築牆曆368年,暮冬
「報告團長、亞納托利(Anatole)祭司大人,軍團戰力選拔已經準備就緒!」娜凡妮亞右手貼近額頭行禮,音量十分恢弘,即使有大風也沒有蓋掉她的聲音。
「很好,祭司大人?」蘿塔看向祭司,後者卻紋風不動。
由教團親自策畫的測試?真麻煩!蘿塔暗暗感到不耐,等候對方慢慢做出一點反應。
亞納托利緩緩抬起了頭,露出一雙幾近慘白的雙眼,瞇著眼打量眾人。
十二名劍士兩兩相對,站在各自的定點上,對著同伴持劍以待。
數百名沒能選上的劍士同伴、幾十位裁判的縛印師們則是或站或坐,包圍了競技的場地。
即使現在吹起冷冽的寒風,大地一片雪白,也無人表現出退縮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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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代劍士的遺骸:魔劍士的象徵精神
站在蘿塔身邊的『大人』:一襲黑色連帽長袍搭配斗篷的男子,從臉部判斷沒有超過四十歲,脖子上佩戴著組織項鍊—雙手捧著太陽的心形首飾。
魔劍士的學院平均每隔六年結訓,訓練出一批又一批通過各種測試、手術改造的人形兵器。初期有一兩年按照排名分派至牆外各地駐紮,之後按照實戰表現、領導能力等考核項目,選出前十二名表現最佳的戰士,進行一次嚴格的選拔淘汰。 和一般的測試比賽不同的是,在這個戰力選拔中勝出者,將會被視為未來的首席劍士進行培育!
擁有私人的房間和手術室、健檢和改造手術的優先權!更別說最高級裝備和福利津貼……對於出身貧寒的人來說,簡直就是難以想像的美夢!就算預備首席不等於下一任首席劍士,其誘惑仍具有相當吸引力。無怪乎每到了這個時刻,軍團中的意外就會特別多,人人都是擠破了頭,那怕是捨棄同袍之誼也要爭取到這個位子!
想當初我也是這麼來得……一想起前任團長的死狀,蘿塔就覺得心裡不安,史維德萊特五孔流血的模樣還是深深映在她的腦海中,揮之不去。他的不甘、憤怒還有憎恨,這些東西都寫在臉上。我竟然輸了,輸給一個女人……
想到這裡,蘿塔就會摸一摸自己的脖子右側,那邊有一道傷疤,是當年團長臨死前所砍最後一擊。只要再用點力,也許就不是我站在這了!
每每回憶至此,脖子都會微微發涼。今天似乎更加劇烈了,整個身子都不對勁。
也許,今天真的不是好日子。
彷彿過了一世紀之久,亞納托利微微頷首,動作小得幾乎無法察覺。
「選拔開始!」擔任司儀的娜凡妮亞一聲令下,考驗著友情與決心的試煉展開!
刀劍晃動、劍身交擊!擁有異於常人的速度和實力的劍士們,化身為刀光飛舞、金屬哀鳴的凌厲旋風,無情地踏起斬殺之舞!
即使常人的眼力難以看清。身為魔劍士,蘿塔得以微微釋放一點瑪娜之力,從額頭上的寶石中溢出的一絲絲能量向下注入眼球,改變瞳孔眼色之際,原本快如幻影的動作也逐漸緩慢的像是正常速度。蘿塔調整好眼球焦距,注意力從祭司移轉到比賽上。
蘿塔知道,他也一樣在看!不管是她還是那群爭奪名利的傻瓜都是一樣。
第一輪勝負不到四分鐘就揭曉!六個人因為因傷殘而遭到淘汰,娜凡妮亞在治療師的陪同下檢查每一場戰鬥,同時允許勝利者暫時退場。
好快!蘿塔注意的不僅是比賽的進度,而是其中一個紅頭髮的女子吸引她的注意。飄揚的紅髮、俐落的快劍,她是誰?怎麼印象中沒有這號人物?
娜凡妮亞結束檢查,走到蘿塔的面前:「已經確認六名獲勝者,請團長確認名單。」
蘿塔接過紙張,草草看了一眼:薩賓娜、阿依莎、史隆……米絲特莉?
「這個米絲特莉是誰?以前好像沒聽說過。」
「她是第四十三期畢業的戰士,以排行NO.7的優異成績畢業,初期在亞美尼亞的駐地表現優秀,狙擊鬼族的數量多達八十二隻、輔助狙殺的也有五十六隻!後來教團打算將她調到王城,但是米絲特莉卻自願請調到法布堤區!還是最偏遠的殖民地。同時還支援著南下到亞美尼亞的幹道安全,從普通劍士一路晉升到中隊長,最近也被提名參加這場選拔。」
「蛤?以前去法布堤的時候怎麼沒有遇到?這麼優秀的話……」
「應該是因為地處偏遠,無法即時得知消息來見團長的緣故。」
「真是可惜,別耽誤下一場測試,去準備吧!」記得要查一查法布堤的駐地指揮官是誰,絕對有問題!蘿塔暗自打算,等到選拔結束就付諸行動,要好好懲處某位隱瞞不報、吃下功勞的某個倒楣鬼。
「遵命。」
很快得,第二場選拔也迅速落幕。勝利者只有三人:薩賓娜、阿依莎、米絲特莉。真是厲害!蘿塔心想,相較於前面兩人都是各憑絕技、力量壓倒性取勝,米絲特莉的獲勝卻是徹底截然不同!先是處於下風的被動防禦,在逼著對手出招猛攻的同時,也觀察對手的破綻。在決定性的一瞬間出手,僅僅一招一劍,輕鬆地擊敗競爭者,甚至連滴汗都沒有流!
比較起其他非傷即殘的落敗者,米氏的手下敗將則是一臉錯愕、滿腹疑惑的退場,沒有一個受到需要長期休養的重傷。
圍觀的戰士們或者發出驚呼、拍手等方式來表達自己的反應,在軍團長和教團人員親自坐鎮之下,場面還算克制。
下一場,她會怎麼打呢?蘿塔感到興致高昂,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個奇妙的紅髮女孩。她是如此的強大、如此的耀眼?渾身上下都充滿著自信,以不卑不亢的態度對待所有人,簡直一點都不像是為了競爭而焦慮的戰士。
米絲特莉似乎感受到團長的視線,毫不畏懼的抬起頭來,迎向蘿塔的目光。
這個女的,有膽量!蘿塔望著對方大膽而無畏的視線,不知道為何心跳開始加速,這是……久違的戰意?有種熟悉卻又陌生的感覺,蘿塔一時也說不清。
接下來,剩下的三人以抽籤決定出戰順序,先抽中的兩位直接對戰,贏者才能跟第三位好好較量。
會是誰?跟阿依莎還是薩賓娜?蘿塔猜測,前者是以宛如飛翔般移動的身姿而得名,後者則是以快到連沙塵都無法通過的『沙塵劍』而稱著。不論是誰,都不是簡單的對手。
可芮絲抱著籤筒上前,請三位戰士依序開始抽籤。抽完之後,由娜凡妮亞檢視著每一支籤,接著才會公布內容。
蘿塔屏息以待,不管是誰都會十分驚險的結果揭曉。
「抽籤結果:米絲特莉對上薩賓娜,阿依莎居第三順位!」隨著娜凡妮亞高聲宣布,一旁的劍士們也鼓譟起來,大家都想看看,這場難得精彩的選拔將要如何落幕。
「第三場戰力選拔,開始!」娜凡妮亞以宏亮的音色喊出,光是聽起來就令人振奮。
說遲快,薩賓娜隨即衝向前,舞動的劍勢直接朝米絲特莉當頭劈來!
「沙塵劍!」蘿塔感到驚訝,薩賓娜竟然在開始就釋放鬼力,催動自身手臂加上劍柄上的晶石感應,使得劍身猶如快速震動的昆蟲翅膀,凌厲的攻勢幾乎無人能擋。
薩賓娜似乎看穿了米氏的對戰要訣,打算不給對方留下任何持久戰的機會。
「噹!」下一秒,沙塵劍竟然被擋了下來!
什麼!?蘿塔也感到目瞪口呆,接下來這一幕她也不敢相信眼前所見。
米絲特莉的劍,竟然扭曲成跟薩賓娜一樣的速度、頻率,以同等速度應戰!
也就是說,她也會用沙塵劍!!!
薩賓娜的表情也是一臉訝異,隨即被憤怒的神情取代。
對魔劍士來說,自行研發的任何招數、絕技,都是自身不斷的努力、犧牲且冒著性命危險所鑽研的寶貴能力,甚至以自己的名字命名來作為自身價值的肯定。即使是在教團的要求之下,也只傳授給信得過或是素質優良的下一代戰士,偷學招數可是大忌!不僅僅是竊取或複製對方的戰績而已,而是將對手的努力、存在意義都給偷去了。 雖然沒有明文規定,不過軍團內許多人視為禁忌,被私刑報復的不在少數。
蘿塔愣愣地看著兩人對決,嘴角卻不自覺的上揚起來。
很好,就這樣激怒對手的話!蘿塔愉悅地想。雖然觸犯禁忌,但是這場選拔賽本來就是以實力,而非規則來決定勝負的殘忍測試。尤其是這種沒有明文規定禁止的行為,更不可能影響裁判結果。
她忽然瞭解,方才從米絲特莉的眼神中看到了什麼:那是一種存在內心深處、極其強烈的渴望,勝利!
沒錯,今天的準優勝者,在心態上和她蘿塔是徹頭徹尾的同類,為了勝利而不擇手段,沒有砍傷對手不是因為仁慈、榮譽這些沒用的狗屁,僅僅是因為沒必要浪費時間跟力氣而已!
在這樣的當下,蘿塔也跟觀眾一樣全心投入比賽,對於紅髮女孩的期待感遠遠壓倒了一切!我要她贏!這個念頭盤據在蘿塔的內心排迴不去,只要她贏!她贏了就無所謂!她可以和我比劃一下!勝利者有榮幸可以請求現任首席的指導,不是有這個規定嗎?雖然蘿塔不記得多久沒有人用了。
「析、析!」劍刃高速摩擦的聲響成為場上最大的噪音,摩擦產生的火花多到開始燒灼地板!兩位劍士均以最強的實力戰鬥,不只是觀眾,就連等在一旁的阿依莎也是目不轉睛地看,深恐錯失任何一刻。
儘管米絲特莉一邊使出一樣的招數,一邊卻也不斷的後退,採取一貫被動策略。薩賓娜正面追擊,所到之處揚起無數塵埃,使得這場戰鬥無法完全看清。
蘿塔著迷的看著,沙塵劍的時間有限,如果還有誰想留著力氣打下一場,勢必得很快分出勝負才行。
薩賓娜的臉色鼓脹,似乎是憋了一肚子的怒氣、不甘。米絲特莉面無表情,不過卻也開始流汗,隨著高速摩擦聲越來越刺耳,勝負也即將揭曉——
「噹!」的一聲,兩人分開了!
米絲特莉不停的往後退,踏著鐵皮靴的雙腳靈活移動!整個人顯得精神奕奕、鬥志高昂。薩賓娜維持著劇烈振動的劍勢,怒氣沖沖的追擊對方,頭髮凌亂、盔甲上沾滿灰塵的模樣卻反而有些狼狽。
「噹、析、析、噹!」隨著每次兩人的劍刃交擊,方才的高速摩擦聲就會再度響起!與之前不同的是,一開始的較量是在定點上比拚劍力,如今卻是米絲特莉跑給對手追。而且每一次都以分毫之差驚險閃過!使得這場決鬥不再像是之前的生死之爭,變得像是展示招數的即興表演。
「越來越激烈了!……」蘿塔開始喃喃自語,鼻腔傳來一股刺激感,連忙按壓鼻子,把入侵鼻子的髒汙給排除掉。
是打鬥飄來的塵埃?竟然連地上的一層薄雪連同沙子都掀起來了?蘿塔感到好氣又好笑,這麼激烈的戰鬥,是多久沒有過了?六年?
米絲特莉的從容、薩賓娜的焦慮,所有人都看在眼裡。原本只是竊竊私語、三五個人討論的人群紛紛熱鬧起來,甚至還出現了加油聲!
「軍團長,管理一下秩序吧?」亞納托利冷不防迸出這句話,將蘿塔從專注中回過神過來。
「娜凡妮亞,讓他們安靜!」雖然極度不悅,但是對方混濁的白眼正在瞪著她,只好耐著性子下令。
「遵命。」一如往常,娜凡妮亞領命而去。她很快就招來幾名隊長,開始管制起現場同袍。
場地中間,兩人的戰況徹底陷入膠著;薩賓娜的臂力在使用沙塵劍後嚴重耗損,轉而以佯攻防守。米氏穩穩地持劍行走,雖然有凌亂的跡象但是步伐穩定,兩個人以對方為中心不停的繞圈,行為中充滿了試探、防備。
場面安靜下來,像是每個人都屏住呼吸,等著看誰先出手。
「唰!」米絲特莉搶先出招,一劍橫砍向對方的腰部。
笨蛋!蘿塔嚇得驚跳起來,這可是最魯莽的進攻,薩賓娜這樣的高手會無法應付嗎?
薩賓娜格開攻勢,順勢朝向對方砍去!她額頭上的晶石正在發光,蘿塔知道,那是更多的攻擊準備!
米絲特莉毫不懼怕,低身閃避並向後一滑,避開薩賓娜的劍擊範圍。
卻不可能避開瑪哪石的攻擊範圍!蘿塔瞬間明白了!這是薩賓娜的慣用動作的改良,在強迫對手後退之時發起無法躲避的攻勢。
晶石一閃,數十枚金屬尖刺瞬間成形,整團全部飛向米絲特莉!
以滑壘的方式向後閃避的米氏不僅沒有多少時間反應,甚至連躲開都不可能!
場上發出了陣陣驚呼,蘿塔瞪大眼睛,將注意力全部用來捕捉這歷史性的一刻。
奇蹟發生了!
米絲特莉的瑪哪石也迸發出閃亮的光芒,迅速覆蓋了全身!強化肌肉速度、增強外殼的同時也扭曲了身體附近的時間,讓一秒鐘看起來也有十秒那麼長!造成一股攻擊速度放慢的假象。
米氏稍稍調整了身體姿勢,讓尖刺穿透衣物、擦傷盔甲甚至毛髮!在薩賓娜釋放的『凝聚』攻擊之下幾乎毫髮無損。
米絲特莉稍稍扭動右手,移動劍刃拍掉靠近鬢角的尖刺,將其直接打飛回去。
尖刺以拋物線的方式飛射而出,正好命中薩賓娜的大腿!
放慢的時刻結束,薩賓娜臉色蒼白,摸著腿上傷口狼狽地後退。
「依照先見血者輸的規定,米絲特莉.卡麥蒂雅獲勝!」娜凡妮亞高聲宣布,蘿塔才發現自己差點喘不過氣,剛才都在憋住呼吸?
米絲特莉平安落地,依舊保持完美的姿態,忙不迭地接受治療師的檢查、同期劍士的祝賀還有縛印師的評價,人群擁著她,彷彿擁戴著一位高貴的女王凱旋歸來!
「嗯!看樣子S型改造血肉的效果很棒啊!……」亞納托利自言自語著,走過去跟同僚討論比賽結果,蘿塔沒有理會他,逕自走去。
精彩的勝利好戲,顯然高於預期。56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QBuOOSX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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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沒多久,阿依莎宣布棄權的消息傳來,更是令全場沸騰到最高點。56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cuuUE33Dl
接下來的一切都恍如隔世,蘿塔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從檯前走下來,抵達米絲特莉的身邊的。她只記得這一幕:一位充滿能力與野心、儀態與實力兼具的紅髮女孩,是如何傲慢地從她的手裡摘過月珪冠,成為今天晚上矚目的焦點。
她只記得,當她望進紅髮女孩的綠眸,看見其中的慾望、激情還有……希望?是這玩意嗎?56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4E4CrpZeq
自有紀錄以來,魔劍士的歷史上肯定沒有如此優秀的劍士,可以在短時間內快速釋放力量,造成勝過他人數倍之多的奇蹟!
此時此刻,蘿塔也受到那一股強大的歡呼、雀躍所構成的希望,正在席捲全場,將所有包括她在內的人都沖昏腦袋!她想得不是個人的慾望、過去的野心、牆內的爭鬥…..而是人類的可能性。
奪回牆外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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