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中秋節要慶祝咩?」我心裡想道。
9月27日,2015年的中秋團圓夜,難得的「超級月亮」登臺日。街上人頭湧湧,遍地月餅罐﹑蠟燭﹑螢光棒——簡單說就是遍地垃圾。
「好跑唔跑,中秋節先嚟跑!」雖已跑過那位大叔,但他的聲音仍追上來了。「你夠平時唔賞月,今日先賞月啦…」我頂著有點模糊的眼鏡,搖著馬尾辮,在小西灣的海旁慢跑。
向來進入的公園有一堆小狗和牠的奴隸在談天說地,喝酒玩燈籠。大概小傢伙們不歡迎我,才跑了兩圈就吠叫四起,逼使我離場。
跑到海旁,眼見人山人海,確是無法再跑。於是我抓住被海風沾濕的攔杆,圖爬上岸邊看海。
「快啲爬上嚟啦!」又一個光頭大叔擋住我正前方,指揮著一家數口爬出欄杆外。似乎是注意到我在道路上抬頭看他,他揚手說︰「唔好意思啵!」「唔緊要。」我假意微笑,吐出客套話。
其實月亮在海的另一面,看海會背對月亮。那究竟在只差一腳便會失足墮海的海岸上,人們是要賞甚麼?
好不容易,終於發現一個能容下我的小空間。我先把右腳跨上石階,再緊握欄杆,高高地站在欄杆外。
涼快的海風吹拂汗水,降低跑步帶來的熱度。我提高隨身聽(mp3)的聲響,希望蓋過小孩子的叫囂。
「你地依加做梗咩呀?」我看著海的對岸嘀咕著。
沒有可依傍的戀人,沒有正空閒的朋友,沒有會一起賞月的家人;有的是都有節目的摰友,忘記邀請吃飯的親戚,有情緒病的親姐姐。
親母好像在我三歲時與世長辭,以後父親就孤獨了十多年。後母的突然出現,喚起我的叛逆期,喚起姐姐的思覺失調,喚起父親需要依歸的心。
好一個順手牽羊,把我父親都帶到內地去。
無論有沒有「母親」,在我眼中都沒有「一家人」可言。
「到底中秋節要慶祝咩?」我心裡又想道。
思覺失調並不可怕,大不了就是被打。唯康復中的姐姐還有一個心理障礙,驅使她裝成——披著大人皮膚的小孩,不,也許是披著小孩皮膚的大人…是哪個我都說不清。大概直白地說,就是有點像傻子。唯一在港的親姐姐,卻又是我不想承認的關係。月亮圓有何用?家就會團圓了嗎?才不會。
小休一會,我便回到地面,打算跑步回家。正當我背向海面之際,「超級月亮」進入我的眼簾。
黑夜襯托出她的潔白﹑光輝,月亮那不完美的坑洞顯得月亮更完美,很圓很圓。月亮靜靜的高掛,彷彿一直等我回頭看她。我頓時有種因太遲回應她,而衍生的內疚感。
忽然,掛在手臂上的電話震動了。「詩,中秋節快樂!聽晚一齊賞月好冇?我搵左幾個人去架啦。」螢幕的光有點刺眼,讓我不由得眯起眼睛。電話的短訊,成了小小的月亮照耀心房。
我也想成為這小小的月亮。
我輕按電話的通話鍵︰「喂?家姐,妳喺屋企呀?要唔要…一齊賞月呀?」
中秋節不需慶祝,月圓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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