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雅的告別式 - 一﹑此地事此地了

夜。月被烏雲覆蓋，大道更顯昏暗。這樣看來，「那個」應該會出現。

倘若給「那個」逮住了，可不是好玩的。

司馬慶，你真笨，怎能由她一個人在黃昏時候出去呢？到現在都沒有回來，這才叫人擔心。

我加快腳步，雙眼不停掃視四周。

一定要盡快找到她才行。

***

在路口瞥見「那個」的時候，我嚇得心都要跳出來了。

我一路奔跑，卻沒看見半個人影，大街上的路燈也不知怎的發不了光。連月亮和星星都給遮住了，莫非這一切都是不祥的徵兆？

雖然之前聽說過被「那個」捉住了，也可仗著有錢使得鬼推磨，付點錢便敷衍了事，但這也夠麻煩的。而且，我也不想再給長老們添麻煩了。

剛才好像感覺到後面有其他氣息，但回過頭來卻什麼人都看不到，是我多心了嗎？

***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正朝這裡靠近，我躲到牆後，暗中確認來者身份。

我看準時機，在她經過的時候一手把她拉進來。

「哥哥，你——」

「別作聲。」

我探出頭觀察四周，「那個」在前方的路口拐了彎，恐怕是跟丟了。

回頭確認，那是一張陌生的面孔。

「你……都幹了些什麼，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

平日裡她的棕色短髮整齊及肩，如今卻凌亂不堪，髮尾都全開叉了。

她理了理頭髮，良久才道：「……很狼狽嗎？」

***

我趕緊撥撥自己的頭髮，把交織在一起的髮尾解開理順。

哥哥猶疑了一會，才小心翼翼地回答：「有點。」

「我知道你明天要出發前往郭洛市。為了方便與你同行，我到了百貨公司物色合適的模特兒人偶附體，可還未找到，就……」

「就已經天黑了？你就不能早點去嗎？」

「因為……要待他們關了門才可以進去。」

哥哥的樣子有點無奈，半晌才說：

「我們回家吧！免得走了一個鬼差，又來一個。」

我點頭，正要邁開步伐之際，忽然被後方一把聲音叫住。

「兩位為何走得這麼急呢？」

***

我雖不認得這把聲音，可在這夜裡碰見什麼熟人，我總有種不祥的預感。

「怎麼？不認得我了？」

說話者徐徐步近我們，我這才看清他是何人。

糟糕。真是冤家路窄。居然來了個比鬼差還要麻煩的人。

我揚起笑臉，把她護在身後，回道：

「哎喲！這不是陸大人嗎？怎麼可能不認得呢？陸大人別來無恙吧？」

男人「哼」了一聲，不屑道：「少廢話。」接著伸出右手，攤開手掌。

我看了他一眼，執起旁邊的她的手，搭在他的掌心上。

男人惱羞成怒，朝我直吼：「司馬慶，你在耍什麼花樣！」

她退後一步。我面帶微笑，向他作揖，故作恭敬道：

「在下不敢。陸大人忽然伸出手，在下還以為大人是來了興致，想邀請我的妹妹在街上跳支舞呢！」

「別用古代的用語來糊弄我！你以為這次我還會讓你蒙混過關嗎？」

這時，我聽見身後的她擔心地喚了一聲「哥哥」。

想逼我？沒那麼容易。

「哎呀，大人！」我霍地跪在地上，嚇得男人往後退了兩步。

「在下實在是沒錢哪！大人你這麼英明神武，難道就不能再寬限一段時間嗎？」

可他完全不買我的帳，還說自己特意跑一趟是耗費了多少的時間和精神。

「司馬慶﹑司馬月，我告訴你們，這筆債是無論如何都要還的，總共七十萬大元，趕快還錢。」

看他的樣子如此嚴肅，難道真的沒有迴旋的餘地嗎？

***

在這裡碰到陸無常大人，我知道這次我們是跑不掉了。只是，哥哥要上哪兒去才能籌到七十萬元來還債呢？這正是我所擔憂的。

這個陸無常大人也真是令人摸不透。當初我們向他購入鬼魂附體的技能時，他明明說只要七萬，哥哥沒錢，他就慷慨地說錢可以先欠著，最重要的是方便我們。

可是這才過了幾個月，他就把金額增加至七十萬，說是利息，還不時逼我們還錢，我們哪有這麼多錢呢？

「陸大人。」

哥哥突然站了起來，但仍彎曲著身子，看上去就比陸大人矮了半截。

他以雙手捉住陸大人的手，那誠懇的眼神直直地射向陸大人。

陸大人的表情明顯是僵住了。

「既然你堅持要我們立刻還錢，那在下只好賣血還債吧！我把血給你。」

「賣血？我要你的血幹啥？」

「大人不要血，就是不要錢。原來大人是拐個彎告訴在下你改變主意了，真不愧是大人哪！」

哥哥再次向陸大人作揖，嘴角勾起的弧度也越來越大。

給他這麼一說，陸大人馬上就慌了。

「我﹑我什麼時候說過不要你還錢了？」

哥哥趁機繞著他的血和他的錢的關係說了半天，陸大人完全反應不過來，哥哥就佔了上風。

哥哥有時候就愛當無賴，令旁人都拿他沒辦法，可又拗不過他。

看到陸大人的反應，就知道哥哥這招湊效了。

***

「你﹑你簡直就是強詞奪理。」

看，陸無常說不過我，一副氣急敗壞的樣子，看著也真是滑稽。

「算了算了，今天我且不再跟你爭辯。別說我不提醒你，這筆債務是會逐年遞增的。你一年沒還，就七十萬變七百萬；兩年沒還，就七百萬變七千萬。」

他拋下一句「記住啊」，便揚長而去。

這傢伙真是「獅子開大口」。

我回頭瞄了月一眼。

「回去吧。」

「話說回來，其實也不知道花了這七十萬買回來的技能值不值得……」

月坐在書桌上晃著雙腿，眼睛一直盯著地面看。

「有什麼值不值得？附體這技能需要二百年的道行，只要派得上用場，七十萬算什麼？」

我把行李箱打開，這是出發前最後一次檢查了。雖然我的東西大部分都會在之後寄運過去，但要隨行的衣物和必需品還是為數不少。

「可是，陸大人應該還會再來追債吧？」

嗯。這是肯定的。陸無常一旦閑著無聊，肯定會再來討債。不過這也沒什麼好怕的，像今天這樣跟他天南地北地扯上一番，轉移視線，不也蒙混過關了？

我翻著行李，漫不經心道：「我倒不擔心那陸無常。反正我們明天就離開這裡，前往遠在東方的郭洛市，他要找上我們，也得花些功夫。」

「說得也是。」

月又繼續盯著地板。我知道她很擔心我的債務問題，同時也希望像至今為止一樣，在我到那邊上學後也跟著我。

我合上行李箱，叮囑她把尋找軀殼的事先延後一下。

「扮成人的樣子畢竟有點過份張揚。抵達那邊之後，我給你買一個你喜歡的布偶，你就附在上面吧。」

月露出豁然開朗的表情，連聲向我道謝。

「只要能跟著哥哥，找什麼當軀殼我都無所謂。」

***

我這樣跟在哥哥身邊已有三年了。能夠待在他身邊真的很幸福。雖然在他人眼裡，他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十七歲少年——書讀得不好，琴棋書畫沒有一樣見得了人……即便如此，他還是有一種親和力，令我想要追隨他。

考不上市內的大學對哥哥來說，也是意料中事。但他始料未及的是，爸爸居然安排他入讀被譽為「新人作家培訓基地」的賽雅創意學院。

——給我在那裡好好學習，我會定時給你寄學費和生活費。

這是一道死命令，哥哥也反抗不了，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遠赴另一個城市上學去。

我也一度以為到了那邊就無法像現在這樣跟著哥哥了，可如今看來，是我多慮了。哥哥根本就沒打算拋下我不管。

「月，你在發什麼呆呀？」

「……我……」

「我說，你就別再去想陸無常那樁事了。此地事此地了，總之明天過了海就是神仙。」

哥哥以為我還在想剛才那件事。實際上，我的思緒早已飄遠了。

但既然哥哥都這麼說了，我也沒什麼好擔心的。

「早點睡吧。」

「嗯。哥哥，晚安了。」

此地事，就此地解決。理應不會妨礙我們到達新學校之後的生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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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此地事此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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