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毒酒
「師兄,你選一杯喝吧。」柳樹神色自若的說著。
也許秦無夕沒有看出柳樹心中的忐忑與害怕,其實比他想像中的更加劇烈。他只知道將近二十年的兄弟之情,就要在今天畫下句點。
無夕從桌上選了靠近自己的那一杯酒,柳樹也順勢拿起了剩下的那一杯。他們幾乎沒有猶豫的將那無色無味的純酒一飲而盡。
夕陽灑落天地,世間安詳寂靜。片刻後柳樹沒有太大的動作,只是輕輕將酒杯放回桌上,但眼前的無夕已因為內臟被劇毒腐蝕而痛苦得抱腹跪地,血像無止盡的洪水從他的七孔流出。
「師......弟,憶師妹......請你......師父......生前最掛念......」明明已滿口鮮血,說出的話卻還是在關心著別人。
柳樹無法控制的流下了兩行淚,在無夕斷氣的瞬間才答應了他的遺言。隨後他將無夕的面容衣服整理乾淨,讓他舒適的躺在大門前,而世間的寧靜則一直持續到了花憶從市集買完菜打開大門的那一刻。
「師兄,是我毒死的。」柳樹不需要看花憶的表情,就說出了真相。
「二、二師兄,你在跟我開玩笑嗎?」這是正常人的反應之一,但是柳樹直接打破了花憶的希望。
「師妹,其實這兩杯酒都有毒,任何人喝都會死。師兄用死來維護他一生的光明坦蕩與剛正不阿,也不願逃避我。這是君子之爭,但是江湖上沒有人明明知道打不贏對方,還會跟對手正面迎擊的。師兄還是太溫柔了,我無法忍受。」柳樹喝著茶邊說著。
「我不相信,你現在說什麼我都不相信!」花憶幾近崩潰的狀態,立刻放下手中所有的物品,向前試圖喚醒無夕,但對柳樹而言,此時此舉毫無意義。
直到太陽完全落下,黑暗籠罩一切,柳樹霍然起身,右腳一踏,地上瞬間顯現八卦陣行,八卦陣的氣燄也把花憶從無夕身邊彈開,彈出了門外。而花憶的目光始終不離無夕,雖然想阻止柳樹繼續下去但她還是慢了一步。最後,柳樹就在花憶的面前超渡了無夕的亡魂,並且將他的肉身也一併消除。
第二幕-投河自盡
在一片柳樹林裡,有一個剛出生不久的男嬰,他被一件單薄的被褥包裹著,他全身發紫氣息微弱,看來命不久矣。但那一天,八卦派的第三代掌門無海大師經過此地,發現了這個男嬰。而非常相信緣份的無海大師,沒辦法放任這個男嬰就這樣死去,當下便救了他並開始養育他,還為他取了一個名字-柳樹。
然而柳樹的身體非常特殊,天生就會產生極強的寒毒侵蝕他自己,無海大師十幾年來找遍了所有他所知的藥都無法醫治他。甚至八卦派所有的武功也無法完全根治柳樹的寒毒,只能靠獨門內功延緩寒毒發作的時間,最後直到無海大師死去,柳樹仍然還是會因自身寒毒所苦,而這也成為了無海大師此生最遺憾的事。
當柳樹抱著昏厥的花憶從暴漲的河水中走到岸上時,他突然想起了師父。暴雨傾盆而下,耳邊雷聲大作,柳樹忍不住暗罵自己為什麼不在師父生前問他為何救他。因為柳樹知道自己救花憶是有目的的,但是師父又能從他身上得到什麼呢?一個孩子嗎?但那時候師父已收大師兄為弟子了。
柳樹慢慢走回他們一同成長的八卦派,如今也只剩下他與花憶。隨後將花憶放回她二樓臥房的床上,看著她因雨水而濕透的衣裳,柳樹一秒都不敢再待下去。走回一樓的大廳,雖然無夕的屍體已化為灰燼隨風飛去,但破碎的酒杯還在地板上,柳樹隨後將酒杯撿起,用自己的衣角輕輕擦拭著,然後將酒杯放在大廳祖師們的靈位旁。
望著師父的靈位,柳樹眼神糾結,但也只有瞬間。接著他便拿起大廳的兩把雨傘走出八卦派,往村子的方向走去。
第三幕-弓箭
「阿紅,妳可以跟我來一下嗎?」柳樹撐著雨傘走到村裡的一間客棧,面對著櫃檯的老闆娘,他們已認識了十幾年。
此時雨勢稍微變小了些,雨水沿著屋簷滴滴答答的落下,阿紅看著全身濕透的柳樹略顯訝異,但也沒多問便點頭答應。
沿路阿紅撐著柳樹帶來的另一把雨傘,默默的跟在他身後。看著柳樹高大的背影,阿紅突然想起小時候跟柳樹一塊在樹林玩遊戲的事,也記得他的病發作時那種可怕的樣子,但最後在柳樹的眼裡,她似乎就只是青梅竹馬的存在而已。
「妳上二樓去吧,師妹所有的衣物應該都在她的衣櫃裡。」阿紅來不及嘆息,兩人就已走到了八卦派。
阿紅其實一頭霧水,但她沒敢問出口。回應了一聲便走上樓,但她眼角的餘光瞥見了柳樹在放好兩把傘後,就走到大廳的祖師靈位前,倒了一杯一杯的茶給每個先師。
也許有一炷香的時間,雨便停了。柳樹走到了八卦派的前院,抬頭望著還未散去的烏雲,看來像在思索著一些事情,可過沒多久他的思緒就被二樓的嘶吼聲打亂。
只聽二樓的窗戶被人用力打開,還有兩個人的爭吵拉扯聲。柳樹一轉身便見二樓的窗台上,花憶拿著弓箭瞄準他,而阿紅似乎沒有阻止成功,她的人不知道是被打倒暈了還是嚇得跑走了,但不管如何柳樹都沒有很在意。
花憶面目猙獰宛如野獸,但拿弓的手劇烈顫抖。兩人四目相對,但心情截然不同。花憶恨不得殺人,然而卻戰勝不了十幾年來的手足情誼。柳樹巴不得早點死去,但始終放不下內心真正的渴望。
終於,凝結的空氣被射出去的箭劃破,同時花憶做出了此生對柳樹最大的傷害。柳樹的左臉頰被留下了一道淺淺的傷口,小而短的箭傷,血甚至很快的就乾固在他的臉上。
其實在看見花憶選擇使用弓箭時,柳樹突然感覺到什麼叫生不如死。因為在花憶學的所有武器中,只有弓是無夕教會她的。
第四幕-不羨仙
那是柳樹九歲的事,明明是跟朋友們一起來森林探險的,但那天卻只有他到了黃昏還找不到回去的路。不過柳樹從小就看透生死,所以即使迷路且天黑了,他也不覺得害怕。
後來因為有些疲憊,柳樹就索性找了顆樹坐在一旁休息,片刻後他突然望見遠處一個穿白色長袍的女子慢慢走到他的眼前。其實柳樹不記得女子有張開嘴巴說話,但是他卻清楚的聽到一連串像是草藥的名字。
「應該是有人捨不得你跟著命運離開世間吧,但是改變你人生的人,不止是他自己,他也擅自更改了身邊其他人的命運。若十年後的今天,你還記得我現在告訴你的一切,你便可以活下去,否則你將迎來死亡。當然你也可以選擇放棄,只要你到那天仍然還記得。」
說完話的女子漸漸消失,而柳樹也陷入了黑暗。直到下一次柳樹開起所有的感官時,無夕已將他揹在背上,走在前往八卦派的路上。沿路兩人都沒有說話,直到雨水滴落在彼此的身上,柳樹才突然小聲的說出一句對不起,但兩人看待這道歉的舉動,內心的波動完全不同。
因為柳樹從小雖體弱多病,但是天資聰穎。回到門派後,他不曾拿紙筆記下,也不曾反覆背誦,可那天的事那天的話就像烙印在他的心裡,並且糾纏他直到他想起了今天就是昨天。
但很可惜的是,柳樹在撿起地上碎玻的碗杯與翻倒的飯菜之時,他還是很不明白,為何他內心仍然無法承受那些如傾盆大雨般,無法言喻的寂寞與哀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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