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李箱的滚轮转动声不断地响起。才刚乘坐完从美国俄克拉何马飞往日本的飞机，内海便拉著她那个辨识度甚高的鲜红色行李箱，在机场前栏了一辆计乘车。

司机回头询问目的地时，竟然随口便说出了帝都大学的名字，内海自己不禁也吃了一惊。

「啊……」正想纠正，司机已经发动引擎，想了想，也没什麼不对的，就算了，乖乖合上嘴巴，倚在车窗前观看她阔别了一年的日本街头景色。

下车的时候还劳烦了司机下车帮忙把行李箱搬下来，待计乘车走远，她才抬起头，认认真真的看著「帝都大学」这四个金色的大字，看了一遍又一遍。

——久违了啊，帝都大学。

明明本应是跟自己毫不相干的大学名字，不晓得为什麼，看著总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有什麼暖暖的，状似怀念的感觉在心头。

内海薰笑了笑，拉著她那个红色的行李箱，再次踏进她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校园。

鸟在鸣叫，无忧无虑散发著阳光气息的大学生在欢笑。

大学是一个让人感觉炫目的世界。是代表著青春和美好的地方。

她彷佛能见到，昨天的她，就跟那个科学怪人一起在那个饭堂里吃著饭，他边搅拌著纳豆，边说她是狗狗的粪便。

——真是的，那种乌黑的感觉又要浮上来了。

她笑了笑。那一段又一段的回忆，彷佛被谁美化了一般，走在这个校园的两人，彷佛被打上了亮光一般。

跟他相处的时候，总是被他的举动搞得又气又惊。

却总有种……美好的感觉。

不论是莫名的温暖感还是世界突然变得耀眼眩目的感觉。

——老师，你说这种感觉到底是什麼呢？

内海薰拖著她的红色行李箱，很快便来到了理科大楼的长廊上。不用三两下功夫就能找到第十三号研究室的位置，门牌上还是挂著「汤川学」三个汉字。整整齐齐的，排列在那里，份外的好看。

纤细的指尖抚过那三个好看的字，内海没注意到自己的嘴角正勾著好看的线条。

——如果说……喜欢的字的话，大概，就是你的名字。

犹疑了一下，在门前深深吸了口气，才提起手，敲了敲门。

早就习惯里面不会有任何回应，内海转动著门把，把门推开。

是那种熟悉的气味。他的研究室的气味，还有，他身上散发的气味。

「栗林，你这次的论文，有很大的进步。继续努力。」看著他脸上难得浮现的笑容，内海感觉心脏在强跳著，像是快要跳出来一样。

那麼美好的午后，就应配上那麼好看的笑容。

只见他拿起案头上的一份文件，伸手递给了有点受宠若惊的栗林。

栗林的白发又长多了呢。还未當上教授吗？栗林你这个万年笨蛋助教真是……

内海不禁叹了口气，随即又轻轻笑了起来。

「你躲在那里干什麼？既然来了就出来吧。」汤川不知道什麼时候开始往她的方向望去，抛下一句后便从黑色椅子上站起来，开始把黑板上那些难懂的公式一一擦掉。

今天的课已经上完了吗？

「是、是，不好意思。」内海薰笑著从角落里走出来，把红色的行李箱放在实验桌旁后，便一个箭步走到流理台前寻找著自己专属的那只啡色的咖啡杯。

「内海君？！」先是听到栗林的惊叫声，内海几乎不用回头看都能想像到他双眼瞪得滚大，半张著嘴巴的模样。

「是。好久不见啦栗林先生。让我猜猜吧，你还是助教对不对？？」内海回头看著栗林，手环抱在胸前带著笑意道。果然还是要取笑一下栗林先生才好玩的。

像是被戳到痛处的栗林别过脸，结结巴巴地说，「什、什麼啊。就、就快要晋升了。还不是你们警方老是在麻烦我们才会害我不能专心嘛！还有那该死的态度恶劣死丫头！」栗林愤愤地道。

内海俏皮地转动著双眼，「啊……要不，我还是辞掉刑警的工作，来这里当汤川老师的助教好了，反正汤川老师都说了，我现在简直已经可以取代栗林先生了。」

「我赞成。研究室里有美女助教的话，学生上课一定会更加专心，加上还可以满足我的视觉享受。」汤川难得插嘴，回头看著内海点头笑著。

内海什麼也没说，笑著点点头后又望向栗林。

「什、什麼啊！那麼久没见你就一定要这麼讽刺我吗？」

看著栗林眼乏泪光的模样，内海都不好意思捉弄他了，便回头再次寻找著自己的咖啡杯，却怎麼找也找不到。

「呐，老师，你都太无情了吧。我不是才去美国一年吗？又不是不回来，你不用把我的咖啡杯给丢了吧？」内海叉著腰，噘著嘴不满地盯著汤川。

「没有丢。你那个杯子在这里。」汤川提起了他案头上那只啡色的咖啡杯，然后又说，「你现在先暂时用著我那只黑色的咖啡杯吧。」汤川指了指流理台。

内海回头，果然在一堆咖啡杯中，找到了汤川那集惯用的黑色咖啡杯。

「诶？是拿错了吗？为什麼老师不用黑色的，要用我的那个啡色的？」内海不解地问著，提著黑色的咖啡杯到水喉前洗了洗，便泡起了即溶咖啡。

「那是因为……」

没等汤川解释，栗林已经抢先接话，「那是因为汤川老师说，经常不用的咖啡杯会封尘，但是每天清洗这种行为显得没有意义，所以就交替地使用黑色和啡色的咖啡杯。虽然我个人认为这个解释非常牵强，但是内海警官，我们就别拆穿他吧。」

内海没忍住噗哧一声便笑出来，倒是感觉脸颊有点儿发烫。

「栗林。」汤川轻咳著，示意栗林合上他那该死的嘴巴。

栗林一副‘好吧那我闭嘴好了’ 的样子，乖乖回去收拾桌面上的研究报告。

内海放下搅伴器，喝了一口即溶咖啡，「啊，是这种久违的味道呢~」

已经坐回电脑前的汤川瞄了内海一眼，说，「我记得你传简讯给我说很想念这里的即溶咖啡后，我把这个牌子的即溶咖啡给你寄过去了。你没收到吗？」

「有收到啊。没想到我随便说一句你居然就给我寄来了。包裹来的时候我还想著这是什麼，拆开一看发现是即溶咖啡实在是有点哭笑不得。心想这麼苦的咖啡你干嘛还要专程寄来。」内海笑著说道，又喝了一口咖啡。

「真是不合逻辑。明明是你说很怀念我才好心特地帮你去买的，而且还要用我仅有的宝贵时间特地到了邮局一……」

「谢谢你。」

内海突然打断了汤川的话，本还想继续说下去的汤川看著倚在流理台前对他微笑的内海，微怔了怔，说不出话来。

午后的阳光洒在她身上，显得份外耀眼，更增添了几分美好，她脸上挂著的笑容，实在是好看。

彷佛一下子回到了那个他讲课的地点，那个坐在他面前向他微笑的她，那个看著她的微笑，一下子忘了下一句话的他。

「虽然我觉得……觉得‘怀念’和觉得‘苦’是没有冲突的，但是，还是谢谢你。」她提著黑色的咖啡杯，来到离汤川的办公桌最近的位置坐好，双臂支撑在桌面上，一如七年前那样，睁著漂亮的猫眼看著他。

「好吧，既然你那麼衷心地感激我，我就原谅你吧。」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汤川低下头，又再次把手放在键盘上『啪哒啪哒』地打著字。

「真是的，什麼原谅不原谅的……」内海忍不住笑出来，想了想，又说，「呐，老师，你还是单身吗？」

「我说过很多次，转话题之前……」

「嘛，够了。回答我的问题吧。」内海盯著汤川，强硬的态度让汤川不得不停止训话。

「不如我来回答你吧。」在一旁收拾著东西的栗林开口，「汤川老师他还是单身。」

「噗！果然是。这麼古怪的性格怎麼可能有女生喜欢！」内海差点把口里咖啡喷出来。

「……」汤川脱下架在脸上的眼镜，「是那群研究生说……」

「研究生？」

「那群研究生说，如果他们的师母不是内海警官的话，就把帝都大学整个炸掉。」栗林又来接话，然后像是回想起那群天真的研究生说的话一样，不禁摇了摇头，然后把实验用具从桌面上搬走。

「诶？！诶？！」内海显然是状况外，不禁瞪大了眼，惊讶地来回看著栗林和汤川。

汤川回忆起那天他跟研究生们的对话。

「汤川教授，其实你没打算认认真真的找个对象吗？」不知道是不是猜拳输了，某个研究生战战竞竞地来到他的面前，问起了这个跟课堂完全没有关系的问题。

汤川瞄了一眼躲在一角的几个研究生，语气平静地开口道，「一直也很认真在找。」

该名研究生神色怪异地看向其他几个学生的方向，别扭地说，「呐，汤川教授你不是总是跟著草剃警官出去吗？还有跟岸谷警官出去查案时，不也会碰到美人吗？」

这麼说，之前他是有遇过某个美女科学家。

「那你们觉得怎样？比如说某个美女科学家？」汤川挑起眉头，往他们望去。

谁知躲在一角的几个研究生立即跳了出来说，「不好不好，教授你已经是天才科学家了，如果再跟一个科学家在一起，估计你的生活就只围绕著公式，不用想也知道会闷死。」

「对啊对啊。而且两个人都是科学家的话，不是双方也很忙吗？大家都各自忙著研究，忙著写论文，不好不好。」另一个学生附和著。

「是啊，而且双方的才华万一被人拿来比较，伤害到其中一方也是不好的！」

「啊！对的对的！」

汤川看著他们一唱一和，又说，「那……比如某女警官？啊……这麼说，岸谷美砂……」

「啊！！！！！！！」还末等汤川说完，一名研究生已经开始怪叫，她一脸嫌弃加鄙视地说，「岸谷警官？？？！不要吧！她才比我大两岁而已，老师你能不能别开这麼恶心的玩笑！！」

「是啊是啊，她根本还是个什麼都不懂的菜鸟而已！」

「而且性格还……」研究生无一不面露难色。

「那……如果不是岸谷美砂的话……态度不恶劣，年齡和我也沒差多遠的美女……」汤川抚著下巴，假装思索著。

「内海警官！！」研究生们异口同声地说道。

汤川的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

「所以说，不是我不想找对象，而是我认识的人都一一被他们否定了。」汤川这麼说著，提起那个啡色的咖啡杯，喝了咖啡。

——嗯，今天的咖啡份外好喝。

内海只觉脸颊加倍地发烫，求救似的看向栗林助教。

栗林助教只好向内海的方向靠去，小声地说，「没办法，我们教授即使过了一年还是那麼闷骚。呐，加油吧，我可不想大学被炸掉。」这麼说完，栗林拍了拍内海的手臂，便脱下了白色的实验用手套，走出了研究室。

一阵沉默。

内海握著那个黑色的咖啡杯杯耳，像是在掩饰无言的尴尬似的喝著咖啡，直到见到杯底。

又是一阵的沉默。

内海盯著在电脑前不知道在忙碌什麼汤川，「呐，汤川老师……。」

「嗯？」汤川往内海的方向望去，停下手中的工作，期待著她的下一句。

「我回来了。」她笑著说。

汤川顿了顿，揉了揉已经酸痛的肩膀，笑著，「欢迎回来。」

今天的研究室，份外的温暖。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