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印--心印 - 第一幕 ◆ 海貝之餘音

　　夕陽餘暉下，海岸一次又一次地拍打上岸，大海與沙灘染上橙色溫暖的光芒，彷彿大自然所繪製的美麗畫作，隨著流動的時間不斷地變換一幅幅沐浴心靈的畫布。

　　沙灘上閃耀著光輝的白色貝殼，被稚嫩的小手拾起，高舉在奇幻的橘紅天空下，小小的扇形貝純白中透著彩光，一雙水汪汪的大眼興奮地眨呀眨，像發現寶貝一樣，可愛的嘟唇發出驚嘆的聲音，下一刻矮小的深藍色洋裝轉向另一邊，搜尋著熟悉的身影，然後察覺到大聲呼喊「喂—」聲音的來源，前方不遠處站立的雙人身影，正向自己大幅揮手，示意著他們就在那邊。小巧的嘴開心地喊著親暱的稱呼，赤腳小心翼翼地踩著濕濕的寬大腳印，每一步重疊的腳印，帶來每一份深陷的滿足感，踏著喜愛之人的腳步，喜悅地抬頭望向前方，卻帶來詭異的疑惑？

　　（為什麼距離沒有縮短？）

　　（明明走了好多步，爸比、媽咪也一直站在那裡等我阿？）

　　持續地持續地我望向前方走著，卻感覺永遠無法靠近般距離不見有縮短的跡象，疲憊的我開始心急，眼眶逐漸泛著淚光。

　　「波妞—快過來阿—」爸比、媽咪向我喊著。

　　「等一下……」明明用力喊著，我的聲音卻沒有出來。

　　（誒？）

　　（什麼？為什麼喉嚨發不出聲音來？）

　　「快來阿—不然我們先走了喔？」催促的聲音令我焦急不安。

　　「等等—等我—別丟下我……」我驚恐地不斷呼喊著，卻始終發不出聲。

　　我死命地奔跑著，父母卻轉身背對著我越走越快，轉瞬間我已被遠遠拋在腦後。

　　（別走啊！？等等我—）

　　喜愛的身影最後消失在不知何時變換的無止境黑暗空間中，只留下淚流滿面的矮小身影與無聲的吶喊。

　　（不要……）

　　「不要走！」

　　我伴隨著驚恐的聲音起床，劃破天空的飛機聲遙遠地傳入這透著晨曦的微亮房間，下一秒床頭的鬧鐘開始發出「嗶嗶嗶……」令人煩躁的響音，我伸出無力的手壓下按鈕，疲累地坐起身子，汗水浸濕了淡藍色寬鬆背心，出汗的髮緣悄悄地流下汗珠，含淚的眼瞳靜靜地看著床邊的風扇吹呀吹，卻吹不散傷心的孩時記憶。

＊＊＊

　　【叮咚叮咚—　叮咚叮咚—】

　　「起立！」

　　「謝謝老師—」

　　下課鐘聲響起，教室內全體學生起立彎腰說著例行性的語句，接著等老師走出門口後，就開始此起彼落地邊聊天，邊收拾書包與同伴一起笑鬧地回家。

同學Ａ女：「呼—終於放暑假了……等一下要去唱『卡拉ok』嗎？」

同學Ｂ女：「肚子有點餓耶，我想先去買可麗餅。」

同學Ａ女：「好啊！買完再去唱唄！」

同學Ｂ女：「嗯！」

同學Ｃ女：「誒—你們要去唱歌啊？我也要去！」

同學Ａ女：「好啊！走吧！」

同學Ａ男：「什麼什麼？你們要去唱歌啊？我們男生也可以跟去嗎？」

　　三位女同學相互對一下眼，接著異口同聲說：「當然可以囉！」，接著愈來愈多人加入『卡拉ok』的話題，開心地討論著。

　　而坐在靠窗後面倒數第二個座位的我，靜靜地看著窗外隨風擺盪的花樹灑下美麗的黃色花瓣，手邊拿起最後的鉛筆袋放進書包，準備起來回家的時候……「波葉—你要去嗎？KTV……」，一開始提議要唱KTV的同學Ａ女邀我去唱歌，但面對她後面無聲的眾多同學，空氣彷彿瞬間凝結了，為了打破這片死寂，我選擇笑笑地回應。

　　「不了，你們去就好！我先回家了，再見！」

　　（反正，我去了你們反而會很尷尬……）

　　高二暑假的開頭，我獨自地走出教室，遠遠地聽到鬆了口氣的聲音，教室裡又恢復歡樂的氣氛，他們的聲音覆蓋掉我在走廊的腳步聲。長長的秀黑馬尾隨著走下人來人往的樓梯一路搖晃著，最後踏向校門口旁的警衛室，穿著黑色膝上襪的雙腿，站著等待某位老愛讓人等的傢伙，某位充滿活力的笑容，某位很重要很重要的人，某位彷彿向日葵般的人，散發著陽光香味的她，好想……快點見到她。

　　「波葉—」

　　「哈—哈—抱歉，哈—讓你久等了……哈—我們走吧！」

　　在晴朗的天空下，一名穿著白色短袖制服、領子與短裙染上淡紫色格子紋的少女，遠遠地從教學大樓跑向這裡，氣喘吁吁地說著話。從一開始喊著我的名字那振奮人心的聲音，到面向我那開心的笑臉，每每驅散掉前一時刻籠罩在我身上的黑霧。很慶幸能當妳的朋友，很感謝從小陪伴我一起長大的妳。

　　（馨美—）

　　「看看你……喘成這樣，背都濕成一片了，臉也紅了。」

　　「哈—因為很熱嘛！」

　　我邊與她一起走出校門口，邊從側包前方口袋裡拿出冰爽的溼紙巾，遞給她想讓她降溫一下。

　　「來，濕紙巾給你。」

　　「哇—謝謝！得救了！哈—冰冰涼涼的好舒服—」

　　她把濕紙巾順著俏麗的黑短髮邊緣，從額頭擦到白皙的頸部，拭去汗水後索性整張貼在臉上。

　　「呵！其實你用走的就可以了嘛，何必用跑的？」

　　「因為放暑假了嘛！想早點和你出去玩咩！」

　　「什……」

　　沒等我說完，馨美就雙手環抱住我的左手臂，傻笑著說：「嘿嘿！走吧！我們去吃冰淇淋！」

　　「喂！很熱欸！別黏著我啦！」

　　「誒？偏不要！我就想黏著你嘛！而且你的臉比剛才還要紅耶，從『想·早·點·和·你·出·去·玩』這句開始。」

　　「你、你的錯覺啦！」我說。

　　突然她從旁邊轉移到我的面前，兩手搭在我的雙肩上，雙眼聚焦在我臉上。

　　「幹嘛？」我也定睛看著她，並悄悄地安撫緊張的情緒，冷靜地應對。

　　「唉—你真是個『隱』傲嬌欸！」

　　（啥！？）

　　聽到這個新鮮未聽聞過的詞，感到晴天霹靂的當下，我在她轉身背對著我哼歌的時候，偷偷地從側包裡拿出手機，手指在螢幕上滑來滑去，除了找到已知曉的『傲嬌』這個詞外，卻怎麼找都搜尋不到『隱傲嬌』這個詞的含意。

　　「嗯？你在幹嘛？」她突然停止哼歌，回頭看看我在做什麼。

　　「誒？沒、沒做什麼阿……」嚇一跳的我假裝鎮靜地，裝作沒事地把未關掉螢幕的觸控型手機迅速地丟進側包裡。

　　「哼—這樣啊？我們繼續往前走吧！」雖然她哼出懷疑的上揚語調，但最後還是撒嬌地環抱住我的手臂，就這樣一起往前進。

　　當走約幾十秒時，突然我的側包被抽走。

　　「喂！馨美！你幹嘛搶我的書包啊？」我氣憤地講。

　　但她彷若聽不到我的抗議聲，一邊哼著輕快的旋律，一邊好奇地拉開我書包的拉鍊，拿出我的智慧型手機。

　　「喂！等……」在我心驚地趕忙制止她之前，她的手指開始滑我的手機螢幕。

　　「呼—還好還沒自動鎖定螢幕，sa—fe！」她邊說著邊更換姿勢避免我搶到手機。

　　「我看看喔……傲嬌……隱傲嬌……意思？噗！哈哈！」在我快搶到她高舉著手中的手機時，她唸出了我搜尋的詞並笑出聲來。

　　「哈哈—真的假的？真可愛耶你！好奇的話直接問我不就得了？呵呵—真好笑！你超—可愛的！」

　　聽完她的話，我瞬間臉紅得像顆蘋果。

　　「查不到喔！」她平靜地說。

　　「嗯？」我懷疑耳朵有沒有聽錯。

　　「你查不到的，因為這個『隱』傲嬌，是我新發明的詞！嘿嘿！你想知道意思，我就好心說給你聽吧！」

　　「所謂的『隱』傲嬌，就是指……你是外冷內熱的隱藏版，明明很高興，卻口是心非，明明很友好，卻用冰山偽裝，笨拙的傲嬌美少女？」她邊嘆氣邊搖頭，然後微歪著頭說出最後一句話。

　　「蛤？你在說什麼啊？聽不懂啦！」我說。

　　「嗯—我也覺得很複雜，再講簡單一點好了，你是可愛有趣的隱ＸＸ！？」

後面的兩字被我用手摀起來了。

　　「還是不懂你在說啥啦！走啦！吃冰去！」

　　說完我轉身大步地向前走，後面傳來「齁唷！」的抱怨吐氣聲。我笑著不管不顧，後面的她則趕緊跟上我的步伐一同前進。

＊＊＊

　　「哇—吃冰超爽的！透心涼吶！巧克力真好吃！」

　　「嗯！芒果口味也超好吃的！還有果粒耶！」我說。

　　「真的嗎？我吃吃看……嗯—超—好吃！超—幸福的！」馨美一臉滿足地說。

　　「一人一支冰淇淋，卻可享受到雙重口味，你一口我一口，你儂我儂，愛你喔！波葉—」

　　「哇！放手、放手啦！哇—冰淇淋滴下來了啦！」面對又一次突如其來的熊抱，我只能又一次地反抗著。

　　「誰叫你吃得這麼慢！要不，剩下的全給我吧！」

　　「不要！這是我的！」我推開她靠過來的嘴。

　　「去！小氣！啊！這麼晚了……電視電視！我先回家囉！Bye—」

　　「bye—bye」我笑著回應急忙小跑步回家的她，不見人影後，臉上逐漸轉回落寞的表情，那本該習以為常的神情。

　　高中生活雖然處在友好的班級，嘗試過加入同學的話題中，卻不知為何總無法與同學們聊成一片，彷若有道隱形的空氣牆阻隔在我們之間，『和樂融融地與同班同學們玩在一起』這種事對我而言，就像遙遠的神話，聽聞過卻遇不到也感受不到這種神話般的美好。

　　在社區公園與馨美分開之後，我邊朝反方向走著回家，邊回想著剛入學編班後的事。我要好的兒時玩伴—馨美，住在我家附近，搭電車上學遇到時，她會主動笑著向我道聲早安，下車後會一起步行到學校，直到不同班級的事實將我們拆散。以前在學校馨美一直是活潑、好動、人緣很好的人，雖然國中時期沒能與她同班，但經常在下課時，看到不少男女同學圍繞在她周圍，開心地談笑，玩樂在一起，讓我時常感到很羨慕……雖然是個愛『撒』嬌的女生，但卻讓人無法討厭她，若被她聽到了，肯定會說「才沒有咧！我這樣很普通啊！」……嗯？難道是因為我是獨生女，才覺得不適應嗎？

　　我默默地在心裡自言自語，回想當初國中時，為了隱藏無法在班級裡交到朋友的實情，我費了好大的功夫來假裝我過得很好。原本以為班級隔很遠，應該察覺不到，沒想到卻破功了，最終還是被馨美發現了！真難為情……之後，雖然我們彼此間不戳破對方，但善良的馨美每到放學時刻就會陪我一起回家，感覺就像是為了填補我學校生活的空洞那樣，我不戳破她背後的好意，她不戳破我表面的謊言，就那樣一起渡過青澀的時光，那名為『國中』的時光洪流。

　　考上同一所高中之後，我仍不死心地想融入同班同學和樂的氣氛中，直到升上高二重新編班後的現在，仍然沒有任何長進，看來還是不行呢……虧我當初高中入學時，堅持請馨美陪她的新同學們一起回家。「不要擔心我，我可以的！」在我反覆的堅持下，馨美才嘆氣地答應讓我獨自一人回家，「回到家要打電話給我喔—這是我最後的讓步！」她邊回頭大聲說，邊跑回她新朋友們的身邊。

　　後來高中二年級跟我同樣升為自然組的馨美，剛開始還會跟同班同學一起放學回家，漸漸地換成偶爾跟我一起回家，不久後等我意識到時，回家的路途中總有她的相伴，我問過她為什麼，她回答說：「唉唷！因為每次放學玩完後，還不是一樣要分開獨自一人回家，沒有人住在我家附近嘛！有時候玩晚了，夜晚獨自一個人走回家有點恐怖耶……」，就這樣我笑笑地被她的理由說服，再也不問回家要跟誰走的事，因為我也想重溫以前的快樂時光，與馨美一起放學玩樂，與馨美一起走路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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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 ◆ 海貝之餘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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