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花橡木製的置鞋櫃上頭,被胡亂堆疊了一些像小山丘一樣高的醫院的覆診卡,它們比起我在手機螢幕上檢視的日期,更能具體的顯示出我和黛西究竟分開了多久。在我脫去沾黏著白雪的靴子的那個當下,我感覺靈魂彷彿抽離出了軀體漂浮在半空,往下注視著自己,看著我宛如置身在一幅荒涼空虛的畫像中,準備重拾分崩離析的現實生活。這一切就如同影劇情節般快速的發展,總是令人屏氣斂息。
我站在灰白相間的格紋地毯上,脫下手套,翻弄著眼前每一張,彷彿撐不住冬寒而蕭然凋落的日曆,憶起過去和黛西勾肩並行的時日,我會為她那輕巧撕下它們的一派劈面迎風的神態,上前從背後用一隻手圈住她的脖頸,然後不發一語的,陪她一道輕撫時間的粗粒在生命裡劃記餘生時,殘留的摩痕。但是此刻,當我再進一步拾起它們,感受到重量,卻也開始在心底細數起,自己在摔上門板大吼「妳打電話給妳媽還是大姊,叫他們來照顧妳,我以後到旅館去睡」的那天以後,幾次被束縛於徹夜不眠的枉然思念中,所歷經的一切焦慮與不安。
曾經決然離開如今折返歸還的我,一時間找不到任何原因和心境來填充自己,甚至去解釋究竟是被一股激烈的什麼牽引著身軀,再度回到與她同居的這處12坪小公寓裡。我只知道,在這段日子裡,我總是感覺搞丟了一部分的自己,或者該說是一部分的『我們』
木椅磨蹭瓷磚地板的聲音,從屋子裡明亮的另一頭傳來。黛西纖弱的身影,隨即出現在一片由客廳滲入玄關的方正的燈光裡,不一會兒,我頭頂上的燈也被點亮了。
這一刻,存在於我們兩人心中的那一道亙古相連的砌石拱橋,彷彿又再一次顯現於彼此瞳孔的倒影中。
她腳踩著睡鞋走向我的跟前,停在隔著一個跨步的距離,接著,伸出一隻手輕撫著我的臉頰,而我冰冷的掌心也蓋在她的手背上,像是十分珍惜著她傳遞至我面頰上的那一點稍縱即逝的溫存。「我怎麼這麼笨,忘了準備聖誕晚餐。」她虛弱地咧嘴笑著說,並且極力地表現出,這世界上再沒有第二個人是她更高興見到的那種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