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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的藝術評論家,就是要撿拾起散落的線索,將之拼湊成故事。」他的嘴角微微揚起,換了個角度的唇反射著陽光,靈動而嫵媚。
「他選擇了仰視來作畫,一種可能是為了吸引人的視線;另一種則是代表著這個故事和人類有關,有隱喻的作用。」柔和悅耳的音調帶上了點空靈,語速不如平時和緩,增添了些微的倉促。
「依晝的名氣,不需要用這種方式吸引觀者,因此我更傾向於是後者。」
「方才你說的確實沒錯,主題是幼鳥學飛。但是這張圖的重心不是幼鳥,而是鳥媽媽。你再仔細想想看這是為什麼?」泠安稍稍停頓,將疑問拋給晏然後喝了口水。喉結在吞嚥時輕微地滾了滾,頭因為仰起露出了白皙的脖頸。
「呃…應該是因為這個系列主題是『守』,所以想強調鳥媽媽照顧小孩?」少年沉靜下來,隨著他一同揣測。
「沒錯!」泠安笑了笑,和晏然擊掌。
「作畫者視線所及之處,往往是心靈的寄託。作者將自己比喻成鳥媽媽,想要守護孩子,卻害怕自己不慎擋住了唯一的光亮。」他惆悵地嘆道。
「他處處保護著親人,可又畏懼自己過度的愛。這幅畫描寫了他的恐懼,是他最不願見到的景象。」他回過身看著晏然。
影子隨著泠安的動作退去,晏然清晰地看見他的面容。稍顯過長的瀏海被夾在了一邊,露出一雙棕黑色的眼瞳。粉色的唇仍上揚著,濕潤處閃著白光。
「這真是幅好畫,幫我謝謝你哥。」
「好…好厲害!」他驚訝地看著泠安,沒有想到醫師對於藝術也如此熟悉。
泠安抿了抿嘴,望向牆面上的鐘。指針不偏不倚地指在了六點。
「快回去吧,不然你哥哥會擔心的。」晏然的哥哥似乎非常關心他,只要看診時間稍稍超過,便會打電話來詢問。和診所的交涉也都由哥哥一手包辦,從沒假手他人。這無微不至的照顧常常讓人以為他是晏然的父親,想必兩兄弟感情十分融洽──哪天,真想要見他一面。腦中浮現這不合時宜的想法。
「蛤啊…好吧。」被下逐客令的晏然心不甘情不願地離開了診所。
翌日,那幅畫便被掛在了時鐘的下方。每當客人問起,泠安就會告訴他們畫中隱含的故事。他也不忘加上一句──「這是病患的親屬送的畫,作者為晝。」
再次瞥了眼那幅畫,泠安關上燈,讓午後的紅於診間內肆意徜徉。背起書包踏入周邊的巷弄。這間診所位於市區邊的住宅區,放眼望去最高的建築也只是四、五層樓高的小公寓,其餘皆是透天的房舍。
今日已近傍晚,小徑上充斥著家家戶戶的喧鬧聲。屋內的人有的暢談著一日的所見所聞;有的忙上忙下準備著晚餐;也有的看著氣象預報,規劃著明日的一天。彷彿每間屋子都是一群人的故事,活靈活現地在耳邊上演。
空曠的街道上,只剩泠安一人行走著。
他的短髮被金光照的透亮,細緻的小臉在逆光處隱去。眼眸被前額的髮遮掩,只留下小小的白點於陰暗處閃爍著。孑然一身的他走在路上,像極了從天庭下凡的天使──冷冽且純淨,好似不曾沾染世俗的塵埃。他的步伐輕盈卻不減其速度,像是在空中騰躍,不留下一點聲響。
江泠安拐過一個個彎,最終消失在一幢小公寓門口。
那是一棟上了年紀的建築,時光鏽蝕了大門,在拉開時發出刺耳的摩擦聲。門前階梯上的青苔滋長著,在火紅的陽光中增添了幾抹綠意。牆上的磁磚像缺了牙般不齊全、泛黃且搖搖欲墜。
門旁的警衛室閃著白光,一位年邁的警衛坐在椅上打盹。
在這裡,時間好像慢了下來,隨著他的一吸一吐跳動。警衛身後的電扇唰唰作響,是進門後唯一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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