觸目所及,如此火紅,像是夕陽擁抱了整片大地。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zJGFHFJ4J
不絕於耳的尖叫聲、倉皇沈重的奔跑聲、草木被燃燒的霹啪聲。
盡是災禍之音。
風夾雜著灼燒的味道沖入鼻端,破碎的屋瓦狠狠刮過皮膚,一道又一道傷痕劃過,我卻感覺不到痛楚。
睜開雙眼,血淚流過頰上,映入眼底的,只剩漫天大火,竄入鼻腔的只有刺鼻的焦土味,還有濃重的血腥味。
讓這裡成了地獄的,是誰?
「怪物、別過來!」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GJ9rtq4Ds
「快走,快跑,別管這火了!」
人群三三兩兩逃竄著,母親牽著孩子、中年人背著老人,五六歲的孩童忙不迭地跑著。
我不懂,這些人在跑什麼,又被什麼事物追趕?
道成寺裡,古樸的大鐘已被火覆蓋,鏤刻在鐘上的梵文已無法看清,漸漸剝落。
火舌猖狂的吞噬大殿,烈火灼燒金身,佛像面容上的慈悲不減半分,血卻覆蓋了我的眼;沈穩濃郁的檀香,早已消散,剩下的,只餘濃濃的鐵鏽味及焦臭味。
並非神倉山的祈願之火,這是貨真價實的災禍之火。
此地不再是人間,而是孽境。
是業火地獄。
人首蛇身,雙手成爪,麟身閃爍著妖異的光芒,一個旋身擺尾,三重塔攔腰折斷,轟隆作響,瓦礫堆下的好幾雙手不再顫抖,鮮血汩汩蔓延,模模糊糊間,無數彼岸花盛放,妖異的在風中盛放。
「安珍,等等我,你別走,我有話跟你說。」我奮力追趕。
不能讓你走,我心中只有這個念頭。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uQHsazc6e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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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眼越來越看不清了,一路追至日高川,河水翻湧成浪,天空烏雲密佈,電光隱隱交錯,雷鳴不斷,隱隱蓄勢待發。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cXwRUamiGT
記得母親說過,這是神即將降下天罰的預兆,是為了懲戒那些為禍人間的妖物。
天雷即將降下,可要劈的又是誰?
日高川倒映出半人半蛇的模樣,這面貌可憎的怪物,又是誰?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1Arw19jg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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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為什麼我竟變成這樣?」我的尖叫劃破越來越寧靜的空氣。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aKdUjXKqt
我無助地哭喊大叫,卻沒人能回應我。
恍惚間憶起,你曾說過的,那遙遠的神州大地,曾有一個為愛癡狂的女子,水漫佛寺,只為要回她的許官人。
可她本就是妖,我是人。
我,曾是人。
「呵,安珍,你知道嗎?」
不是愛讓我成妖,是你,讓我成了妖,心魔瘋狂滋長,讓我漸漸走向,這條充滿荊棘之路。
明知路的盡頭是毀滅,卻還是可悲的,一步一步踏入。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iyVbMbEdi
是妖是人,成魔成佛,為道為僧,是不是都阻不住,一個個為愛瘋魔的人。
滿心悽楚,無可抑制的疼痛從左胸湧現,腦中想到的,竟是初次見面的瞬間。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uu5EJav3NJ
「好久不見,清姬,又長大啦?」
我見過這個好看的大哥哥嗎?愣愣看著俊秀的面容,手上的皮球早已滾到池邊,撲通一聲掉入水中。
僅僅是看著你的眉眼,天地間好像都失了顏色。
「清姬,這是祈願之火唷。」
暗夜的神倉山被數以千計的火把照亮,宛如白晝,你笑著對我說。
我卻覺得,你眼中的火,才更明亮、更溫暖。
「若誰能與你一世相伴,一定會很幸福的。不管是誰,都一定要好好對待我這個從小看到大的妹妹。」你俊朗的眉峰微揚,勾出溫柔的笑,帶著暖意的手輕撫上我的頭。
道成寺的櫻花漫天飛舞,所有人皆望著如潮水般的落櫻,我卻只看著你,只想記住這幕,在櫻花亂舞中,溫雅清俊,又扣人心弦的你。
忘了何時才移開目光,我只知道,我不要別人,我要與你一世相伴。
「清姬,我只當妳是妹妹。」你斂了笑正了神色,眼中情緒太複雜,我看不清,也不想看清。你右手微顫,似乎想伸出,最終卻默默垂下。
歉疚、懊悔、痛苦,數不清的情緒在你眼中流動,卻沒有一種是我想要的。
意識到的時候,你已佔據我的腦海,滿溢胸中的愛與戀,說不出情字的你,愧疚的表情,溫柔的眼神未曾再流瀉過。你的退卻讓我無法自拔,如今,又是為了什麼,讓你,讓所有人,都走進了煉獄?
愛原來能淡薄如雲,也能碎骨噬心。
我什麼都想不起來了。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QHnvbHZ8P
可是下地獄之前,能不能再見你一面?
說聲,「我愛你,還有,對不起。」
「有人在鐘裡,怎麼辦?怎麼辦啊?」四五位僧人提著水站在鐘旁,不知能不能將水潑上。
潑了,怕鐘內熱氣將人灼傷,不潑,火會繼續燒得更旺。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K6quzCbk8
十幾個人僧人則是手持禪杖,在我周圍漸漸圍了一圈,口中喃喃自語,淡淡白光湧現,結界隱隱約約浮現。
「怎麼會有人在鐘裡?」住持眉頭皺得死緊。
「我家的孩子們在失火前剛好在這邊玩耍,逃跑前為了撿球,鐘剛好掉落,他為了不讓孩子被鐘打中,撲過去了。眼下孩子們倒是沒大礙,但他就困住了。」早見一郎解釋著,滿臉驚慌及歉疚。
「他能用避火咒,但也撐不了太久的。」赤阪跟安珍一向交好,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在鐘旁來回踱步。
即便旁人不說,我也知道,鐘下受烈火焚身之苦的人,是你。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iLSl3ynNU
我愛的人,安珍。
當蛇尾掃過橫梁,沈悶的鐘響,敲醒死亡的跫音,我看到了,將孩子推開後,你來不及閃躲,卻又滿臉欣慰,你眼底的清亮,仍教我癡狂。
怔怔地望著你,教我痴戀的眉眼,低沈堅毅的嗓音,我只是想與你,一起。
只是一起而已。
為什麼就這麼的難呢?
透明的薄影在我眼前浮現,我驚慌地轉頭,不想你看到,我如今這副面目可憎又可悲的模樣。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yYqM6wXE6
害怕你的雙眼出現鄙夷,畏懼,任何不接受還有厭惡的情緒。
「我若是早點發現,就好了。」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6m5U9oBf2S
你伸出右手,輕輕撫摸我的頭,唇角微掛一抹苦笑。
「安珍,這樣你也活不了的。」赤阪驚慌地看著那抹薄影大喊。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jquJ4Ubcn
「是離魂啊,阿彌陀佛。」住持雙手合十,雙眼緊閉,頌出我聽不懂的真言,卻意外地直接擋住了一次狠劈下來的天雷。
這次,我讀懂了,深黑的瞳仁中浮出的,是心疼、是不捨、還有好濃好濃的愧疚。
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只是愣愣望著你,想用心感受,你掌中的暖意還有溫柔。
「沒關係,清姬,都沒有關係了。」
「這些罪,由我來背。」
你溫柔的唇逸出真言,一字一句,隨著風,竟安撫了整片已被火覆蓋的大地。空氣被冰涼的氣息淹沒,乾淨清爽的水氣緩緩覆蓋焦土焚燒的刺鼻味,嫩芽迅速從地表竄出,劈啪聲不再不絕於耳,人們亦不再倉皇奔逃,映入眼簾的,竟是櫻花開始散落,漸漸覆蓋所有被火焚過之處。
「都會忘記的。」
閉上眼前,依稀看見你的薄唇一張一合,你的身影漸漸模糊,輕撫我髮的手依舊那樣溫柔,我伸手想抓住你的衣袖,抹去上面的血跡,卻覺得好倦,好疲倦,不得不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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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姬,妳怎麼在這裡睡著了?」這孩子也真是的,初春天氣仍涼,這樣會感冒的。母親一邊碎念著,一邊替我披上一件淡紫色外掛。
「母親,我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我一邊揉著痠痛的脖子,一邊用力回想。
「是好夢嗎?」母親笑著問。
「我記不清楚了,但應該,是好夢吧……」我不確定的回答著。
畢竟,夢裡有滿山遍野的櫻、絢麗燦爛的煙火,好像還有一個,看不清面容,但笑得很溫柔的人。
應該是好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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