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大會提供的金色油性筆在冊子上簽了名字後,負責招待客人的迎賓員趕忙在我抬頭的瞬間換上笑臉,伸出手,道:「請隨我來。」
我推了推眼鏡,朝他點了點頭,接著隨他進入了大廳。我按了按右耳的通訊器,輕聲道:「開始。」
兩旁的柱子都綁上了繫有紅色玫瑰花的絲帶,在淡紫色的簾子掩映下若隱若現。一串串水晶燈整齊地在天花板上列著隊,圍成一個大圓圈。中央處又是一朵綻放得誇張的鮮艷玫瑰。
我在離講台比較遠﹑靠牆的十五號桌子坐下,這個位置正好能清楚看見大廳裡的每一個角落。這時,只有少數的賓客已經來臨現場。舉辦是次盛宴的主人家正捧著酒杯,站在二號桌子旁與一對夫婦有說有笑。他們正是城中首屈一指的富商。
上流社會嗎?
把西服的袖子往上輕輕一拉,銀色的手錶露出臉來,時針不偏不倚地指著「七」字,分針筆直地朝著上方,秒針繼續乖巧地繞圈遊走。
這場盛宴快將開始了,只要再等一下便好了。只要待至時針再往左移上一格,我的任務便能完成。
今天,我的身份是一個代表公司前來出席宴會的微不足道的小職員。但對於這場宴會的舉辦者的言行舉止,我向來不敢苟同。想及此,我便感覺自己能與這場奢侈的宴會劃清界線。可出現於此的我難道真的與這一切脫離關係嗎?我雖期待著宴會的結束,可實際上內心卻又在好奇這個主人家到底會給賓客們帶來什麼驚喜。
盛裝出席的賓客們陸續到埗,場內衣香鬢影,於一瞬間充斥著交談聲與酒杯的清脆碰撞聲。
頃刻,主人家——一個擁有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圓頭闊臉,鼻子之下掛著兩撇大鬍子的男人踏著明快的步伐,以左搖右擺的滑稽步姿踩上了台階,走到了講台上。
他先用力地拍了拍麥克風,好讓賓客們都靜下來聽他演說,繼而清了清嗓子,待至在場所有人都齊刷刷地望向他時,才道:「我今天真的很高興大家都能賞面出席這個宴會,聚首一堂......」
發表一番偉論過後,終於到了上菜的時候。他天南地北地說了一番,由自己如何愛護動物,說到對社會﹑世界以及未來的抱負,真是不得不佩服他。
侍應們捧著飯菜,井然有序地為我們呈上食物。蓋子被掀開的剎那間,熱騰騰的水蒸氣撲面而來,但霧氣後的菜式卻是令我幾欲嘔吐。
端上來的鮑魚海參﹑魚翅刺身絡繹不絕,這些都是極為稀有珍貴的食材。而且,根據我的記憶,現在鯊魚的身價已經因為數量大減而暴漲了好幾倍。而這城市亦已禁止出售或食用鯊魚了。
他向最靠近講台的幾張桌子的人們說著「不用客氣,放開肚皮吃吧」﹑「這些食材都是今早從澳洲空運過來的」。即便如此,每張桌子的賓客都只是一直賠笑,或盲目地附和著,或伺機轉移話題。
他一邊走著,那巨大的肚子亦跟隨他的動作一上一下地擺動。我不禁嘆了口氣——
又一個肚滿腸肥的暴發戶。
雖然表面上說是慶功宴,但其實這一切都不過是為了炫耀他的財富吧?
我咽了口口水,看見滿桌子的山珍海味,卻沒辦法吃得下去。這桌子的人們似乎也因為各式各樣的原因,不約而同地遲遲沒有動筷。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四目交匯,卻就是不肯開動。
俄而,桌子的大圓盤上發生了不尋常的動靜——放在中間的魚突然左右扭動起來,嚇得在座不少人發出尖叫聲。男士們站起來進行戒備,女士們嚇得雞飛狗走,有的躲到柱子後面,有的找人擋住自己。我說,不就是那條魚動了嗎?你們倒不用活像看見了妖怪一樣吧?
我緩緩站起來,轉身步出大廳。我推了推眼鏡,說:「每桌一道魚翅。兄弟姐妹們,抓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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