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哥羅達斯(上)
掀開帆布門簾,只見羅登倒臥在裏頭虛弱地喘息著。
地面上一攤黑紅的血泊,四周圍被翻倒的桌椅,他衣物沾染著大片血液,嘴唇的色澤有些霧白。他看起來還有些意識,我們絲毫不敢對他有任何的輕舉妄動。
「羅登,羅登,醒醒。」我呼喊著他。
「這一定是有人來尋仇。」威奇斬釘截鐵的說。
他睜開一絲雙眼,整個人還呈現半昏厥的狀態。「肯菲……」他輕輕地呼喊著我的名字,但此刻的我卻緊張到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你們等我。」這時威奇朝外頭衝去,然後消失在我們面前。
一道冷風從門外吹了進來,周遭安靜的有些詭異。我緊握住羅登冰冷的手,希望他此刻還能先撐著。
我放下背包,從背包裡拿出新的衣服,然後纏繞在他正溢出血液的腰間上。我顫抖著聲音不停安慰他,手邊也不能停下什麼動作,就怕他在時間的流逝之下伴隨著血液流出而停止呼吸。
即便嘴角慌張到顫抖,也要使自己屏住呼吸,調適呼吸。我從未遇過這種狀況,內心跑過無數個不好的畫面。「羅登,你慢慢地呼吸,等等我的朋友威奇就會回來,你一定要撐住。」
他點點頭,額頭冒出冰冷的汗水,整個人痛到都在顫抖,重重地嚥了口氣。
這時威奇從門口跑了進來。她兩手抱著一些我從未看過的器具,然後跪坐在我旁邊。「羅登先生你好,我叫威奇,你真幸運,附近的醫療器材沒被撤走。」她二話不說開始拿起消毒噴霧開始消毒器具。「肯菲,幫我把他的上衣褪去,然後我要你幫我把門口給鎖起來。
我小跑步到門口,並且緩緩地把門鎖鎖上,為了安全起見,我還把古董文物堵在門邊。
回到威奇旁邊,威奇熟絡地使用醫療器具。
她遞給我一把醫療用剪刀。「剪開衣服。」緊接著她在羅登的耳朵旁放下一顆起霧的圓狀玻璃壺,壺裡面瀰漫著滾滾不明氣體。威奇把一根細的橡皮管插入壺口,然後另一端銜接進羅登的鼻腔裡。
我好奇問道:「威奇,你曾經有學過醫療啊?」
她絲毫不遲疑地點頭。「我們特殊晶片的考試也同時包含一些細節項目,醫療就是其中一項必備技能。」
「那太好了,好在妳跟我一起來。」
此時我早已將羅登的衣服給剪開。肚皮上一顆大洞直穿腹部,很明顯這是被刀器捅過。他的腹部血流如柱,血液不斷從傷口邊緣緩緩流下,光是用看的,一種不明的疼痛感也跟著隨之襲來。
威奇吐了一口深長的氣後,再度專注地拿起一罐透明黏液,將瓶塞打開,然後小心翼翼地翻開羅登肚皮上的那顆傷口大洞。只見威奇小小聲地在我耳邊說著:「握住他的手,然後好好地安撫他的情緒。」
我照著威奇的指示去做,手握住羅登的手掌,然後在他耳邊給予支持和安慰。他的表情似乎放心了不少,即便他喘得更加用力。
「忍一忍。」威奇喊道,接著她把那灌黏液從肚皮的傷口處倒了下去。
羅登痛到大喊了一聲,我下意識立馬遞過手腕,他一口將我的手腕當作啃雞腿般地狠狠咬住,然後疼痛的力道瞬間被轉移到我手腕上。我的痛感神經瞬間直竄腦門,此刻我能想像我的眼白已經要比瞳孔更加明顯,而且還是佈滿血絲的那種。
我緊閉著嘴,忍著痛用喉嚨唉了一聲。我深怕那些尋仇的人還在附近,然後被聲音吸引過來,因此我盡可能地將聲音拉到最低。
羅登痛到淚珠從眼角落下,而我也痛到口水從嘴角落下。能感覺到他的手正在頻頻顫抖著,握得更加的賣力。
此刻他的傷口處正在起泡,然後伴隨著噁心的膿液從裡頭流了出來。
「威奇,為什麼會這樣?」
「這是修復組織的膠體,那些泡沫都是被膠體消毒然後帶出的細菌,膿液也是。同時也有止血的功能。」她再度拿起消毒噴霧將一個鋸齒狀的電動夾子消毒過一遍。緊接著抽起一旁的擦巾,細心地將傷口周遭漫出的泡沫和液體給清除乾淨。直到傷口處再也沒有液體泡沫流出,然後她將夾子靠近羅登腹部的傷口洞處。她開啟紅外線,取出一個適當的距離照射。很明顯的可以看見剛才修復組織的膠體除了除菌以外,現在還正在復合體內撕裂的傷口,然後填補空隙。
「等體內的傷口癒合,就可以做表層縫合了。」
「那要等多久?」我問道。
「在這靜待幾分鐘吧。」她鬆了口氣,以放鬆的姿態坐在地板上,關掉紅外線燈。
只見羅登殘喘著,彷彿也舒緩了不少痛感。他的眼皮宛如過勞般的疲累,半張著眼還有呼吸。只是我呼喚他時,依舊沒有反應。他癱在地板上,整個人像是熟睡般地緩緩閉上眼。
幾分鐘後,威奇拿著鋸齒夾子,然後對齊兩側傷口邊緣處輕輕將洞口推合在一起,左側鋸齒前端跑出小針,刺入皮層內,連帶著針線串到另一側。緊接著威奇將夾子按壓的更緊,兩側的肉往內一縮,傷口瞬間縫合起來。不到幾秒的時間,縫合的過程一扎眼就完成了。
我們將羅登推移開血泊處,以免身上沾的滿身是血。
我接過威奇遞來的紗布,輕輕蓋在傷口上。她拿起一綑紗布將他的腰部捆上好幾圈。
他沉睡了過去。
我們兩個坐在一旁等待著他醒來,順勢觀察他的狀態。他鼻子上的那根管子仍然沒有拔下來。只見霧氣依舊緩緩地灌入他的鼻腔內。
「威奇,這氣體是什麼?」我端詳著地上擺放的氣體罐,好奇問道。
「我們稱這個醫療氣體為霧央,這裡面霧氣的分子會附著在受損的血管及內臟器官上,達到修補的作用。另外,霧央還能淨化整個呼吸道,疏通整個氣管。」
「妳懂的真的很多。」
「這些都是靠經驗和學習學來的。努力一點,你也做得到。」
就這樣,我和威奇兩個人坐在地上,有一句沒一句的聊天,順勢觀察著羅登的狀況。沒一陣子,就會觀察著他的腹部起伏,就怕他什麼都沒動,連呼吸心跳都丟了,這下我們所做的努力全都白費。
經過了不知道多久的時間,但我估計大概有一、兩個小時。此時羅登緩緩的睜開眼睛,平緩的呼吸讓我們放心了不少。他嘆了口氣,撫摸著自己被紗布包紮的傷口。「謝謝你們。」
「好險我們有趕到,否則結果應該會不堪設想。」威奇說。
他雖然虛弱,但睜著炯炯有神的目光說:「是阿,如果你們沒來,我可能就會失血過多而死。」
我突然想起我們來的目的,雖然與這結果相差著十萬八千里,但好在威奇運用她曾經所學過的醫學技術,將羅登給救了回來。我打從內心對威奇敬佩萬分,她的反應與學以致用遠遠超過我的想像。她就像是個把知識匯集於腦袋,然後等著哪天真的發生了什麼事情時,真正發揮於生活中。
「是誰殺了你?」我問道:「該不會是上次跟你尋仇的那位吧?」
他搖了搖頭,帶著歉意的眼神有口難言。
「那不然呢?遭竊賊?還是誰有心想偷你的東西?」
我拼命的問道,只見他逃避般的眼神不斷欲言又止的嘆氣。
「你說阿,羅登!」我喊道。
威奇在一旁阻止。「嘿,他還是病人,不要太過於刺激他。」
我很氣憤,走到一旁的角落背對他們,想要嘗試冷靜下來。我還有個好朋友還沒救回來,就算他這個問題不回答,我還是得必須逼著他回答其他的問題。沒錯,鐵片。我在想辦法要如何將鐵片取出。
我緩過情緒,然後心平氣和的走到羅登身旁,用平穩的情緒跟他說話。「羅登,我想取出鐵片……」
他忍著傷痛搶道:「我很抱歉!」
我愣住了,我也不懂他需要道歉什麼。「你為什麼要跟我道歉?」
「我騙了你。」他說:「我從來就沒有外婆,誰也沒有告訴我任何哥羅達斯的事情。我貪生怕死,一生致力於為地球的交通做出貢獻,後來轉作為地下交易商,那批盜取哥羅達斯場域的盜採者,我就是其中一個。」
我腦袋頓時被搞糊塗,還沒能轉的過來。
「等等……你也是盜採者?」
「是。我應該能稱自己為祖先了吧。我本早早該死,但我貪生怕死。施打器官強化劑的上限本該到300歲而已,我這麼一打,就已經過了整整600多年,後期施打強化劑還得到黑市才找的到藥劑,而且一次比一次劑量還要更多。當時的我正值壯年,還沒滿百歲,趁年輕打以為就能長壽,但帶來的副作用跟風險也越發頻繁。整個世界充斥著延壽者,也充斥著混亂。有的被家屬親情勒索,每個家庭看似此刻都過的幸福美滿,其實不然;有的為了某些利益,去施打器官強化劑,只為活得更久之外,身邊財務資產更是驅使他們延壽的理由。總而言之,長壽是我們放不下這個世界的理由。我們有千百萬個理由想抗拒死亡的接近、抗拒著一無所有、抗拒著還未用盡物質的遺憾,但殊不知,這些器官強化劑在器官最後衰弱時,將會反噬的更痛苦。它會讓我們痛不欲生。心臟本該承受的,就那短短的幾十年,而現在的我們時不時都得承受著心律不整、心臟無力的風險生活著,甚至是壓力和恐懼排山倒海而來。而我說來也是活該,起初盜竊的資源是我延壽的理由,那些資源換算成金錢到我老年都還用之不盡,我的貪婪和放不下害了我不斷施打器官強化劑,而這輩子痛苦的死去將會是我必然的命運。」
「這世界會如此的放不下,是因為我們能擁有的太多了。」威奇說:「科技日益進步,人口日益增加,這確實幫助了人類不少。但開發的太多了,我們所能做的並不能兩全其美,畢竟我們是人類,是群居動物,仰賴金錢維生的生物,你覺得那些有權有錢的人士會怎麼想?這是社會,不是地球,看你是活在社會,還是活在地球。」她嘆了口氣繼續說著:「我們有能力修復災害、疾病,甚至是彗星沙塵,但地球能承載的,畢竟有限。而地球如今也不是我們唯一的容身之地,相對的,以我的猜測,各國政府方早已預測到地球的壽命,正在悄悄計畫著。」
羅登說:「確實,人類確實是最諷刺的生物,不斷在打臉自己的生物。擁有著智慧,同時擁有著愚知。以為轉個方向就有權批判某些事情,但殊不知,那些事物正是我們在享受的權利。」
「對了,羅登,我們有一些吃的,你要不要補充一些體力。」我從一旁的後背包裡拿出一些罐頭糧食讓他補充能量。
他接過,然後對我說:「我欺騙你,你還對我這麼好。」
「羅登,我沒恨你,但我現在有件緊急的事情需要你的幫忙。」
「你說。」
「我的朋友因為這塊鐵片被一群人給挾持。那個人就是當初和你扭打在一塊的黑衣客。我們剛剛收到訊息,我必須得完好如初的拿著手腕裡面這塊鐵片贖回我的朋友。我知道這件事情與你有關。」
「是,這就是為什麼我要對你道歉。」他說:「那些將我砍成重傷的人,也是覬覦著鐵片的那群人。我完全不知道他們打從哪來,平白無故的上門找我討鐵片。」
「我必須取出鐵片救出我朋友!」
他搖頭。「我做不到。」
「你當初不把鐵片放到我的手腕裡就沒事了。」我著急的跪下懇求著他。「羅登,我拜託你,他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我必須救他。你開出什麼條件都好,我不想就這樣失去一個這麼好的朋友。」
「我不准你割開手腕取出鐵片。」他將罐頭乾糧放到一旁,完全沒有食慾。「如果你要去找他們一手交人一手交貨,你以為以你的能力能夠敵的過一群人嗎?他們會把你們都滅口了,然後假裝什麼事情都沒有。你真以為你可以信得過他們?」
「我只有兩天的時間。」
他長嘆了一口氣,勉強的站了起來,將罐頭跟糧食順勢拿起。
「欸…羅登先生,你先躺著休息吧。」威奇在一旁擔心問道。
他一跛一跛的走到椅子旁,然後將椅子翻正了坐在上面。「要嘛你們需要有個人陪,要嘛你們就做好同歸於盡的準備。」
我遲疑了一會。「你的意思是…」
威奇說:「你這樣可以嗎?」
「如果你們信得過我的話…」
「那什麼時候出發?」威奇問。
我立刻打住他們的對話。「等等,你意思是你要一起去?」
「我話說得很明白了,肯菲。雖然我身負重傷,但好在有這位女孩的及時相救,才得以保住一命。我各欠你們每人一個回報,所以你們不可以拒絕。」
我此刻內心五味雜陳。我知道往後我們所做的任何事情都極其危險,尤其當我陷入危機之下,又把無關之人連拖帶拉的泡進這場混水裡,難以翻身。或許這時的威奇還不明白,和我同行,將會陷入萬劫不復的深淵。我是否該勸退她?我是否要泯滅我的良知,假裝什麼都不知道,然後讓她跟我們一起。
我伸出手,什麼都不敢說。望著威奇,我感到萬分的抱歉。對,我只能把自己想的如此卑賤,因為我連勸退她的勇氣都沒有。我像個懦夫一樣,注定要拉她下水,和我們一起同歸於盡。我就像他們兩個所說的,指著別人,成天用雙重標準去審視別人的凡人,我最沒資格、最膽小,然後話又是最多。我滿腹意見,滿腹用著聖人標準去看待不公,但轉了個面,卻又暗自享受不公所帶來的好處,這就是我。
這時羅登皺起眉頭望著我,他似乎對我的言行舉止感到非常不滿。「你那麼想取出鐵片?」
我堅決的點頭。
只見他從抽屜裡抽出一把刀,然後用力的插在桌面上。「你若真的有勇氣,你自己來。」
我屏著氣息,用力拔出刀子。抬起手臂,將手腕上輕輕劃了一刀。皮膚上有些刺痛,神經反應的顫抖著,一絲血液在我手背上留下印記。
「那塊鐵片比你想像的還藏的深。你這是在練習被貓抓嗎?」他打開罐頭開始吃了起來,嘴邊咀嚼邊說著:「你別割了,再割連命都要沒了。」他從他右後方的角落櫥櫃裡搜了搜,然後扔了一片鐵片給我。「你可以把這沒用的鐵片給他,但在去救人之前,你必須得趕緊找到你身上武器的用途。」
「你…這是要去跟他們奮力一搏嗎?」我放下刀,我發現自己似乎也沒有多大的勇氣可以割出那麼深的傷口。
他點頭,依舊吃著罐頭。他像是有什麼還沒說出的秘密,眼神都變了。他似乎也意識到惹上了不小的麻煩。從我開始,也從他開始,我們兩個人走向相同的道路。母艦遭到襲擊、我們惹上了一群不該惹的人、軟晶片上的密碼彷彿在預視著什麼。我們的母艦正往迴旋站行駛而去,所有課程遭到襲擊而中斷,一連串的事情彷彿走向無底深淵,越來越迷茫,越覺得宇宙中遍佈荊棘,危險的事物蠢蠢欲動,將要傾巢而出。
直到他吃完東西後,休息了一陣子,他的體力彷彿也恢復了不少。
我望著我的右手,還記得當初抵擋住那位黑衣客的攻擊時,一股磁力將他定在半空中。此刻我伸出我的手臂,靠近所有東西時,卻沒有任何的反應。
威奇坐在地上,她正滑著軟晶片的通訊錄。她看起來悶悶不樂,彷彿有別的事情正使她焦慮不安。而我似乎猜得出來,她正在擔心宇政而感到膠著不安。
我並沒有上前安慰她,因為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我只能在一旁做我的事情,尋找我手腕裡那塊鐵片的用途與秘密。
「羅登,我離開姆拉後,遭到那位黑衣客的攻擊。而在當時,我好像看見了鐵片發揮出的功用。它幫我抵擋住眼前的刀子。」我緩緩地舉起手腕,然後擋在我面前。另一隻手,握著那把刀子,試圖往自己刺來。
我刻意放慢動作,讓刀背輕輕劃過另一隻手,好像沒有任何的反應。
「怎麼會……」
我仍然不敢置信,甚至絞盡腦汁的去思考,為什麼這塊鐵片並沒有發揮出當時的作用。我望著手腕裡的鐵片,陷入了無法理解的輪迴之中。若是得救出龔龔,那我勢必就得抓緊時間找出原因。
就在我拿著刀不斷在思考這些問題時,羅登突然撲向我,搶過手中的刀正準備朝我刺來,我下意識的用手擋住,一道突如其來的力量定住了羅登的動作。空氣中彷彿有道忽隱忽現的波紋,然後周遭閃爍著微弱的細細光點。手腕裡的鐵片正在發揮出它的作用。
他露出一抹興奮的微笑,然後扔掉刀子,那股波紋消散在空氣中。
「這下準沒錯了。」羅登說。
我明白他的言下之意,也像是找到了什麼答案。
此時威奇整個人嚇壞,接著走到我身旁把刀子踢走,把我拉退後。
「威奇,沒事。」我安撫著威奇嚇壞的心情,然後和她解釋道:「我們找到鐵片的用處了。」
「真的?在哪?」
我指著地面上的刀子,然後撿了起來。「妳砍我!砍我!快…砍看看妳就知道了。」
「你瘋了嗎?肯菲。」
我遞上刀子給威奇,她一臉莫名其妙。「我…我第一次聽到有人想被砍的要求欸?」她睜大著眼,感覺不知所措地望著羅登。「羅登先生。」
「砍他!」羅登回道。
威奇咳了幾聲,她彷彿接受了我們的要求。即便她的表情是多麼的無奈,但她也擺好準備衝來的架式。轉眼間,她衝了過來,然後一刀朝我劈下。我舉起手腕,其實還是害怕著眼前的刀鋒襲來。
我不敢看,所以我閉上了眼睛。此刻有股震動聲正在我耳膜內咚咚作響著,像是摀起耳朵時的聽力,模糊而隔絕外界。我睜開眼,就像剛才那樣。只是威奇的手定在半空中,然後她咬緊牙根,像是正在使力,恨不得把我砍上一刀才甘願的模樣。
「放手。」羅登說。
她依舊與那道反力抵抗著。
「嘿,這位小姐,我是讓妳看看鐵片的威力,而不是叫妳致肯菲於死地欸,喂!」羅登極力的阻止。
終於威奇放下刀子,然後瞠目結舌的回道:「真的是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將我擋住,媽呀,這真的是重大的發現。」她好像沒有很在意羅登提醒她的事情,而是將注意力放在剛才的體驗上。沒錯,差點讓我失了小命的體驗。好在鐵片夠給力。
這時我餘光看見地板上有片閃閃發亮的東西,然後參雜著一灘水和玻璃碎片。我靠近桌子旁,然後定睛一看,確實這些東西正在發光。銀色的光澤,並不是因為外在的關係所反射造成的。
「羅登,這是我們浸泡鐵片的水嗎?」我問道。
雖然我抱持著納悶問道,但毫無疑問的,我只是想更確定這灘水是什麼。
「是,怎麼了嗎?」
「可以把這亮亮的東西放進去掃描儀檢測一下嗎?」
「檢測那個要做什麼?」他皺起眉頭,手邊的湯匙看似要準備扔過來了。
「我不知道,只覺得可以研究一下。」
「我倒是沒有那個興趣,你要你可以自己操作。」
我驚喜的回道:「真的嗎?」
他理所當然地點點頭,繼續低頭吃著他的罐頭,然後威奇好奇地靠向我,似乎正在使著質疑的眼神,看著我該怎麼做。
我將罐頭蓋拿去用清水沖乾淨,然後接著在一旁拿起乾淨的布擦了一遍。我用乾淨的那面去刮起地面那亮亮的東西,然後撥開旁邊殘餘的小碎石,緊接著小心翼翼地送到掃描儀前。這時羅登從抽屜裡拿起一根鑷子朝我丟來,威奇靈敏地看到便迅速接過。
「用鑷子輕輕撥,比較不會有過多的雜質干擾。」
我點頭,接過威奇手中的鑷子。「好。那~要戴手套嗎?」
他搖搖頭。
此時我打開機台,然後讓它暖機一會後,我抽出裏頭的壓克力盒,接著將罐頭鐵蓋上的亮粉輕輕用鑷子撥了下去,整個過程極為小心細膩。當然這樣的實驗也只是出於我的好奇心,並沒有任何緊張的成分。我就像是在實驗室裡的研究員一樣,流程假裝很不馬虎,每個過程內心都感到非常的雀躍,畢竟這是我第一次用這種掃描儀。我專心地望著掃描儀裏頭,第一次對於這種專業而認真的感覺感到很有自信,嘴角會不經意地上揚。
我按下掃描鍵,只見紅外線在亮粉上不斷來回掃視,呈現銀紅色的亮澤。我想起剛才羅登在突然攻擊我時,我手臂擋住,空氣中閃爍的光粉。
這時一道投屏顯示在我眼前。
『串生物晶元』。
串生物晶元,透過吸收人體神經組織的極細電子晶體,能夠強制控制人體部分生物組織的電晶體,透過附著改變人體神經機能。通常用於醫療產業以及長照醫學部門所用。主要為暫時綁定人體內的無、有機成份,並長時間持衡無、有機成份。
羅登朝這望來,彷彿對這番解釋感到好奇。他快步靠上這裡,然後緊盯著螢幕上的字面,露出一抹無法理解的微笑。他像是發現了甚麼,二話不說,回到剛才滿是亮粉的地面上,拿起一旁的掃把,將那些亮粉伴隨著灰塵一同掃起。
「羅登先生你要做什麼?」威奇立刻上前問道。
「給我一天的時間,後續再向你們解釋。」他的口氣中帶些急促,然後手邊依舊沒有停止動作。
我和威奇面面相覷,其實我們不太明白羅登要做甚麼。但唯一能確定的是,與他現在正在處理地面的亮粉有關。他或許需要這些亮粉,然後做出一些出乎我們意料之外的發展。
「你要拿這些亮粉做甚麼嗎?」我緊跟上前問道。
他從抽屜裡拿出一支銀色,如食指般大的儀器。那支筆狀儀器前端有塊平薄的鐵片,他將儀器在那堆灰塵中繞了好幾圈。能明顯看見亮粉被吸上那塊平薄的鐵片上,附著在上頭。確認所有閃爍的東西都沒有後,羅登隨即拿起塑膠蓋蓋了起來,然後收進口袋。
「我們要撤離這個地方,這地方不宜久留。」他向外東張西望了一會,有些黑影不時在門外徘徊。不曉得是路人還是有心人士,但能肯定的是,這地方確實不安全。即使門鎖住了、東西擋住了。
我們關閉機台,然後將背包的東西收齊後,我們緊貼著彼此悄悄翻開帆布簾子。東張西望一番後,我小心翼翼地推開擋住門口的東西。此時外頭彷彿有鮮少的人走來走去,窸窣的說話聲若隱若現,凝重的氛圍包覆在整條大街上。
瞬間,一道壯碩的黑影印在門外。僅差一道門的距離,我們全被嚇得倒抽一口氣,然後將身子匍匐在地面上,悄悄地在雜亂的物品中縮進櫃台裡。此刻我們早已無法分辨哪些是好人哪些是壞人。但想必在這混亂的狀態,壞人必定多過於好人。而且,說不定在當下,外頭的人早已發現了我們。即便剛才我從門外探進裏頭,視線顯得昏暗不清,但他勢必也注意到了剛才移動東西的動靜。
我從櫃檯後悄悄地探出眼睛,視線瞄向門口。那個人依舊佇足在門前,絲毫沒有想離開的動作。
羅登揮拳朝櫃台旁的牆壁敲了一下,牆壁彈出一道小門,裡面是個擺放東西的小倉庫。羅登朝我們扔來好幾把槍,威奇二話不說從地面拾起槍枝,然後熟練的上膛,隨時預備射擊的動作。
「我…我沒用過槍。」我手忙腳亂地撿起槍,卻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威奇耐心的示範著動作,要我跟著他做。
我模仿著她的動作,喀的一聲上膛。
這時影子開始出現動作。他舉起粗壯的手臂,雙手像是拿著笨重的東西,猛力朝門砸來。砰!的一聲,玻璃四碎一地。伴隨著撞門聲,那道門彷彿不堪一擊,能感覺到一道氣流從我的頭頂往下竄。
那個人影緩緩地走進店內。店就這麼小,要發現我們幾乎是輕而易舉。
這時威奇一個轉身,立馬迅速站起身,然後朝著那個壞蛋連開了好幾槍。但同時那個黑影也噴出了一道氣體,威奇也跟著慘叫了一聲。
她的手槍掉了。能明顯看見她的手部跟臉正在發泡、滿臉通紅,像是燙傷般,然後跌坐在地,不斷顫抖著。
這時有好幾顆子彈穿進屋內,四處閃燃著火花。
羅登負傷站起,然後朝著門口連發好幾槍。槍聲大作,迴盪在狹小的店內是如此的刺耳,彷彿外頭有無數個人不斷在靠近、監視。槍聲擊碎玻璃,遠處傳來中彈的哀嚎。
羅登邊望著外頭,手中一邊組裝著槍枝,他必須全神貫注地死盯著前方周圍,以免我們全都踏入了敵人的射程範圍內。他用手指打起指令,示意著我們緩慢地、謹慎地跟在他後頭。
羅登從背包內拿起一顆閃著紅光的透明圓球緊握著,在光線的折射下,球體隱約發出灰鐵般的光澤。
他走在最前面,在門邊的陰暗處小心翼翼的探了外頭一會。四散的屍體橫躺在大街上,大塊頭橫倒在門邊,腹部中彈,正流出滿地鮮血,呈側倒臥的姿勢擋住門口。羅登搶過他手中的一把粗管槍,但比起像是槍枝,更像是噴霧。就是害威奇滿臉發紅起泡的那把噴霧槍。
「等等我把這顆球扔到大街最中央,當敵人把目標全放在這顆球上,就跟著我使勁的跑,不要遲疑、不要回頭,就算子彈四射,也不要有一絲任何懷疑和好奇,懂嗎?」羅登叮囑道。
我們不約而同地點頭回應,卻不敢出半點聲音。
羅登扔出他手中的那顆球體,透明球落地滾向大街中央,不偏不倚的停在正中央處。只見那顆球從原本的一顆紅色亮光,逐漸佈滿更多紅色光點,緊接著瞬間炸開,一團濃厚的煙霧朝四周擴散,瀰漫在周圍,伴隨著一陣紅色閃光向四方炸開,眼睛差點被閃瞎了。
街道很快地被煙霧佔據,如乾冰般四處亂竄,並且越冒越多。這時槍聲四起,所有子彈全聚焦在大街中央。煙霧中彈光閃爍,能聽見周遭許多被子彈穿過的物體抨擊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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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串生物晶元』。
串生物晶元,透過吸收人體神經組織的極細電子晶體,能夠強制控制人體部分生物組織的電晶體,透過附著改變人體神經機能。通常用於醫療產業以及長照醫學部門所用。主要為暫時綁定人體內的無、有機成份,並長時間持衡無、有機成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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