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克!」克利夫.路易斯原本縮著頸子,試圖讓衣領抵擋牛津12月的刺骨冷風,聽見身後有人在叫他,立刻停下腳步回頭,發現羅納德.托爾金正提著他講課用的公事包朝他走來。
傑克是克利夫從小的暱稱,主要是親近的朋友與家人會如此稱呼他。
「晚上好。你好嗎?」克利夫說,和追上來的羅納德握手。
「很好,但是最近指導研究生的論文真是讓我頭痛。我實在沒有辦法像你一樣,那麼會和學生溝通。」羅納德笑笑說,因為兩人目的地相同,所以便併肩走在皇后校區附近的石板磚道上面,一輛汽車從他們旁邊開過,羅納德忍不住用手摀住口鼻以躲避那嗆人的黑煙。
「想和學生好好相處......,我想想。你應該先改一改你和人說話的時候,心裡面總還想著其他事情的習慣。」
「那不是習慣,我只會用這種方式思考。」
「這種固執也應該改。」
柯利夫輕描淡寫地說。從啃煤社認識彼此到現在,已經過了三年左右,他和羅納德.托爾金成了朋友。是那種雖然並非親密無間,卻直來直往無話不談的朋友。他們對待彼此的方式是如此針鋒相對,身邊的其他人也常調侃他們這種像把某個炸彈綁在自己身邊的友誼。
羅納德所創立的「啃煤社」最後還是解散了,不過他們並未失去彼此的聯絡,反而又不約而同的加入了「跡象文學社」(Inklings),這個以創作為導向的社團,並且成為中堅份子。如果幾年之後,羅納德和柯利夫再往回看自己的人生,跡象文學社不可置喙地是兩人往後創作的溫床,是他們年經時代在文學這個孤單的個人工作中的明燈。他們在這裡與不同的人激盪出思想的火花,揮灑自己才華洋溢的光彩,即便他們都不是牛津的風雲人物,但不少人在這個時期就已經鋒芒畢露,可以看出其日後必將完成無可取代的作品,羅納德是,柯利夫也是。
或許此時,當這兩名年輕的教授,比肩走在前往跡象文學社聚會的路上時,他們就已經知道了:在跡象文學社的這幾年,將會成為他們的寫作生涯,一個重要的伏筆,一個轉折的詩篇,一可供歌頌的劇幕。而跡象文學社本身,也會在英國文學史上留下一片小小的剪影。
來到聚會的酒館,時間還早,除了他們倆人其他人都還未到,於是羅納德去點酒,柯利夫則為等等的聚會占座位,兩人就先開始了自己的酒局。
羅納德從公事包中拿出厚厚一疊手稿,熟練地翻找自己想要的段落。柯利夫看著那些紙張,那是羅納德的夢想,是他精神世界的全部,是一部需要花費數十年才有辦法完成雛形的作品。
柯利夫佩服羅納德的執著,從三年前的那個夜晚開始,他就著迷於羅納德筆下的那個世界。之後他才知道,羅納德並不只是創造了露西安與貝倫,他還企圖用北歐古語床造了文字與語言,他想要寫一部屬於英國的神話故事。
直至此時,柯利夫依舊是為數不多知道羅納德計畫的人,也偶有機會看到他創作的部分文字。羅納德寫作的內容很晦澀,不符合此時代多數人對於神話故事的想像。人們期待看見輕盈可愛的妖精、沒有意義的雕飾語言、毫無壓力的愉悅童話;羅納德想要用自己的作品證明這樣的文學走向要改變,他想要將一個不屬於正統文學的東西成為「文學」的一部分。
會成功嗎?柯利夫沒有把握,他覺得連羅納德都沒有把握,但是他們都已經一頭栽入了那個迷幻的世界裏面,不可自拔;似乎只有不斷努力完成它,才是唯一道路。
羅納德整理稿紙的過程中,有一張飄落到柯利夫腳邊,而羅納德並沒有注意到。柯利夫將紙張撿起來,是那首講述露西安與貝倫的詩歌,上面有很多塗改的痕跡,以及尚未決定的用字。柯利夫知道羅納德一直都還在繼續這首詩歌的寫作,三年過去,目前真正完成的部分可能還不到一半。
「這裡用oppressing比用oppressed來得好。」柯利夫沒來得及阻止自己便說,並且立刻就後悔了。他知道羅納德對於其他人過目並且評論自己的作品並不總是輕易接受,事實上也曾經因此動怒。
羅納德有點驚訝地看了柯利夫一眼,後者尷尬地將手裡的紙遞回去。羅納德仔細的看了看紙上的詩歌,沉吟了一會兒,反覆將其中幾個句子念了幾次。
「你說得對,我會修改。……怎麼這個表情?」羅納德看了眼瞪大眼睛的柯利夫,忍住不笑。
「我說得對?上次我對你的用字有意見你是怎麼說的?『閉嘴,傑克,現在又不是聖誕節?我才不會讓你修改我的文章?』」
「快到聖誕節了不是嗎?十二月了。」羅納德淡淡的說,把那首詩歌夾回手稿中正確的位置。
「真是慷慨。」柯利夫酸酸地說,努力不擺出怪異的表情。
「事實上,或許我還有更多的聖誕禮物要給你。」羅納德說著,喝了一口啤酒,然後在稿件中一陣翻找,抽出一疊用淺咖啡色細繩綁成一堆的稿件,推到柯利夫面前。
「這是什麼?」
「貝倫與露西安的故事,我希望你做為我的第一位正式讀者,幫我看這些稿子。任何意見我都會參考,你可以盡情修改。」
柯利夫停下正要拆開細繩的動作,那泛黃、佈滿墨跡的紙張,在他眼前突然變成了用繽紛的紙張與彩帶包裝而成的高雅禮物。
「這是要給我看的?那剛剛的那張紙是?」
「那是還沒有謄寫好的原稿。你手上那份就是給你了。」
「真的?我嗎?」
「幹嘛?你不是總是說我需要改一改自己的個性嗎?不願意聽別人意見之類的……你沒興趣就算了。」
「不不,我要看。」柯立夫立刻按住那疊紙張,差點打翻自己的酒杯,阻止羅納德把他們收回去的動作。他可以猜出來羅納德要放下多大的自尊,又或者要多大的勇氣,才會在私底下鄭重地拜託他幫忙看稿。
這邀請猶如進入山下王國的鑰匙,而且他在都靈之日最後一道光線中找到了正確的鑰匙孔。在他眼前佈滿了矮人精心雕琢的寶藏,而此刻這些珍貴的寶物只由他所獨享。
「 這還真是,聖誕節?」柯利夫說,並不掩飾自己的驚訝或者開心。
「你喜歡就好了。」羅納德說,似乎終於不好意思起來,轉身去翻找公視包中的菸草,卻在回過頭去時不不禁意地露出微笑。
國高中的時候,我對魔戒(Thr Lord of Ring)有一個前所未有的狂熱。
托爾金筆下的故事與世界,讓我著魔般的開始創造奇幻小說。
我想,或許並不是因為魔戒的故事本身有什麼魔力讓我至今依然深愛著,
而是在故事背後作者曖昧的天才光芒與對作品的執著,還有它讓我走上了創作的這條路,所以我才會對這本書如執著。
我想,不用我說各位也可以猜想到,托爾金的理想「失敗」了。他筆下的魔戒沒有成為一股高尚的文學主流,他的後半生因為創作魔戒而受到批評,毀譽參半。他直至生命末尾一直創造的故事沒有多少讀者,他心裡深愛的阿門洲,也始終沒有完成,還是依靠兒子的修改才終於出版。
然而這一切都不足以抹滅這部作品對世界上眾多讀者、作者的重要性,他是所有奇幻的根源,他所創造的中土世界,射弓箭的精靈,固執到要死的矮人,至今依舊活耀於幾乎所有的奇幻作品裡面。
遠征隊、架空世界、精靈滅亡、人類王國、龍、魔法、巫師、幾乎停滯卻又可以追朔至上古的歷史進程,這些在現代所有可以被歸類到「劍與魔法」這個次文類分流的作品中俯拾即是的元素,大多有托爾金魔戒的影子。
希望這部對次文類貢獻極大的作品,可以依然被下一個世代所閱讀。
with Love
in Merbu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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