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你是不是不喜歡思考呢？」

　　「別把我說的像是笨蛋一樣好嗎？」

　　「啊啊對不起......」

　　「沒有在怪妳啦。」

　　「是這樣嗎？」

　　看著樂的眼，神羅能感覺得出他所言不假，於是她又接續道，「我只是——覺得樂你好像一直叫我不要去想，所以......」

　　「是沒錯啊。」攤在地上，樂對著天花板打了個哈欠，「想那麼多有的沒的很麻煩啊，直接去做就行了。」

　　他說的倒稀鬆平常，可對神羅來說，這是誰也沒有告訴過她的、簡單卻讓她得以毫無負擔的方法。

　　她喜歡這個想法——瞇起閃動的眸子，神羅輕輕的笑了。

　　沒聽見她回話，樂一面眨了眨有些睏了的眼，一面轉頭看向她。只見挨著他的神羅微微低下頭來、自個兒露出甜甜的淺笑，若不是面上還有血跡，她雙頰上泛起的肯定才是最為紅潤的。

　　她真奇怪——這麼想著，樂卻沒有流露任何一絲厭惡或者嫌棄，他只是平靜的把這副景象記在腦海裡。

　　孤兒院意圖培養出的，是沒有感情的殺手。半途被抓來的神羅和從小生長在這裡的他們不一樣，雖說他們也不是真的完全失去了情感，但她明顯比他們的感情豐沛的多，一下高興一下難過，一下害怕一下興奮，一下又像現在這樣，笑的憨傻，笑的清甜。

　　那雙橙色的眼，此刻如月灣一般柔亮。

　　透過眼眸再次傳達出的天真，樂察覺到她已恢復原狀，不再是方才空洞的模樣，他也放下不知為何有懸起過的心來，此舉又讓睡意侵襲的更深，這令他又打了個呵欠。

　　「那個，樂。」

　　「......嗯？」

　　「我......我有些事一直很煩惱，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以......」

　　「喔——可以啊。」

　　「對不起，是我太放肆......欸？」

　　樂只是將手背在腦袋後頭，還稍微挪動了一下調整成舒服的姿勢，根本沒有半點拒絕她的意思，這讓已經習慣先行道歉的神羅不由得一愣。

　　「可是我還沒有提出要說什麼的請求......？」

　　「不就是要說煩惱嗎？」

　　「只說到這種程度你就願意答應了嗎......？」

　　「......啊啊，如果是要我幫忙的話，沒聽到要幹什麼確實不好辦啊。」

　　「不是的！我怎麼可能有那種資格麻煩你替我做什麼......！」

　　「啊——妳跟我說話用不著這麼小心啦。」

　　「但是......」

　　感覺自己的眼皮很沉，樂把臉別了過去，「我是不知道妳之前都遇到什麼了，但繞圈子在我這行不通，所以直說就可以了......」他撐開了不小心閉上的眼，「......先說好，我也不是什麼都幫得了啊。」

　　眸中映著的側臉被憧憬給妝點，神羅先是微敞著雙唇發愣了一會兒，才在抿起唇片刻後想起自己應該趕緊接話。

　　「我......只是希望樂你能夠聽聽我的煩惱而已。」額頭碰在他的臂膀上，神羅微微垂下眼簾，「這算是......幫不了的忙嗎？」

　　連呼吸都開始變沉，樂隻手揉了揉眼睛，「......我有耳朵啊，妳只要說話我不就聽到了？」

　　在神羅開心的亮起眸子時，樂看著天花板、極度緩慢的眨了下眼睛。

　　糟了好想睡啊——玩得盡興後留給身體的是疲倦，耳邊還傳來神羅柔柔的開始訴說自己心事的嗓音，彷彿睡前故事似的，這使得樂感覺自己的睡意愈發濃烈了。

　　他感覺神羅只是想要人陪，聽煩惱在他的認知裡也差不多是那回事，一直不小心閉上眼的樂覺得就這麼放著她自個兒講也沒什麼不好，沒準她說一說就沒事了，畢竟她本來也就只請求他聽，而不是要他回。

　　想是這麼想，樂還是在徹底入眠以前，轉過頭去看了一下神羅。

　　「......大家好像總是喜歡看我流血。我越痛大家越開心，可是，我明明不喜歡那樣。」

　　「......」

　　「誰都沒有發現我不喜歡......不對，他們都不在乎我喜不喜歡，我的想法一直都不重要......」

　　「......」

　　「但是樂不一樣！從一開始就對我很溫柔，願意陪我玩耍也願意聽我說話！雖然現在我的鼻子還是很痛......」

　　這麼說著，頂著紅鼻子和眼角的淚，神羅憨笑著，「不過——我感覺戰鬥和流血好像沒有那麼可怕了，跟樂在一起做什麼都很開心！」忽地，說話聲音變小的她笑得很柔，「......謝謝你沒有死掉，樂。」

　　果然她單純的很奇怪——樂垂下了眼簾。

　　他就沒在乎過對手有沒有跟自己一樣沉浸在戰鬥的歡愉之中，他想著的都是自己玩的高不高興，但眼前的女孩卻說了和他同樣為剛才的打鬥感到愉快，還說的像是終於棋逢敵手一般，這讓他頓時覺得，如果能再跟她多聊聊的話應該會挺有趣的。

　　然而，就是這份突如其來的舒適自在之感，讓睏意趁隙完全帶走了他的視野，只留給他說出最後一句話的力氣。

　　「......嗯。」

　　「啊......！」

　　「......」

　　那一聲彷彿贊同的簡短言詞，讓神羅欣喜不已，在不可置信當中被暖意填滿胸口，這頓時給了她敞開心房的勇氣。

　　沒有察覺樂已然睡去，神羅依偎著他的手臂說個沒完，而樂在睡夢中的呢喃恰好又頻頻給予她肯定，這讓感動不已的神羅對他更是掏心掏肺的講述自己的經歷與不協調的感受。

　　有了樂帶給她的溫暖，她試著比較出自己記憶裡全部的不適與苦痛。雖說回想起來確實都是些令她泫然欲泣的事，但只要輕輕抓著樂的手，她便也不怕了。

　　也不是沒經過同意就胡亂碰觸，她是在詢問過後獲得了肯定的答覆。

　　就在樂說夢話的時候。

　　像是要把一生都說遍的興致，在疲勞的驅使下逐漸緩了下來，也因此，神羅才會發覺樂在她沒有注意到的時候就睡著了。

　　「啊......」抬起本靠在他手邊的頭，見他確實睡去，神羅輕聲說道，「對不起，沒有注意到你很累了。」她又乖乖的躺了回去，「請好好休息，樂。」

　　完全沒有察覺他老早就沉入夢鄉，神羅只是安安靜靜的凝視樂的側臉，看得入迷，看得出神。

　　鼻血早已乾涸，面上的紅暈襯著迷濛的橙。自神羅不說話以後，房間變得相當安靜，僅剩下樂與她的呼吸聲。

　　心跳彷彿，和他呼吸的起伏交錯著。

　　微微敞開唇瓣，神羅想起在來到孤兒院以前，她在大街上看到的那對男女，胸腔的跳動頓時在她的耳邊震耳欲聾，令她不由得伸手按向胸口，卻又不知是她沒剩多少力氣所以連揪起衣服都辦不到，還是她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抑制胸口的異常，她只是摸著胸脯，在一動一靜之間瞪大眸子。

　　樂願意陪伴她，也願意傾聽她的煩惱，剛才似乎也抱了她，細想這些發生過的事後，注視樂睡臉的神羅忽地緊張的抿起唇來。

　　「啊......原來是這樣......」將這一切與曾看過的景象連結在一起，神羅緩緩的綻出燦爛的笑容，「謝謝你......真的很謝謝你——樂！」

　　感覺此刻的自己肯定跟當時那個女人一樣，因為被男方溫柔的對待而欣喜不已，她的內心感到前所未有的飄然，她卻並不討厭這般未知，甚至還想多陷在裡頭一些。

　　她一定，是愛上樂了。

　　真正的愛果然一點都不疼——生平第一次堅定的為所謂的愛下定義，神羅想起那對互道愛意的男女，想起了他們最後讓嘴唇碰在一起。

　　縱使身子疲憊不已，還頭暈腦脹的，神羅還是努力慢慢爬起身來。

　　端詳樂的睡臉一會兒後，她輕輕捧起樂熟睡的臉龐，卻又不知怎的愣在原地出神。

　　神羅是想仿效當年看到的那兩人所做的動作，可當她真的打算這麼做時，她卻忽地緊張到不知所措。

　　她從來都不知道，原來這是會令人心頭一緊、腦袋一熱的舉動。

　　最終，神羅緊緊閉起眼來，快速的在樂的臉頰上落下一吻後，她便馬上躺了回去，雙手輕輕抱著他的手臂，陷在他不知何時變得濃烈卻也令她無比心安的味道之中，她不再打算移動。

　　已經在用唇輕啄樂面頰時耗掉最後一點力氣，此刻的她決定和他一塊兒睡，畢竟她其實早就累了，一直都是處於隨時睡去都不奇怪的狀態，只是因為捨不得讓樂消失在視野裡，她才一直硬撐著，可這回，她也抵擋不了睡意了。

　　在徹底閉上眼以前，神羅看著樂的側臉輕聲說道，「等會見，樂......」

　　笑著閉上眼睛，很快的，疲倦的神羅睡得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