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歌配一個故事 - 國境之南

在你們的人生中，是否曾經也有這麼一位朋友，當他在你身邊的時候，你總是能感到快樂與放鬆，就像夏天的挫冰，亦如冬天的可可。

當我的心情像是一片壟罩世界的陰霾時，他總是會如同熾熱的太陽一樣出現在我的身旁，為我掃出一片晴空萬里。

有時我不理解他為什麼對我這麼好，但當我問起時，他總是笑著揉弄我的腦袋，說我能跟他當朋友是他的福氣，是他耗盡上輩子的幸運才換來的機會，對此我不是很懂，但我也同樣的，為我是他的朋友而感到幸運。

十六歲那年，我剛上高中，開學日當天我懷著興奮期待的心情跨入校門，仔細地看著手中的資料進入1年10班後，在眾人的圍簇之中，我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刺蝟頭，以及那副百年不變的陽光燦笑。

「嗨，我們又見面了，接下來三年請多多指教。」

說起我們第一次認識時，還是在幼兒園裡。

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他其實並沒有像現在一樣開朗熱情，反而有些孤僻，都不太跟其他小朋友玩，也沒什麼人去接近他，要不是我先開了口，說不定他都要一個人待在角落長蘑菇了。

我每次都會拉他玩各種遊戲，從鬼抓人到捉迷藏，幾乎每次都是我贏。

我曾看過他尿褲子哇哇大哭的樣子，他也看過我因為搶不到娃娃而傷心落淚的囧樣，可以說我們是除了對方父母外最了解對方的人了，甚至可能比父母都還了解彼此。

接下來的小學、國中，我們都是同班同學，平時假日我們也都會互相去對方家串門玩耍，我的父母都很喜歡他，經常出去慶生、旅遊都會帶上阿晴，每次有他在，我們家的笑聲就不會少。

高中三年，我們的關係如同往常一樣好，只是彼此之間開始會注意男女之間的距離，他變得更強壯了，國中時我還能壓他一頭，怎麼到了高中他就變成無敵浩克了！

我甚至能在他的肱二頭肌上面拉單槓欸！天啊……男孩子青春期的生長速度簡直離譜。

台灣南部的氣候很適合種植作物，我們回家時路上總是能看到許多的水稻，以及各式蔬菜和果樹。

我們的高中生活過得比想像中還要快樂，課業雖然繁重，但有身邊這群同學們陪伴，日子依然過得精彩無邊。

阿晴依舊是那個帶給大家歡笑的太陽，他的笑容總能讓人忘卻煩惱，有他炒熱氣氛，讀書的壓力似乎也變得沒那麼難以承受了。

我們會在午休時躺在操場邊的大樹下聊天，聊未來、聊夢想，也聊那些無關緊要的小事。

這天，樹葉在微風中沙沙作響，我側躺著，看著身旁微笑著仰望藍天的他，忽然開口：「阿晴，畢業後……我想去台北讀書。」

原本還高談闊論自己以後要做什麼工作的他，聽到我的話後，直接從草地上坐起。

「……什麼？」他的笑容僵在嘴角，像是沒聽清楚一樣。

「我想去台北，去讀大學。」我刻意讓語氣聽起來輕描淡寫，彷彿這不過是個普通的決定，可我心裡卻清楚知道，這句話對我們而言意味著什麼。

他沉默了一會兒，忽然笑了，還像以前一樣伸手揉亂我的頭髮，「去北部幹嘛？天氣又濕又冷，東西又貴，你不怕水土不服喔？」

「不會啊，我想試試看。」我抿了抿嘴角，勉強笑了笑，「而且，台北的資源比較多，機會也多——」

「等等，你是認真的？」他忽然打斷我，語氣不再輕鬆，聲音低了下來。

我一怔，對上他的目光。

那是一種陌生的情緒，像是風暴前壓抑的烏雲，深不見底。我從沒看過阿晴露出這樣的表情，從小到大，他總是笑著的，無論是跌倒、被老師罵，還是輸掉球賽，他永遠都是笑著的。但這一次，他的眼裡卻沒有半點笑意。

「沈予，你一定要走嗎？」

他很少這麼正式地叫我的名字，平時不是叫我「小予」就是直接拍著我肩膀喊「喂」。我張了張嘴，卻發現喉嚨有些發不出聲。

「阿晴……」

「可是，你走了，我怎麼辦？」他的表情開始變得無措，想擠出笑容，卻只露出一副崩潰破碎的面具。

他終於還是成功笑出來了，但那抹笑容完全是假的，眼裡盡是挽留與哀求。

「但……我們不是說好……要一直在一起的嗎？」

這句話讓我怔住了。我們確實曾經說過，那是小時候的某個夏天，我們在田埂邊放風箏，我還記得旁邊有人帶著一隻黃金獵犬在玩接飛盤，那時天氣很好，風吹在身上十分舒爽，每次回憶起那段時光，就彷彿能幫未來的我吹走煩惱一樣沁人心脾。

當時的我們牽著線，笑著對彼此說：「我們要永遠當最好的朋友！」

我永遠忘不掉那一幕。

可那時候候的「永遠」，太過天真了。

我低下頭，手指不自覺地捏緊了衣角：「阿晴，我不是要拋下你……我只是……」

「只是什麼？」他的聲音微微顫抖了一下，「只是……你還是選擇了離開，對嗎？」

那一刻，我忽然覺得夏天的陽光有點刺眼，刺得眼眶有些發熱。我從來沒想過，當我們談論「未來」時，這個詞竟然會讓我們走上不同的路。

風輕輕吹過，帶起幾片落葉，落在我們之間。

明明是正午，卻好像有什麼東西，已經悄然結霜了。

高中畢業後，我如願以償，成功錄取台大心理學系，我想搞懂當時阿晴眼中的情緒到底是什麼。

我帶著行李搭上往北的高鐵，窗外的風景迅速向後退去，綠油油的稻田與熟悉的鐵皮屋頂與我漸行漸遠。那一天，阿晴沒有來送我，他甚至沒有回我的訊息。

最後一次見面，是在畢業典禮結束後的校門口。他站在人群外，沒有走過來，只是遠遠看著我，手插在口袋裡，陽光灑在他的左臉上，卻只是映襯出另一面的暗。

「沈予。」

「……嗯？」

「記得要回來。」

那句話，他說得很輕，但卻像刻進了我的心裡。

我以為時間會沖淡一切，但到了台北後，我才發現，心裡的某個角落始終空著。

我努力適應台北的步調，學著獨立生活，學著面對沒有阿晴的日子。每天早晨不會再有人騎著腳踏車來敲我家鐵門，叫我一起去上學；每次考試壓力大的時候，不會有人在我身邊笑著說：「考不好又怎樣？世界不會毀滅啊！」甚至，當我走過公館夜市時，看到有攤販賣我最愛的鹽酥雞，買完後才發現，身邊已經沒有人會搶走九層塔，只因為他知道我不愛吃。

他是真的，從我的生活中缺席了。

有時候我會想傳訊息給他，但對話框開了又關，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直到某天夜裡，我鼓起勇氣，終於還是撥出了那通電話。

「喂？」電話那頭的聲音沙啞，像是剛睡醒。

「……阿晴。」

他頓了一下，然後笑了：「怎麼了？台北的鹹酥雞不如屏東的好吃嗎？」

該死，他是怎麼知道的？

我捏著手機，輕輕吸了一口氣，「沒有，只是……想問你最近怎麼樣。」

「還行啊，沒了你，我每天也是該吃吃該喝喝，到點上班，然後到點下班啊。」他故作輕鬆地說著，但我聽得出來，他只是在逞強。

「……對不起。」

「北七喔，說什麼對不起。」他頓了頓，語氣低了下來，「只是……有時候會覺得，屏東的烏雲變多了。」

在這一刻，我的心揪了一下。

我突然在想，這一切值得嗎？為了更好的環境與薪資，就拋下過往，拋下黃晴久，拋下自己在屏東的一切

我總是以為友情能夠經得起距離的考驗，經得起時間的洗禮。但直到真的分開後，才明白，有些人一旦錯過了某段時光，就再也回不去了。

「沈予。」

「如果哪天，你累了、倦了，覺得台北的天空太窄、太灰，記得看看南方。」

「屏東這裡最近一直都是飄著雨的，我想……等你回來才會陽光普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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