襲我，所以也別擔心我會對你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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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點頭。「就算白敲你的頭不只一下？」二度點頭。「即便船長拉住白，白還是用腳補了幾下？」她遲疑一下，還是點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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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客人不計前嫌的白兔迅速眨了幾次紅色雙眸，然後笑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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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好人。」本來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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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以過來一點嗎？」白兔以與牠大腳不相稱的小碎步來到床邊，正確地說，是離床邊尚有五步的間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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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想問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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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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