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轉過頭,眼前是一間普通的房間,一個櫃台上頭堆著一堆講義,幾張椅子是給家長等待時使用,透明的玻璃清楚看見這間補習班外的情況─一片漆黑死寂,我的目光集中在那扇自動玻璃門上,我能感覺到那就是離開夢境的道路,只要我走出去,就能離開這個夢境。
我開始猶豫要不要說謊。
如果我離開這夢境,告訴王星坊她不是妄翔症病患,這件事情就與我無關了,繼續探索我可能也會出現在拔除師公會的訃文上,有人在夢境中被擊傷後復健數月手臂依然無法運動自如,現代醫學無法對付妄翔症,也無法治療被妄翔蟲傷害的拔除師。
我是一名教授,我的薪資穩定,工作也穩定,有家庭有小孩需要我照顧,沒有人能要求我做出超過我義務的付出,我應該穩重成熟的拒絕執行治療。
「該死的沈世宏!」在那當下我不由得咒罵出聲,這才意識到這空間有多麼安靜,連一點聲音也沒有,呼吸聲清晰可聞,我低頭看著手上臉孔模糊的照片,腦中不由自主的出現那個王八蛋的聲音。
很可笑的,在那當下學弟的聲音異常的清晰,每個抑揚頓挫,每個尾音都是那麼清楚,甚至我到現在都還想不通為什麼會那麼清晰。
「致遠哥,羅學長,我是世宏,我可以拜託你幫我救一個孩子嗎?」
「對,沒辦法啊,她跟我初戀長得很像嘛!」
「致遠哥,她才二十出頭,還有大把的青春,就當作功德吧。對,她是我學生,不我們不是那種關係,就只是普通的學生而已。」
「我不認為我還能跟任何人交往,更別說是自己的學生了,我只是看到她的臉就有點放心不下而已,想到那張臉慘白的躺在床上,任人擺弄身體也毫無反應,心靈沉浸在不知怎樣的夢境中,拋下了現世中的一切……學長,你覺得她的夢中有他最親愛的男朋友嗎?」
「學長,你就去幫我確認一下,順便救救可愛的小女孩,這樣不是很好嗎?就拜託你啦,是學長我很放心的,學長一直都很謹慎,以前大家玩瘋了就只有學長記住安全逃生口的位置,還帶大家一起逃走,我相信你會保護好自己的。」
就連現在我在錄音的當下,都還能感覺到當時那股紊亂的情緒,那種複雜的情感難以描述,就連我現在想起來胸口也是一陣發悶。
我不知道將這現象歸咎於妄翔蟲是不是正確的,但我只能將這記錄下來,如果後人證實這只是我自己多心多慮,請別嘲笑我,我只是個人類,但當下我真的感覺到有個東西想挑起我的情緒,想影響我的心情,那東西可能是我的不願意實施治療的逆反心態,也可能是我對於治療當下可能面臨的風險腎上腺素分泌導致亢奮,當然,也有可能是妄翔蟲想試探我是不是個好食物。
總之,在當下我意識到情緒不對時,我努力收斂著自己的心思,讓自己回到理性,按照拔廚師工會給出的治療建議,先訂下第一個小目標。
「在出口安全的情況下,以不遠離出口為準則小規模探索夢境。」出口是我背後這扇門,所以小規模探索應該就是這個接待家長的房間以及櫃台,我想去看看櫃台,馬上又想起手中這張照片,最後我拆開了廉價相框將裡面的照片拿出來,折兩折後塞入褲子口袋中,跟我放在裡頭的那把折疊瑞士刀放在一起。
我很慶幸自己有遵照建議,每天在口袋中攜帶這把瑞士刀,雖然一度被誤會,也差點害自己惹上麻煩,但這建議確實讓我把這把瑞士刀帶進了夢境中,就像那位發現自己可以帶著眼鏡以及近視度數進入夢境中的前輩一樣。
但現在還不到這把小刀出動的時候,我輕輕的把小刀壓到口袋底層,大腿能感覺到那種金屬的堅硬冰冷感讓人安心不少,我把手從口袋中拿出來,走到櫃檯前看著櫃台上的講義,雪白的白紙上整齊列印著一題又一題的數學題,從1+1到1+9,然後是2+1,是國小的算數練習,看起來枯燥乏味又無趣,但這種東西竟然列印了整整六張A4紙,然後整齊釘成一份,再一份份疊起來放在櫃檯上等待使用。
我不由得打個寒顫,若是讓現在的我去寫這種練習本我一定會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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