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破破爛爛，貓咪縫縫補補 - 【題目一】喪彪老大的百無聊賴

雨音才打開甜心咖啡館大門，握住門把的手就開始微微顫抖，鬢邊也不自主沁出冷汗。

這是家很小的咖啡館，整間店裡只有五張四人桌，滿座也就二十人，店裡的咖啡講究，甜點、輕食也蠻有水準，但生意一直很普通。

直到幾個月前，小圓臉的女店主胡桃撤掉一組桌子，換上一座大大的貓爬架，虎虎生風的喪彪老大正式君臨這家小店，客流量漸漸熱絡起來。

再不久，另一隻白貓刀疤也來到店裡，那唏噓的鬍渣，憂鬱的眼神，飄撇的白毛一下就虜獲了現場女客們的芳心——高冷霸氣的喪彪固然魅力十足，不過勁瘦有型的刀疤也是讓人怦然心動……噫呀！迷死人了迷死人了！

此後店裡開始湧動人潮，果真是貓來富。

不過雨音不喜歡人擠人，所以總是選擇每周一下午客人最少的時間來到這裡，這樣才能獨占貓咪。

但今天有點奇怪啊！

本來應該很空閒的時段，店裡四張桌子硬是塞滿穿著吊嘎涼鞋、刺著花臂包手的八嘎冏，個個臉上殺氣騰騰，坐得金刀大馬……不是啊，八嘎冏不去百元快炒店喝台啤，來這吃櫻桃布丁和草莓小蛋糕是怎樣？

這詭異如闖入異世界的氛圍讓雨音頭皮發麻，一眼瞥見櫃台邊眼神複雜的胡桃，雨音吞了口口水大膽詢問：「老闆娘，店、店裡還好嗎？要不要打電話叫、叫警……」

「叫什麼警察，這裡好得很！」

八嘎冏中一個年近三十歲，長得最高大，剃著寸頭，脖子上還戴著一圈金鍊的男人對著雨音咧嘴一笑：「不過已經沒位子了，今天我南哥包場，小妹妹，妳也想留下來陪我們兄弟喝咖啡嗎？」

「不、不用了……可、可是……」雨音看向胡桃，眼中滿是擔心。

胡桃勉強扯出一個笑容安撫面前哭喪著臉的女孩：「雨音不用怕，這裡沒事的，南哥只是比較喜歡開玩笑而已，妳還是先回去吧，改天再來找喪彪和刀疤玩哦。」

「好……那、那我先走了……」雨音雙腿都在發軟，好不容易踉蹌出了大門。

門裡，終於只剩下喪彪、刀疤、胡桃，以及南哥和他的手下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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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端坐在貓爬架頂端的老位置上，瞇著眼睛俯瞰下方南哥頭上的兩個髮旋，髮旋中心隱隱露出幾塊結痂，那是上個禮拜我和刀疤抓出來的傑作。

打從我紆尊降貴，駕臨這家店後不久，南哥就纏上門來，他的目標不是我，而是我的手下，也就是店主胡桃。

幾個月前他第一次來到店裡，一進門就呼呼喝喝，把正在用點心和朝貢我的客人通通趕走，還大言不慚說要收保護費。

收個毛！

我喪彪老大，貓狠話不多，當場就居高臨下在他臉上練完一套霸貓神拳，把他抓得連他媽媽都認不出來，過後他狼狽離去，我優雅轉身，深藏身與名。

接下來這傢伙以幾天一次的頻率到店裡挑釁，不過總是被我殺退。直到一個月前，他不曉得和哪一路流氓幹架，連牙都被打斷了，像塊破抹布一樣癱在店門口，胡桃好心拉他進店休息，替他處理傷口，還做了個焦糖烤布蕾給他吃，我親眼看見這濃眉大眼的粗魯男人一匙烤布蕾送入嘴裡之後，看著胡桃的眼睛裡閃現出的夢幻星星。

……有夠噁心的。

從那之後，這臭流氓的態度開始改變。

他理了頭，補好牙，穿起五顏六色的八嘎冏美學潮牌，把最粗的金鍊條掛在脖子上，像隻炫耀自己羽毛的孔雀，時不時就到店裡亂晃，但他再也不說收保護費的事，而是每回都給胡桃帶來一束玫瑰花。

「你幹什麼？」胡桃第一次看到就皺起眉頭。

「當然是想追妳啊，女孩子不都很喜歡紅玫瑰的嗎？」南哥一邊說著一邊還露出一個油膩霸總式的笑容，也不管適不適合他自己：「怎麼樣？做我女朋友吧？」

胡桃只是冷冷回絕：「不用了，我不喜歡玫瑰花。」

……我也不喜歡，這種聞了只想打噴嚏的東西哪裡好？

但寸頭南哥很堅持。

一路到刀疤都被收編進店裡了，他還賊心不死，甚至在上禮拜喝了酒之後跑到店裡藉酒裝瘋，才會挨了我和刀疤的揍。

今天這麼大陣仗帶人到店裡來坐倒是第一次的新鮮招，我看得出胡桃也很為難。

然而南哥還在搞不清重點，他一揮手得意展示：「我今天帶了這麼多兄弟來妳店裡捧場，妳應該很高興吧，不過不用太謝謝我，我只是個貼心的男人，想幫我女朋友盡點心力而已，也沒什麼好多說啦。」

胡桃都快翻白眼了，但她一向很溫和，只沉下臉來：「這只是家小店，不用這樣，你這麼多人過來只會嚇跑我的常客，雨音就被你們嚇到了。」

胡桃這話才說完，就看到南哥轉頭對著他兄弟們呼喝：「都耳聾啊！小桃說你們這麼多人在會嚇跑常客啊！還不快點滾出去！那個誰，出去之前把桌子收乾淨，吃個布丁也能掉桌上，你是嘴巴漏洞還是腦有洞！滾啊，滾得遠遠的！」

……當你兄弟還真倒楣。

我高倨貓爬架上冷眼旁觀，無聊地打了個大哈欠。

那幫兄弟聽了這話果然俐落整理完桌子後全部離開小店，南哥還邀功似地對胡桃涎著臉笑：「小桃，我把他們都趕走了，這就不怕嚇到常客了吧？」

胡桃還板著臉：「他們沒付錢。」

「我來我來，當然是我來付，」南哥帥氣掏出一疊紙鈔：「不用找了，多的都是小費。」

「不用……」

「收下吧，可以給喪彪和刀疤買罐頭啊。」南哥又直勾勾看著胡核的眼睛，露出比痴漢高明不了多少的微笑：「晚上和我約會吧？」

我又打了個大哈欠，臥在我下一階的刀疤甩甩頭看向我：「阿彪，要不要再給他個教訓——妳攻他上路，我切他中路？」

呵呵，正合我意。

我躬起身子正準備降落在南哥頭上，胡桃已經發聲。

「別亂來啦，你們別鬧事。」

胡桃先穩住我倆，然後轉對寸頭嘆了口氣，眼神和話聲都很堅定：「南哥，我不能收小費，也不會和你去約會，如果你和你的朋友喜歡店裡的點心，還是可以來光顧，可是……可是真的不要再說約會什麼的話了，我現在沒有打算交男朋友。」

我和刀疤都是一楞，沒想到胡桃會把話說得這麼明白，又好奇八嘎冏南哥的反應。

只見南哥臉都僵了，青一陣紅一陣的，他眼神凶狠，鼻孔膨脹，嘴角緊咬，青筋都快從頸子上爆開，好像下一秒就要幹出什麼大事，我看得津津有味，蓄勢待發，只等南哥出手，我的霸貓神拳就要在他頭上豪邁炸裂。

料不到南哥幾秒鐘時間已經做好表情管理，原來凶神惡煞的目光裡摻雜了一絲哀傷，然後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表情，對著胡桃咧嘴一笑。

「知道了，我不會再亂講話，那以後我還可以再來嗎，來吃焦糖烤布蕾？」

胡桃也觀察著南哥的反應，小心回話：「嗯，當然……這裡是讓客人身心愉快的休憩空間嘛。」

胡桃順口就把店招上的宣傳標語唸出來，她自己也有點不好意思，又道：「焦糖烤布蕾還有哦，來一個吧？」

「好。」南哥眼眶有點紅，似乎還吸了吸鼻子。

「我去準備一下，先讓喪彪老大和刀疤陪你坐會哦。」

說著胡桃轉入吧台區，臨走前對我和刀疤投射來一個拜託的眼神，雙手還在胸前合十。

我其實沒很想理南哥，但貓有比人多一百倍的好奇心，我也很好奇南哥的心理狀態。

於是我和刀疤坐到桌子上，面向南哥，近距離觀察他的反應。

只見南哥從口袋裡拿出個扁扁的酒壺，「啵」一聲開了蓋就把壺裡的東西往嘴巴倒……我看不大懂他想幹嘛，但人類好像管這個叫做藉酒澆愁。

他喝得又快又急，很快臉上就紅成一片，胡桃把點心送上桌的時候他還能抬頭說謝謝，胡桃去廚房收拾杯盤的時候他已經趴在桌上，嘴裡還嗚嗚叫著，活像個做了惡夢的小孩。

「嗚嗚……嗚嗚……」

刀疤看我一眼：「他這是醉了吧？有夠吵的，我們不如賞他兩拳，讓他徹底躺平。」

我也正有此意，才要動手，突然一陣晃動，這醉鬼竟把坐他眼前的我和刀疤一口氣抓進他懷裡，一邊一個！

靠，好臭的男人！

我狠命一抓，他吃痛放手，逮著機會我立刻脫離他掌控，跳上隔壁桌子開始對他哈氣；刀疤就沒那麼走運了，南哥在我離開之後兩手握著刀疤不肯放，搞得刀疤唉叫不停。

「阿彪快救我！」

「誰理你！」我大聲吼叫，吼完刀疤吼南哥：「男人！放開刀疤，否則我咬死你！」

我和刀疤喵叫不絕的時候，只看到南哥迷茫又錯愕的眼神，他還抓著刀疤，整個人卻突然定格。

「咬死我……怎、怎麼回事……貓在講話？貓會講話？」

我和刀疤也瞬間定格，一起楞住，但現在沒空去想為什麼南哥會突然聽得懂貓話——不如說他聽得懂最好，這更有機會能快點讓南哥放開刀疤。

於是我倆繼續喵個沒完。

「臭流氓，快點放開刀疤就對了！否則我喪彪老大一定為刀疤報這血海深仇！」

「喵嗚！阿彪妳亂講什麼，我還沒死啊！」刀疤又開始奮力掙扎：「總之南哥你快放手！」

「嗚嗚……我現在心裡很難過啊，我須要安慰，就算是貓的安慰也好……你們就不能和我說說話嗎，嗚嗚……」

堂堂一個寸頭大漢居然哭得不能自已，整張臉皺得像顆酸梅，害我和刀疤一起被噁心到。

刀疤還在他懷裡，首當其衝，也只能虛以委蛇：「好好好，先放開我，我們好好聊聊吧。」

於是又是一陣推拖拉，終於南哥鬆開了刀疤，我眼神示意刀疤趁勢快跑，刀疤卻只是眨了眨他的獨眼，又揚起嘴角。

「不行哪阿彪，我已經答應了南哥要陪他說話，這是男子漢的約定，而且他現在須要我。」

嘖，男人和公貓都有病！

我舔舔自己前腳，一臉不在乎：「隨便你，等你真的……怎麼了，我再幫你報仇吧。」

刀疤故作瀟灑：「不會的，妳先一邊休息吧。」

於是我百無聊賴跳回貓爬架的最高處，俯視著一顆寸頭和一顆毛絨絨的貓腦袋挨在一起Men’s talk。

他倆挨著咕咕嚷嚷好一陣，南哥突然開始嗚咽。

「嗚嗚……刀疤，小桃說她、她不喜歡我……」南哥哭得停不下來。

刀疤溫言安慰：「胡桃沒這麼說，她只是說她現在不想交男朋友而已……咦，還要喝嗎？」

南哥把酒壺湊向刀疤嘴邊：「嗝、嗝……其實不錯，你也舔一口看看吧，男子漢什麼都要嘗試啊。」

刀疤舔了一口，眼神開始不對勁：「唔……這、這好特別，嗝、嗝……」

「嘿嘿，不錯吧，嗝……我、我好羨慕你啊刀疤……」

「蛤？」刀疤講話開始含混不清。

「像你這麼帥氣又飄撇的貓老大一定有很多女朋友吧，不像我，只喜歡小桃，可是她卻……嗚嗚……」南哥又開始哭。

刀疤也垮下臉，酒後吐真情：「沒這回事，我心裡只有一隻貓啊，可是她也對我好凶，嗝……常常抓我、咬我，每次我身陷危機她都不理我，但就算這樣，我還是喜歡她，喜歡得不得了，嗝……」

「沒這回事沒這回事，喪彪她總有一天會接受你的心意啦，」南哥大咧咧地撸撸刀疤的腦袋，又咧嘴一笑：「你是個好傢伙啊！嗝……」

刀疤看向南哥的眼睛也開始泛淚，激動不已：「嗯，南哥，你也是個好人，胡桃也一定會……」

他倆到底在互相感動個什麼勁我搞不懂，後來他倆又說了什麼我也沒聽清。

……我打著呼嚕睡著了。

貓啊……不就是要這樣才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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