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禮拜前的宴會已散去了很久。
但是趙葉華瑩依舊還沒有在噩夢中醒來,她打越洋電話通知丈夫火速回港,因為她實在不知道應該怎樣做了,她從來都沒有這麼迷惘過!在商場上她是獨立自主的女強人,在趙氏府邸李,她是叱詫風雲的趙夫人!可是,那天晚上在鋼琴室所看見的畫面卻讓她寢食難眠,彷彿一夜之間老了十幾歲!
她臉容憔悴地坐在牛皮沙發上,焦慮地看向在書桌前背對她而站的男子。
他站姿挺拔如松,頭髮梳得利落乾淨,整個人沉鬱內斂,有著久經商場的狠辣,但是平日對著家人卻和藹合親。
空氣裡有逼人的肅靜,讓人的呼吸凝重。
靠近牆壁的書架整齊地排列著,地面上倒影出四道影子。
趙禮彬有點煩躁地用食指敲擊著桌面,這是他思考時的慣用動作。
也許感覺到妻子的目光,他緩緩地轉過身,嚴肅的臉容依舊豐神俊朗,比起當年初入商場的年輕無畏,現在只是增添了成熟與穩定,他用眼神示意,安慰大受打擊的妻子。
隨後,他的眼睛掃過站在面前的兩名孩子。
一名淡泊如雲,一名驕傲如陽,是截然不同的特質,但是都是他的心愛的孩子,都是他從小看到大的孩子,現在怎麼會……
他內心幽幽地輕嘆口氣,低聲道:「小倫,你先出去。我想要跟阿一談談。」
向來對趙禮彬十分尊敬的李世倫點點頭,便轉身推門而出。
趙譽一·瞟了眼已經緊閉上的房門,回頭說道:「你們想要問什麼,就問吧。」
趙葉華瑩立刻從沙發上站起,走向他,拿著絲帕,有點自欺欺人地問道:「阿一,那天晚上是媽媽看錯了吧?你不會……」
「你沒有看錯。」趙譽一眼神堅定地面對他們,「我的確和世倫在一起了。」
腳步一蹌踉,趙葉華瑩差點摔倒在地上,幸好丈夫快如閃電地扶住她,「華瑩你沒事吧?」
趙葉華瑩搖搖頭,盡量控制自己的情緒,小心翼翼地說道:「阿一,如果你的性傾向不同常人,媽媽可以了解。如果你真的……真的喜歡男生,媽媽也可以……」頓了頓,鼓起勇氣補充道: 「接受。」
趙譽一眼睛發亮,忽然覺得自己的母親很偉大,而他和李世倫的感情也許有一線曙光,「這麼說,你能接受我和——」
「不行。」趙葉華瑩冷冷地看向趙譽一,「唯獨小倫,我不允許。」
「為什麼?如果不是性別的關係?那為什麼不准我和世倫在一起?」趙譽一一頭霧水,他猜測道:「還是因為我和世倫是兄弟的關係?可是你們都知道我和他沒有血緣關係,他是你們好友李世伯的兒子啊。」
趙葉華瑩沉默地搖搖頭,心情沉重地連發出聲音也很困難。
趙譽一提高聲量,繼續猜測道:「還是因為我有婚約?但那該死的婚約不是我想要的啊,是你們決定的!」
雖然當時他同意去相親,但那是因為他在那一年得知自己對李世倫的感情,他嚇得連自己也不可接受,所以想要藉著相親逃避。後來,卻發現除了李世倫之外,他什麼人也接受不了。因此,在相親不久,他就告訴他們不喜歡對方!可是他們卻硬塞給他!不顧他的意願!
趙葉華瑩依舊搖搖頭,「如果你真的不喜歡這段婚約,媽媽……可以向柳氏集團的柳董說清楚。」
趙譽一還沒來得及高興,趙禮彬便打斷道:「別說瘋話,我不允許。無論是取消婚約,還是和同性交往我都不會允許。身為我的繼承人,必需擁有一段門當戶對的婚姻。」
「可是,禮彬……」趙葉華瑩沒有想到丈夫會不同意,有些錯愕震驚。
「我是一家之主,我說了就算。」趙禮彬一意孤行。
趙葉華瑩通常都很順從丈夫,但是今次事關她孩子的幸福,她絕對不能輕易妥協,所以繼續爭吵下去。而丈夫也意外地固執。眼見他們越吵越兇!
「夠了!」忽然一聲巨大的嗓音打斷他們。
「我不管你們同不同意,我就是要和世倫在一起。」趙譽一用陌生可怕的眼神看向自己的父母,「現在是什麼世紀?都二十一世紀了,你們都是受過西洋教育,出國留學的人,怎麼這麼食古不化?我是喜歡男的又怎樣?我只是剛巧喜歡上的人是同性而已,和普通人並沒有什麼差別!」
趙葉華瑩再也忍受不住了,多年以來的恐懼、內疚與罪惡如無數鋒利的針刺在心頭,痛得她心裡血流成河。她拿起絲帕掩住臉,崩潰地低聲哭泣:「都是我的錯!一切都是我的錯!冤孽啊!如果當年,我沒有叫他們在李景天去股東大會的途中作手腳,這錯就不會報應在我兒子身上……」
趙禮彬捉住妻子的雙肩,拼命地搖晃她,企圖將她搖醒,「華瑩這並不是你的錯!你只是想要幫我贏得股東的支持而已,你沒有叫他們在車子上動手腳,你只是叫他們想點辦法延遲李景天前往股東大會,怎料那些派去的人會……」
「你們說什麼?你們到底在說什麼?」
趙譽一雖然情緒很混亂激動,但是憑著父母的隻字片語隱約可以猜出,「難道那場……車禍並不是意外?」
看著父母心虛心痛,臉如死灰的臉色,趙譽一瞬間知道自己猜對了。
他頃刻猶如從天堂跌進地獄!
整個世界如同瓦片撕裂分離,變成了廢墟!
原來……
一直都不是他的錯覺!父母比親生兒子還疼愛李世倫!不是因為喜愛李世倫!也不是因為是好友的遺孤!而是因為……內疚!
他難以承受這樣的事實,就像猝不及防被人打了一槍,連痛也來不及感受!只是不知所措地盯視被子彈貫穿的胸口!
門扉驟然被人推開。
一聲輕飄飄的嗓音傳來,「你們……到底在說什麼?」
李世倫臉容慘白,倚靠門扉,勉強地支持自己不倒下,琥珀色的眼眸全是深入骨髓的痛與背叛!他死死地看著他們,視線一片模糊,頃刻如同脫線的人偶,猝然失去最後的支撐而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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