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先等一下,晚點我再說明。」
打斷了艾莉的卻是冷靜如冰的語言,艾莉憑著感知,知道烈特正拾起落在地上的右前臂。
整個畫面的衝擊力實在太大,直至現在其他人還是未能反應過來。
而依然保持自己一貫不疾不徐步調的烈特,則在這個時候帶著歉意朝呆站在稍遠的店家說:
「抱歉在你這裡製造了麻煩,但剛剛那位大人犯了事,我想他不會再來追究,因此老先生和小朋友也不用擔心,沒事的……錢幣我放在這裡,應該足夠付這頓飯了。」
烈特說完還深深地向店家鞠了一躬,考慮到自己的左手拿著自己的右前臂,所以不好去扶起依然跌坐在地上的說書人,就那樣猶豫了一下後,便在眾人的注目中離開了飯店。
這傢伙……剛剛那番話……難道是顧慮了很多東西才這樣做?把所有事都牽扯到自己頭上?但是……就這樣沒了一條手……
艾莉在思考著這些的時候,身體已經很自然地跟著步出飯店,沿著她所看不見的血路前進。
烈特知道艾莉能夠輕易跟著自己,所以並沒有擔心,他盡量選擇無人的小路,直至去到了四周無人的地方才停下來,不消半分鐘艾莉已經從後追上。
烈特看到艾莉後,也不待她說話便搶先說:
「妳能夠確認一下四周沒有人嗎?」
「沒有,就連房子裡都沒有。」
「很好……」
「好什麼!你可是沒了一條手!我的能力只局限於自己身體的再生,可沒有辦法……辦法……」
艾莉還來不及說完,便從自己的感知中知道了驚人的事實。
那條斷手接駁回到烈特的手上,他正在以「正常」活動方式來活動著手臂,就像是受傷了的人在剛康復後立即嘗試做的動作。
不是好像,烈特的確是受傷了,然後在轉眼間康復。
只是他受的傷本來是不可能康復的,假如是一個正常人的話。
「原來如此,你也有再生能力,也不早說!害我瞎擔心了!」
艾莉旋即接受了這個事實,因為她早便知道這個人不能以常理來推斷。
「不過剛才真的有必要那麼做,不得不被砍一劍嗎?」
聽到艾莉的提問,烈特先是輕吁了一口氣,坐到了擺放在路邊的儲水木桶上,似乎就算是能夠復原,他還是會感到吃力:
「至少我想不到更好的辦法……艾莉,就算惡魔在人類的生活中存在已久,一般人聽到惡魔,甚至親身見到惡魔自然會害怕,因為惡魔就是無惡不作、人人得以誅之的敵人。假如當時真的讓那貴族以為飯店裡有惡魔,全飯店的人也會有危險,飯店最後也會被燒了吧。」
「那……那也沒必要把自己的手給那死胖子斬斷啊!你不想打他,那就逃跑好了,我們兩個人會逃不了嗎?手被斬,你也會痛,你也會辛苦的吧?你又不是我。」
艾莉之所以如此迫問,是因為她覺得比起藏在心裡自己胡亂猜測,倒不如直接問烈特,反正他自己也說了會在事後說明。
有點虛弱的烈特不禁稍微瞪大了眼睛,不過很快又恢復正常:
「原來妳被砍不會痛,我倒是現在才知道,要是剛才知道的話就推妳出去被砍好了……」
「你還在開玩笑!我的身體你又不是不知道,這是為了戰鬥而交換回來的身體,能一定程度地麻痺痛楚,但如果斷肢的話還是會頗痛就是了。」
「也對,如果對痛楚太遲鈍的話,反倒不利於應對危險。」
艾莉對此不禁點頭同意,當初有了這副身體後,她其實有一點點的自暴自棄,完全無視身體受的傷,在戰場上不停斬殺惡魔,直至把戰場上的惡魔殺個片甲不留回去營地時,全身多處幾乎直可見骨的傷口嚇得不少士兵掉頭跑了。
昔日回憶突然被勾起讓艾莉不禁露出了微笑,但下一刻她立即察覺不對而加重了語氣:
「等一下,話題完全偏移了!我是在說當時為什麼不逃?」
烈特並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深呼吸了幾次,似乎是在待痛楚過去,呼吸也漸趨平穩後才緩緩地說:
「這答案,妳自己其實不是很清楚嗎?」
艾莉其實也覺得自己迫得烈特太緊,所以在一旁默默等待而沒有再催促,只是聽到這種答案難免會產生不快。
關於這件事雖然可以說是由她而起,但是她並沒有受到自我良心的譴責。畢竟那個胖子實在欺人太甚、令人討厭,一般平民要考慮各方面的事情所以只能忍氣吞聲,而她認為不用為這些煩惱而且又擁有凌駕一切能力的自己,就是該在這種時候站出來教訓對方。
在她的眼裡,烈特也是這樣的有能者,應該也要為自己的與別不同負上相對的責任。
大概因為聽不到艾莉回應,所以烈特只好自己說起來:
「首先在妳打了那貴族的一刻,事情就變得不簡單了,原本其實只要老先生委屈一點,小男孩也別有什麼動靜,那貴族大概也只會再發洩一下就停手……」
「憑什麼要老伯伯受委屈!錯的又不是他,不然你硬要說『老伯伯沒先『回頭』看清楚路再走』這點算錯好了,那死胖子反應遲鈍又不長眼睛沒看到老伯伯在轉身而趕緊停下來的錯更大!退個一萬步,二人都有錯,那麼給老人也得有最低的尊重啊!怎麼可以欺負老人家,而且還有小孩子!」
艾莉實在聽不下去,無名火起地駁斥起烈特來。
只是烈特僅輕輕搖了搖頭,靜待艾莉停下來後才說:
「既然妳用惡魔的手法打了那貴族,剛才我也提過如果那地方真的被當成有惡魔存在的話會是怎樣的下場了。因此要解決那個狀況,只能讓那貴族理解到這不是惡魔所做的事,而能做到這一點只有妳和我。」
艾莉儘管不服,但還是決定先按捺著不作聲。
「把事情帶到我頭上來後,就到妳提出的問題──為何不直接逃呢?原因也很簡單,我們逃了,以那貴族的性格大概會怒氣難消然後遷怒別人,會遭殃的是誰也不需要我明說了吧,那就只能製造足以讓那貴族不再追究的事件。」
其實就如艾莉當初在事後,也就是追著烈特時的推想相差無幾,眼前這個男人從一開始就計算著每一個行動的理由以及其造成的結果。
哪怕受傷的是自己,也選擇了這樣的道路。
不,就是因為有著「不死」的身體,所以才有這樣的選擇。
「艾莉,我知道妳對這些事很不忿,其實我也一樣……的確,手被砍斷了很痛,任何人都討厭痛。只是其他人來說,我也不過是痛而已,而他們會失去,失去手,失去腳,甚至失去生命。」
艾莉深深感受到烈特說這番話時背後的感觸,而且事實上,她確是對那胖子的行為及態度不快,以及對於烈特受傷的事而不忿,實質上對她並沒有什麼損害,因此當聽完烈特的話後,也總算不再那麼執著。
正當艾莉思緒轉而好奇烈特過去到底經歷過什麼才有現在這副樣子時,她的感知中傳來了一個訊號,某個人正緩慢地朝他們走來。
是飯店裡的說書人。45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zLFalHOz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