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墨集 - 直至風吹乾了淚痕 | Pen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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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直至風吹乾了淚痕

春蟄

Jul 20, 2020

321

5 Mins Re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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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那麼大，她無處不去，心卻始終深陷在他所建的囹圄，以及他們的過去。

見過的人形形色色，美麗的皮囊多不勝數，有趣的靈魂也並非沒有，她用盡全力地社交，去嘗試，卻無法長久維持穩定的關係。她摸索人生的一切可能性，但仍難以忘懷曾經擁有過的。

二十九歲那年他三十三歲，本就虛弱的身體並未受到妥善的照顧保養，終於消耗殆盡。

這過去的十年來她有所耳聞他放縱的生活、糜爛的作派，縱情聲色、夜夜笙歌，彷彿每晚都在燃燒青春最後殘留的熱度，過著沒有明天的日子。再家財萬貫也早就耗去了一半，再健壯有力的身軀也被折騰的去了半條命，何況他本來就是帶病的體質。

她也只是遠遠的看著、聽著偶爾傳來的消息，無言沈默。她站在什麼立場能指責他什麼呢？

他們早就是陌路人了。

-

所以在那個酷暑的夜晚，耳邊是電風扇運轉的雜音，還有浴室裡床伴洗澡嘩啦啦的水聲，昏黃曖昧的旅館燈光下，她不經意地點進手機裡的郵件標誌，但在看到寄件人熟悉的名稱時仍是詫異的。

沒有多想就點進去看了。甚至還帶著好奇跟一絲驚喜。

「......來看看我吧，我沒剩多少日子了。」他寫。

-

她躺倒在床上，床墊過於柔軟，身體已經完全掩埋在潔白的被單和床鋪之中了。天花板的燈飾非常簡潔，幽幽地散發著意味不明的光線。她將手機按在胸口，發了一下呆，不是打盹一般的放空，而是被抽去了所有思緒，僵直地瞪視前方。確實是情理之中，但終歸意料之外。

這一切到來的真的太快了。

她又抬起了手機，飛快地處理了資料跟事情安排，訂好了隔天最早的一班飛機。床伴也在此時踏出了浴室，她覺得她的心跟剛洗完澡床伴的髮絲一樣濕漉漉的，帶著蜿蜒流淌的潮意，快被這夏夜的燥熱給壓扁了。

-

她穿越了千里，終究回到他身邊。

醫院裡消毒水味道十分刺鼻，病房裡他背對著門口，正在護理師的幫助下緩慢而吃力地將自己挪動到輪椅上。

那是何等消瘦的身軀，皮膚包在凌厲的骨架上，幾乎要穿透衣服，她覺得她也快被刺穿了。

她大步上前幫忙將他安置好，而他羽毛一般微微枯黃的頭髮柔軟地掃過她的手臂時，不禁鼻頭一酸。3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iWbkhVz9e

「妳來了啊。」他側過臉，聲音很輕，輪廓就是她最熟悉的那個樣子，十年未變。「推我出去吧，帶我回家。」

「好久不見......」她慢慢推著他和輪椅，腳步在走廊迴盪。

「我還住在當年那裡。」坐上計程車後，他道。

眼看周圍的場景越來越熟悉，她不禁感受到一種惶恐還有卻步。

一樣的人、一樣的地方，中間卻已經相隔多少時光堆疊交錯。

「不，我改變主意了。」他卻突然打破寂靜開口道，「司機大哥，麻煩改帶我們去河濱。」

-

當年的秘密基地現在早就被人們發現，傍晚的河堤旁人來人往。他顯然不是很在意，她推著他，他抱著自己的一點行囊，慢慢停了下來。

夕陽是廣闊的，濃豔的色彩交會在天邊的盡頭，好像是在唱一首淒美的搖籃曲。

「我還是很常來這裡，但在你走以後大部分都是一個人來。」他說，餘輝打在臉上特別溫暖而柔軟。「現在這樣，很美。」

「嗯。」她輕靠在輪椅的扶手上，凝望遠方那些交融的夢一般的色澤。

「說到底，這些都有什麼意義呢？」他自言自語似的呢喃。「阿京，我要死了，就這樣死了。」

她抬頭，忍著讓淚不要流下來。

「在我死後，妳會懷念我嗎？妳還恨我嗎？」他回頭望向她，背光的臉孔模糊不清。

她咬著嘴唇哽咽出聲。

「我寧願你因為恨我而永遠記得我。」他聲音裡似乎有落寞，但眼睛卻隱約彎成了笑的形狀。他撫摸著自己乾枯的手臂，嘆道：「我變成這樣一定都是活該報應。」

她泣不成聲，心底又冷又熱。這就是那個讓她十年無法忘懷的男人，這就是她痛苦的來源、她思戀的對象、她一切情感的歸屬。

「就這樣吧，」他擦去她臉上的淚水，「我總是在讓你哭泣。就這樣吧，最後一面也算見到了，該結束了。好好照顧自己，阿京。」

他轉身離去，輪椅上的背影漸漸縮小直至消失。

她蹲在地上，掩面痛哭。

紫紅色的殘陽下，斜斜的影子拖在地面，越來越模糊黯淡。

她在無邊的悲切與解脫般的混雜情緒中坐倒在路邊，直至風吹乾了淚痕，而天色也變成了墨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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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ble of Contents

#1 洛嬌。古風

#2 致我最親愛的你

#4 若非此身

#5 「我們......何時才能再見？」

#6 無題的小短篇

#7 噁心·躁鬱·慎入

#8 Renée? It’s me. I’m back.

#9 那明皎的月光是我們初吻的見證

#11 直至風吹乾了淚痕

#12 《三行武俠》－眾叛親離，寂滅黃沙道

#13 《給我一個金髮美人》－朋友都說或許是死神

#14 《三行科幻》－電子的幽魂

#15 《末夜之歌》－小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