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是最後的理性。這句話本田先生曾經聽說過嗎?認同嗎?」
「大戰當前,當然是認同的。」
在位於威瑪的一幢典型西式建築三樓,坐在緊閉的大片拱形木窗前,端著東方茶具神情嚴肅的兩名年輕人,正用簡明的音色,讓他們話題保持在適當的冷靜之中。
「那麼,你覺得為什麼要這麼說呢?」普魯士微傾向前,雙手抱在胸前,不等日本回答,他就自顧自地答了下去:「因為那是維持存在的基本手段,非常明顯,只有已經喪失心智的國家才會拒絕使用這個必須之惡。姑且不把東方各國計算在內,我們,」普魯伸出一隻手的食指指向自己的胸膛,日本順著那視線,很自然地將目光集中在深藍色軍裝上的鐵十字勳章,然後普魯士繼續說:「這些自騎士時代以來,就陸陸續續存在的國家體現,千年來,都把這個信條奉做圭臬。」
「可是拜爾什米特先生你,卻在擔心別的事。」日本靜靜問道。
「1783年,美/國/獨/立;1870年,普/魯/士創建了德/意/志/帝/國;1871年,義/大/利/統/一/運/動成功。」並不像是要暗示什麼,普魯士用平板的語氣念出了一連串的年份,「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之後,有不少國家突然意識到:我們正在面臨一個戰爭所可以維持的理性,已經過於薄弱的全新的歐/洲。」普魯士停下來,可能是想給日本更多的時間消化這句話。
「至少,在十八世紀以前就存在的我們是這樣想的。你知道安東尼奧那個傢伙啊,在我和軍方游擊隊,把他跟法/國/國/民/軍一起,從庇/里/牛/斯/山上的藏身處裡拖出來時,說了什麼嗎?」
應該是在講武/力/干/涉/西/班/牙/內/戰時候的事吧?日本判斷,不過只能搖搖頭。
「『基爾,拜託你攔著羅維諾……他什麼都還不懂。』真是超級孝父的最佳表現,也只有他還會想要這樣限制這些年輕的國家,難怪羅維諾的自尊心會受不了。」
「只有他……」
「我想亞瑟、法蘭西斯、伊凡等等的傢伙,都是這樣想的:就讓這些年輕的傢伙盡情做他們想做的事情,總有一天他們都會理解,反正我們都是這樣過來的;使用各式各樣骯髒的手段、殺死無數人才走到今天的我們,根本沒有資格用道理阻止努力擴張的他們,要解決的話,就如他們所願的開戰吧!……雖然對從東方來的你說這種話非常抱歉,但是做了千年的對手,我們對於一場戰爭的態度,早就與人類不同了。」
「可是,在你看來德意志先生正在做『維持存在的理性』之外的行為嗎?」日本皺起眉頭。
「威斯特正在做『了不起』的事情,有些甚至超越了『了不起』這個範疇。」普魯士像是強迫自己接受般,點點頭,「又或許說,德意志這個國家最初在建立的時候,就不足以承受這些『了不起』的事。這是身為將德意志建立起來的我才會有的感覺,所以是沒有辦法說給現在的威斯特聽的。」
「可是現在的德意志先生,不是正在做拜爾什米特先生一直在做的事嗎?」
普魯士搖搖頭,說:「普魯士雖然是軍事建國,但那是我維持存在的必要手段,神聖羅馬帝國的地理位置太過險惡,如果沒有強大的軍事力量,我們就會像現今的波蘭一樣,早就被瓜分掉了,也不可能剛剛還在這個房間裡面跳上跳下。在普魯士的歷史上,我從未作出輕率的擴張行為,一切野心僅止於『建立德意志民族國家』這樣的大小。」
日本瞪著眼前用堅定語氣說出這番話的青年,對方鮮紅色充滿攻擊性的眼睛裡面,在說到神聖羅馬帝國時閃過一絲動搖,不過整體而言他都非常冷靜、完美掌握住自詡為軍人的情緒;他很驚訝,原來看似狂妄的普魯士對於戰爭與擴張,有這樣保守的堅持和觀感。他很快地在腦海中搜尋一遍他所知道的普魯士歷史,發現只有一場侵掠行為與與普魯士所言不相符合。
「請問主動出兵功打俄羅斯是因為……」
「本大爺痛毆那頭北方的笨熊不需要任何理性和理由。」
「…….」
普魯士看日本暫且是接受了他所說的話,喝了一口茶,又繼續說:「不進行戰爭,德意志可以存在嗎?在必要之惡漸漸失去立足點的現在,答案是肯定的。但是威斯特與我們的上司,要的已經不是『存在』這麼簡單的東西。沒錯,對生命短暫的人類來說,國家存在與否實在是他渺小的存在不敢確實掌握的野心。可是威斯特不一樣啊……」普魯士用兩手握緊眼前土褐色的陶製茶杯,茶杯表面橫向的一圈圈花紋,印進他蒼白手掌。
「或許其實的確是我的錯,對於任何壓迫都用絕對武力發動反擊的我,是不可以否定戰爭的。所以在遭受到凡爾賽和約這種可怕的羞辱之後,我一點也不意外,人民的意志會流向何方,威斯特又會做出什麼。但總有一些……超出我的預期之外。」普魯士露出自嘲的笑意:「歷史上,在這片民族紛亂的土地,從未有一個國家成功地建立起統一的帝國。兩千年前的羅馬帝國沒有成功,你問我的話,未來也不會有的。就算根本不談結果,這場戰爭與侵略帶給德意志的,可能僅僅是歷史上惡意的制裁。那才是對於一個國家體現最可怕的懲罰。」
普魯是這次沒有站起身,僅僅是伸長了手,把蕾絲窗簾拉開。城市的邊界上,地平線的邊緣已經沒有剛才那煙霧存在;確定這一點之後,普魯士進一步打開窗戶,秋意瀰漫的涼風再次灌進房間。
超越『了不起』範疇的事物。日本很清楚那在指什麼,也理解了普魯士的想法;不過他還是有一句話非問不可。
「拜爾什米特先生,說這種對戰爭結局有所保留的話沒有問題嗎?雖然我們可以拋開國家身份對話,但是國家體現身份是不可能動搖的噢。」日本冷冷的說,因為實在不可以對普魯士剛剛最後一句話置之不理,但是對方聽聞,卻更加加深了英俊的面孔上自嘲式笑容,彷彿還想加上幾聲刺耳的笑聲增強效果。
「普/魯/士這個國家的影子,已經在威/瑪共和成立的那一刻起,就從德/意/志的政治體制中,完全被消除了;自然也就沒有任何參與政治的權利。因此,作為殘存在人民心中的,民族心理上的普/魯/士王國,我僅僅是被歷史框定的存在而已,跟現今人民的意志流動、世局的方向,早就沒有任何關係。」
「原來如此。」日本安靜點頭。
「那麼,可以輪到我向本田先生提問嗎?」
日本凝視普魯士的笑臉,感到有些疑惑。
「是和戰爭無關的事情?」
「和國家體現有關的問題,或許只有本田先生可以最誠實的回答我也不一定。」
這個人在打什麼主意呢?日本思量,但是從普魯士身上他讀不到任何訊息。
「你請問吧。」
「本田先生,據我所知已經有兩千歲了,對嗎?」普魯是很快說,而日本清皺起眉頭,然後點點頭。
「那麼,就像我剛才說的,這場戰爭是年輕國家所發動的,想要快速掌握自己存在的行動;而本田先生,又是基於什麼理由,必須要牽扯進這個行動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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