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你們……」現在出現在這裡，他真覺得不是一件好事，更多有的是企圖。
「做得很好，歐布勒拉。」中間顯然是帶頭的男子一臉嚴肅，「雖然你只是半個天族，但你顯然很順從天族獵殺魔族的天命。魔族一向很善於藏匿他們的幼子，你替我們找到他，是一件大功。」
「什麼……？」歐布勒拉一臉困惑與震驚，「難不成那通電話是你們……」
「好了，把那個惡魔幼子交給我們吧。」左邊天使說。
「交給你們……你們要對他做什麼？」
「這個你就不用想，交給我們就好。如果你能聽話，我們或許能在天神大人面前，幫你說些話，讓你重回天族。」右邊的天使笑道。
『只要你們歸順投降，天神大人一定能寬恕你們，並在天界替你們安排一個位置。』
『歐布勒拉，聽話，你體內還有天族的血液，一定可以保你平安。』
『諾可拉！！』
『父親，為何天族對魔族如此痛惡？惡魔真的十惡不赦嗎？』
『歐布勒拉，你到人界生活吧。』
歐布勒拉安靜許久，他奮力爬到藍鯨身上。
「那一次，你們也是這樣對我爸爸說，結果卻在我離開爸爸沒幾步，你們就殺了他。那時你們說，對於魔族不存在實現承諾的必要。」歐布勒拉平靜說著，伸手搓著右髮上的三顆木珠，「維爾瑪是第一個知道我的身分，卻依然真心接受我的人，我不能把他交給你們。必要時，我只能全力抵抗你們。」
看著歐布勒拉堅定反抗的神情，三天使看了眼，都露出嘲諷般笑容。
「太天真了，你以為你能打贏我們三個？」
「魔天使光是應付體內相剋的屬性傷害，就已經耗費幾乎八成的力量。無論你使用哪方的力量，肯定會打破體內的平衡，你根本無法與我們對抗。」
「雖然不願承認，但你畢竟繼承我們那不成器兄弟的血脈。既然我們為血親關係，你就必須與我們有同樣意念。」中間的天使嚴肅的說。
「可是，你們卻殺了與我最為親近之人。」他拿走其中一顆木珠，蓄起魔力，「你們不願承認我的存在，我也不想與你們有同樣意念，那會讓我有種背叛雙親的感覺。」
「即使這也是你父親的意念？」
這話讓歐布勒拉身子猛然一震，原本平靜的臉出現天人交戰的痛苦。原本安靜不動的藍鯨突然下沉，這讓三位天使都大吃一驚，他們竟沒發現這個魔族已經清醒。紛紛都準備要入海追逐，卻被一個身影擋在面前。
「父親！」抬頭看的歐布勒拉驚訝，對方卻是背對他們沒有回應。
『別擔心，歐布勒拉。』腦中響起維爾瑪的聲音，『你父親要我先帶你離開。』
「但是……」
『相信你父親，沒問題的。』
維爾瑪堅決，載著他往更深的海域去。歐布勒拉沒有反駁，但是擔心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他隱約看到似乎又出現一個人影，但在他看清楚之前，海面上的光線已經越來越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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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游了多久，歐布勒拉張開雙手趴在藍鯨頭上，回想起在他百歲前的生活。
當時魔族爸爸還在，他與雙親在一個小城鎮生活，父親奧瑞斯平日以教會醫生的身分，醫治病人、傳授神諭，而他就和爸爸經營一家小布料店。
他的爸爸諾可拉是個縫紉很強的惡魔，不論什麼樣的服飾都難不倒他，更喜歡把他和奧瑞斯當模特兒，新衣服一做好就讓他們父子穿上街，之後看兩父子喜不喜歡，不喜歡就賣掉。他還記得有一件背心，上面有他自己手縫的星星，所以他很珍惜，卻不小心被誤賣了。這讓他氣得不理諾可拉好幾日，是奧瑞斯找回那件背心，諾可拉也做了幾道他喜歡的料理當賠罪，他才答應和好。
那時他還不知道兩界人馬知道他們家情況，非但不同情還非常鄙視，他只知道自己家不是人類，也沒有任何親戚。不過他覺得無所謂，雙親待他如寶，極為重視，他也喜歡雙親，只要一家人能一直這樣下去就好。
那一次，天族突然來訪，因為父親在這小城鎮聲譽很高，信仰之人越來越多，他們認為奧瑞斯在人界的成果已經達成，所以他們前來迎接。但那只是藉口，天界實力派的天使，不願一個如此有能力的天使，居然在人界與惡魔在一起。奧瑞斯的家族趁機跳出來，聲稱奧瑞斯肯定是被惡魔迷惑，提出要把自家人帶回來的提議。
天界同意了，所以他們殺了被視為罪惡的魔族諾可拉，強勢帶走奧瑞斯和歐布勒拉。奧瑞斯因為被強迫解除契約，所以沒有受到終生契約的影響而死，但精神卻已經跟隨諾可拉而去。這時的歐布勒拉只差五天就滿百歲成年，卻親眼看到諾可拉的死亡。
回到天界後，奧瑞斯整日不發一語、面無表情，一度被認為帶回來的只有空殼。直到他察覺歐布勒拉被家族帶走，才警覺還有親人。幸好歐布勒拉還沒有被灌輸太多天族理念，奧瑞斯只好跟他說明這一切，他才知道自己的處境、兩方的矛盾，與自己是魔天使的真相。
太多真相讓他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消化，但如今他已經成年，可以自己慢慢理解，也能分辨出自己想要什麼。奧瑞斯雖然勉強打起精神參與天族事務，但也只是為了保全他在天族還能維持自我。歐布勒拉明白，他們都還不能從失去諾可拉的陰影擺脫，未來也可能會繼續如此，他不願意再失去重要的人，但他體內兩股力量互相抵抗、維持平衡就已經很勉強了，他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
強大的心願讓他擁有能力，他可以透過掌心得知對方的情緒與感覺，進而轉移傷痛與情感。
在做了許多實驗後，歐布勒拉就將這能力用在他主要目標身上，他的父親奧瑞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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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我的能力，將父親失去爸爸的傷痛全數移到我身上，這造成我心裡有一個缺陷，連天族都無法淨化的黑暗，我不能失去我的父親。所以，維爾瑪，原諒我得拿走你對我的情感。」歐布勒拉改跪坐著，雙手掌貼覆在那冰冷有些滑的皮膚上，「父親已經失去他最愛的人，不能讓他再失去我，我也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你懂嗎？」他看著底下的藍鯨，每一句話都在抽痛自己的心，語氣平淡的卻也令自己訝異不已。
沒關係，他還沒向對方告白，對方也還未成年，只是一個小孩而已。這場看似遊戲的戀情，早點結束對彼此都好。
『這會拿走我的記憶嗎？』維爾瑪安靜好一會兒後，朝他腦中傳來訊息。
歐布勒拉搖頭，「不會，當我拿走後，我們之間的一切就會像是陌生人的感覺，那些一起相處的回憶都像是在做夢一般。」
『是嗎？我明白了，你拿走吧。』維爾瑪乾脆俐落的答應讓他一愣，但腦中繼續傳來對方似乎輕鬆愉悅的聲音，『不過，我想你應該拿不走全部。只要這些記憶還在，我就還會喜歡你。等我成年後，一定會更喜歡你。』
「你……你怎麼說這些臉都不紅的阿？！」歐布勒拉聽的自己都不好意思，腦中卻傳來維爾瑪一如往常的笑聲。
『那還好我現在是藍鯨，臉紅了你也看不出來。』
「人小鬼大！」聽到自己的情感要被拿走，普通人都慌到不行，維爾瑪卻像往常一樣跟他說笑。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教訓這傢伙，只能捶了一下對方，再度把掌心貼到對方身上，「我就不信拿不走全部。」
『拿不走的，我很確信。』維爾瑪也堅持說，他甚至放緩了速度，以免不小心把對方載丟了。
歐布勒拉閉上眼，雙手發出黑白兩種不同的光霧，一點也不受海水的影響，圍繞在歐布勒拉雙手與維爾瑪貼近的部分。
「我喜歡你，歐布勒拉。」
我知道，但是對不起，我不能讓你這份感情，變成失去我父親的原因。
「我會努力成為一個可靠的成年人。」
你一定會的，只是現在……
「我要跟父親一樣，強大到可以保護重要的人。」
保護…重要的人……
「你害你爸爸因為你失蹤一整夜，擔心到哭，這是不對的。一個人會為任何事哭，唯有能讓重要的人為高興而哭，那才是我們真正要守護的意義。維爾瑪，你明白嗎？」
「明白，父親。我最喜歡歐布勒拉了，我要讓他的眼淚，只為高興而流。」
維爾瑪與雷的對話猛然竄入歐布勒拉的腦中，這讓他驚嚇般放開手，突然中斷的能力找不到傳送道路，在他與藍鯨之間像炸彈一般炸開，歐布勒拉被水流往後衝。
「歐布勒拉！」藍鯨的身軀太過龐大，行動受阻。維爾瑪趕緊化為人型游過去，抓住對方的雙手放到自己腦門上，抹去對方嘴角溢出來的血，「振作點，歐布勒拉，無論什麼用途，能力突然中斷都會造成傷害，你趕緊……」
還在勸說的嘴突然被覆蓋，他嚐到一些血腥味。歐布勒拉已經不想吸取他的情感，對方對他的愛戀與執著出乎他的意料，反倒被對方的愛戀占滿身心，他只想與對方來場火熱的親密接觸，什麼都不想管。維爾瑪也有些嚇到，但他不反對對方突然有這樣的舉動，雙手放在對方腰上，有些生澀的回應對方。
突然，歐布勒拉猛力推開對方，胸口悶的他忍不住，直接往一旁吐出鮮血。
「歐布勒拉！」維爾瑪慌著，他趕緊抱住對方，往原本前往的方向游。
歐布勒拉趴在對方結實的頸肩上，他都忘了，在找維爾瑪時、對抗戒備三位天使時、還有剛才轉移情感中斷時，忍受體內相互對抗的疼痛，硬是要施展能力。雖然他腦子還沉浸與對方的愛戀，但身體已經承受不住更多的激動，強迫他中斷。
「對不起，維爾瑪，我……我還能喜歡你嗎？」他雙手抱住對方脖子，有些哽咽。維爾瑪愣了愣。
「……是因為受到我感情的關係嗎？」
歐布勒拉搖頭，虛弱的開口，「的確是因為你的感情讓我開口，但是在那之前，我就已經知道，自己對你也有一點喜歡。只是，你還未成年，我身分又特殊，隨時都有可能會結束。我不確定能不能為了你放棄一切，也不知道你親友能不能接受我，我不能因為我讓你捨棄一切，所以才沒開口……」
「歐布勒拉！」聽對方越說越小聲，抱住自己的雙手也無力垂落，維爾瑪抱緊懷裡的人，「放心，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直到你醒來，第一眼就能看到我。」
這些話……阿，他想起來了，在第一次見面時，他對他發酒瘋時。
那晚，他在對方手上去了一次，高潮過後的無力感讓他莫名感到很不安，頓時就跟孩子般大哭。不熟性事的維爾瑪立刻就慌的手足無措，不論對方說什麼安慰的話，自己還是嚎啕大哭。
維爾瑪也沒其他辦法，只好將人先抱在懷裡安撫。擁抱往往都會給人一股安心感，不論男女老幼，當然也包括歐布勒拉。他的背部和後腦被輕輕拍撫、耳邊傳來男子低沉但輕柔的安撫聲，不安的精神逐漸穩定下來，最後，他靠在對方懷裡陷入沉睡。
夢裡，依然回響著那句話。
「我會在你身邊，直到你醒來，第一眼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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