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罡義鑣局】愛的致命點 - [2]

　　墨慶還真沒想到所謂的準備＝打理門面。

　　而僅是治裝，居然需要花時間。應該說，竟然有辦法可以做到讓人明確感受人生正在耗費的程度。

　　趙助理真不可小覷，向她展現女人可以花心思的地方多如過江之鯽。眼花撩亂的配件與服飾，還有過程繁複的美容與梳化，只因為趙助理理所當然的一句：「為了要讓妳看起來不像隨扈而是女伴。」，墨慶整個下午像潑出去的水。

　　新世界的震撼中，自己也被五條菸的額外獎賞沖昏頭，忘記買喉糖。

　　打理完成正好趕上出發前一刻，才換個氣就接著坐進關星洲的車，一起前往宴會場地。

　　「我會盯著妳，所以不用做多餘的事，適時隨機應變就好。雖然我信任蕭先生，但他這次的推薦我持保留態度。」經過午後那一段神奇旅程，好不容易能抓住這點時間開始詳細討論委託內容，關星洲開場白竟然是這個。

　　在副駕駛座的墨慶盯著擋風玻璃，覺得他實在不厭其煩，或者說個性使然。不過聽到「隨機應變」倒是讓她精神一振。

　　「你放心，雖然我很三流。」涼涼地道，如願以償引來關星洲一瞪，她笑笑。

　　「──我可以忍受資質低但不能接受態度差。」他簡直是咬牙從齒縫迸出這句話。

　　墨慶微微傾頭，掩飾憋笑的模樣。

　　為避免一張嘴就大笑所以她只能微掀唇，機械式地回話：「我太不小心了，因為我是三流，所以客戶怎麼來我就會一不注意反射回去。」

　　關星洲聞言握緊方向盤，瞬間箝住的聲音墨慶聽得一清二楚。他似乎習於用隱忍作為首要措施，因為他淡然表面下的性格屬於情緒波動異常劇烈的類型，所以無可厚非。

　　她接著聽到深呼吸的聲音。

　　「妳不適合做服務業。」太荒謬了！他居然跟無須白費唇舌的對象認真動氣，搞什麼？

　　噗嗤。「得到名顧問的建議太讓我受寵若驚……不會需要諮詢費吧？」墨慶故作探詢的模樣。

　　關星洲氣急攻心，準備破口大罵的同時，墨慶一手搭上他肩膀些微施壓，他一頓，被她平靜的眼神震懾。眸裡深不見底，像黑洞捲走他的急躁。

　　然後恢復他所知的那副漫不經心。

　　一時間車內死寂，方才衝突的火藥味也不留痕跡，關星洲摸不著頭緒，他職業病發作，邊開車邊解析這情況；至於墨慶，找了個不會弄亂髮型的角度靠在椅背假寐，暗自忖度。

　　車子持續前進，道路兩旁不斷掠過橘黃光點，劃過車體有如流動的光線，他們慢慢到達高級別墅區。

　　當肉眼已能看見別墅外型和其輝煌燈火，墨慶晚宴包──一樣是趙助理挑選──中的手機震動。她不疾不徐拿出檢視，隨即目不轉睛盯著螢幕，極為專注在閱讀某種訊息上，引起關星洲本能張開毛細孔去默默關切。

　　原以為墨慶會主動履行告知義務，誰知她兀自看得津津有味……他心中又對她扣了不少分數。

　　關星洲的日系轎車終於得以抵達別墅，繞過精緻的庭園造景，停在佔地廣大的停車場，已經不少黑色轎車佔去一半停車格，想必是貴客們的隨扈所致。

　　一些黑衣人守在停車場邊緣，目光猶如某種射線，綿密掃描，可能稍後會過去檢查他們的車。

　　山上溫度驟降，空氣是乾淨的清冷，在夜晚也能體驗到那股透明，毫無平地混雜塵埃的感覺，醒腦又舒心。

　　墨慶套上趙助理特地為她挑選的外套下車，立刻舒展筋骨，忍耐細跟高跟鞋踩在石子路的不適感，往車尾走幾步，無聲讚嘆眼前俯瞰城市的絢爛夜景。

　　但作為「戰場」，這地形對己方而言並不是很有利，她的腳底已經在隱隱作痛，女人與有錢人的偏好盡令人難解。

　　背後的別墅也傳來壓迫感。她促狹，打算回去一定要把阿葆的零食櫃鎖一個月。

　　「白朔鋒原來滿有錢的嘛！」白朔鋒，本次宴會主辦人，即是關星洲上午提到的「白顧問」，據說在業界赫赫有名，與關星洲同為黃金單身漢。

　　此話馬上啟動關星洲的反應雷達，他駁斥：「場地是白顧問跟退休的老董事長借用的。」

　　兩人並肩走在通往會場的紅磚步道，你來我往唇槍舌戰。

　　墨慶勾唇，「不錯嘛，和大咖有勾結。」

　　別跟小人計較。關星洲額角抽動，盡量和緩地回覆：「身為一個好顧問，有人脈是理所當然。」

　　別墅是好幾棟相連的設計，舉行宴會的便是比鄰停車場的那一棟，接待大廳挑高約兩層樓，工作人員上前嚴格檢查他們是否符合與會資格，想矇混的都被妥當處置。

　　「關顧問，歡迎蒞臨。前面就是宴會廳。」接待人員一確認身分無誤，便親切地指示方向，還忍不住瞄了裝扮性感的墨慶一眼。

　　宴會廳比接待處更氣派奢華，大片落地窗加陽台，水晶燈高高懸掛，空間能容納今日所有賓客都還不擁擠。

　　好幾張長桌接在一起放在場地正中間，像摩西劈開紅海，上頭擺滿各式佳餚，供每個人自助享用。

　　左邊有三四位政論節目常見的名嘴，右後方緊接著他們入場的是張姓資本家，正前方聲如洪鐘的中年男子身著一襲軍裝，肩膀有四顆星。

　　滿坑滿谷名人一把抓，完全展現宴會的真實面貌。

　　不。墨慶眼珠轉動，瞥見潛伏在其間，不計其數的私人隨扈與主辦方安排的保全。

　　這才是宴會的真實面貌。

　　所以造成目前她被噹的場面。

　　「妳這樣算盡責嗎？」竟然擅自離開崗位摸魚。

　　「Of course，你不正是要這種好自在的感覺？而且我有好好守護著你，乖，別怕。」她背輕輕倚在欄杆上，對他嫣然一笑。

　　關星洲不可置信地蹙眉：「白顧問已經安排得萬無一失，我怕什麼？但妳拿了錢就是要做事！」

　　「是是是，等一下我會打斷你跟別人說話，報備再過來。」

　　「我不是這個意思。」他眼睛都噴火了。從剛剛他們就像在雞同鴨講！

　　墨慶從喉頭滾出笑聲，與冷空氣互擊，產生悅耳的節奏。

　　「哈哈，對不起，不玩你了。但你不用這麼戒備，我的服務雖然三流，可還是全套的。」

　　「剛才妳看的也在服務環節裡？」他指手機一事。

　　「是，」她頷首。「不過我希望最好不要派上用場。」

　　什麼跟什麼。「這樣我不就虧大？」

　　「這是在你已經吃虧的前提下才能用。」她坦言，然後關星洲理解般地緘默。

　　半晌，他說：「反正妳不要亂跑，別忘記還有一半是女伴。」口氣也沒那麼衝了，但依然三句不離告誡。

　　「Ok。」雇主最大，她照做便是唄。順了順裙襬，墨慶走近他身邊。

　　已經要離開陽台，結果關星洲身子轉了圈，卻沒邁步，她順著他目光看進場內，立刻找到原因。

　　最近不時在各類媒體曝光的時尚名媛，親暱地靠著一位男士，但她的丰姿竟被對方蓋過去。雖然性別有異，不能這樣比較，不過這幅畫面充分表現出原先要映襯陽剛的柔美此刻毫無用武之地，反而相形見絀，有種廣告不實的感覺。

　　這位男士，似乎比關星洲大上幾歲，三件式的條紋西裝包裹著挺拔的身形，讓人聯想到一把名琴，無須彈奏，光是立著就無限美好；微捲的短髮，整齊服貼在後腦杓，配以眉宇間沉著的睿智，俐落又儒雅，正色時不會太過凌厲，笑起來更是令人目眩神迷。

　　白朔鋒。當下這名字自動浮現在墨慶腦海，再看看關星洲的模樣，確定無誤。

　　稍早的對話也是，不請隨扈的原因也是，然後一看到本人還露出無防備的一面。綜合以上，白朔鋒實在不可等閒視之。墨慶平常只因應工作需求吸收重點資訊，不會持續關注媒體寵兒此類廢話連篇的報導，但這下子有點改觀了。

　　彷彿感受到來自陽台的眼波，白朔鋒嘴型還在塑造最後一個字，頸項率先偏轉，面對他們。

　　他雙眸微瞇，露齒燦笑，雋朗得讓墨慶悚然，只見魅力破表的熟男立刻結束談話，攜著黯然失色的名媛筆直走向關星洲。

　　沒錯，是關星洲，因為對方僅粗略賞她兩眼，明顯表現出漠視。

　　「剛剛還看你在跟洪經理聊，怎麼一不注意就跑到陽台？」白朔鋒富有磁性的嗓音與空氣驚人共振，威力是一般的兩倍。

　　上一刻還頭頭是道的關星洲，像被某物忽然擊中一樣，反應出現落差，嘴巴遲遲跟不上他眼睛鎖定的目標。

　　「不好意思，你覺得很無聊吧？」白朔鋒以為他在對他含蓄。

　　「哎，這……」還不都是因為有人擅離崗位！關星洲有口難言，對墨慶投以鋒利一瞥。

　　嗚喔，遷怒了，好可怕。她一路測試客戶的底限，卻湊巧犯下阻礙感情交流的罪狀，她認錯，她補償。

　　「抱歉，是我人生地不熟，所以不小心麻煩到關顧問。」墨慶替他解釋，神情嬌媚，蔥指輕捏關星洲的袖子，胸部有意無意蹭著他手臂。

　　本應使男人很有面子的舉止卻造成名媛一臉灰敗，兩個男人朝她目露凶光。

　　是怎樣？

　　她墨慶根本不靠這個吃飯的，為何此時此地非得要為此受創不可啊！

　　「這位是……？請隨扈不像你會做的事。」她那一蹭總算是夠格入他白大顧問的眼了，但換來不著痕跡的酸意也好不到哪。

　　「代替趙助理跟我出席的墨小姐。」關星洲對她的身分選擇貌似同為助理的模稜兩可說法。「而且隨扈什麼的你不是都請了？」他語氣理所當然。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白朔鋒又笑，竟帶著一絲淘氣的得意。

　　「主辦人還有得忙吧？孫委員在看你了。」關星洲伸手向不遠處欲與白顧問搭話的賓客示意，催促道。

　　高雅熟男回首朝對方微笑點頭，然後左手擱在關星洲肩上，拇指推揉他肩頭，親切說：「等結束後再好好聊，你這陣子比我還出鋒頭那件事我得好好問清楚。」

　　關星洲莞爾，扯動唇角拍了白朔鋒手臂一下。

　　主辦人轉身，名媛也重拾信心緊跟在側，墨慶目送他們離開，眼角餘光觀察已與一開始大相逕庭的關囉唆。他竟然會因為白朔鋒而忘記自己在她面前露出不為人知的一面，瞅著人家背影，兀自沉浸在交流的餘韻中。

　　墨慶覺得白朔鋒可能遠比傳言中還要不可小覷──在收服關囉唆這塊裡。

　　待他們兩人也回到廳內，她伴在關星洲身邊，依言綻放一朵朵笑靨，偶爾適時送幾句簡短的客觀意見到他與名流的對話中，但太引起那些人的注目可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實在是拜趙助理的精心打扮之賜。

　　她不再「體貼」地做出一些要求外的行為，所以後果關星洲自負。

　　而他也的確有那麼一點自食惡果的感覺……隱約明白為何她會躲到陽台了，卻也不可置否，驚豔全場的偽女伴某種程度帶給他很大的助力，對幾位大老闆的一些耿直建議，有高達五成被聽進去。

　　明明墨慶依然一副半吊子的模樣，這份不好不壞卻恰好達成他要求的百分之六十，看來聽趙朋苑的話帶人參加並不壞，雖然他還不清楚自己是否帶對人。

　　同時，要不是因為主辦人是白顧問，如此複雜的宴會他興趣缺缺，各路人馬聚集的確有益產生化學反應，為社會帶來新的影響，不過他除了鞏固顧問這塊外不作他想，於是乎專心在和墨慶論戰上。

　　她趁閒著的時候開始對長桌上的佳餚下手，也許效力不如喉糖，還是多少可以抑制煙癮。

　　解決一塊大小適中的鹹派，再啜飲爽口的紅茶，道：「白朔鋒不只是顧問吧？」

　　不僅如蝴蝶於花叢穿梭之間盡主辦的責任，又像蜘蛛在各點佈下看不見的網。

　　關星洲跟著喝水，說：「白顧問很厲害，最近在投資公司，算是有聲有色。」

　　見他一臉與有榮焉，墨慶回：「嘿～原來你跟主辦是好朋友。」

　　「好朋友？像我這種在社會打滾還混得不夠討人喜歡的人，還能跟他互相交流，那是他不棄嫌。」關星洲失笑，自我調侃。

　　他瞅著墨慶：「至於我，的確從以前就非常欣賞白顧問，不過這跟交情是兩回事。」

　　想不到她的客戶在不容妥協的個人堅持之餘，還有一些過度的自知之明。

　　據她所知，關星洲好歹也是顧問界的另類焦點，實在不需要太小看自己。

　　「說不定人家真的把你當朋友，太客氣反而是失禮喔？」

　　結果換來關星洲沒好氣地一睞。哎哎哎，粉絲心態難捉摸啊！

　　「妳是關顧問的女伴？之前沒看過妳。」試探性的問句，自左側對墨慶而來，參雜一點幾不可聞的輕挑笑意。

　　墨慶抿唇。無論來者，發話權都不在她，首先彎起嘴角就好。

　　關星洲一見來人，態度不似方才熱絡，甚至多了冷淡的禮貌，比遇到白朔鋒時更客套：「江先生好。」

　　連他都這樣了，墨慶不免也在婀娜裡放進正色。

　　「很好很好，美女實在一掃我連日的陰霾。」被稱做江先生的年輕男子，著一套精緻的名牌西裝，但金錢堆砌是為了剋住其浮動的氣質。

　　他毫不掩飾赤裸的目光，上下打量墨慶全身的曲線，又說：「關顧問挺識相的嘛～我原本以為你只會看到別人的缺點。」

　　看來金錢堆得不是很成功。

　　關星洲無視那些有意無意的挑釁，木然解釋：「這位是墨小姐。」

　　輪到她說話了。「你好。」也不吝仔仔細細審視年輕男子一番，而對方竟然試圖用眼神跟她交纏。

　　真有趣，她不禁以指節遮住抽動的嘴角，偏頭和關星洲互看。而他立刻給予她無聲的警告。

　　「妳～好～」江先生故意拉長招呼的聲調，一邊偷覷關星洲的反應。

　　怕事情一發不可收拾，在墨慶還未二度回應之前，關星洲即使不願意，仍搶先一步說話：「江老闆近來可好？」

　　此話讓江先生這年輕人臉色一變，糾正：「江老闆現在是我。我剛接公司，還不用你關心，託你的福他又對公事指手畫腳，非常有精神。」

　　關星洲嘴角終於微微上揚，結果被對方認為自己成功讓他無話可說。

　　也是無誤，因為朽木不可雕也，照這情形已多說無益。

　　只有墨慶大致了解江先生應該是他公開給過建議的公司經營者，而他神情比先前對其他賓客的社交禮儀都來得迥然不同，強烈按捺什麼，超越在車內不爽的程度。

　　不太妙。她不動聲色對可能即將遭殃的江先生放電，同時手默默移動，扶住關星洲的背。

　　「江老闆，謝謝你的讚美，不過你害我得罪了你的女伴。」佯裝抱怨，嬌俏迷人，令江先生樂不可支，瞬間轉移注意力。

　　「我是說真的，今天才遇到妳真可惜，下次有機會跟我出席怎麼樣？」

　　見面不到五分鐘就出手，真難當作是優點。

　　感受到關星洲將她的手當作支點靠著，墨慶暗自鬆口氣，回答：「一定一定，歡迎透過關顧問的公司找我。」

　　聽到這句話，江先生有霎那的遲疑，但依然不肯放棄，問：「妳是他那邊的新人？」

　　墨慶瞄一下細緻的腕錶，回以別具深意的笑容。同時間，大廳彼端漸進肅靜，原來在最前方，主辦人白朔鋒即將進行宴會的另一個程序，她順理成章藉由那隻手帶著關星洲轉了個方向，來不及反應的江先生只得暫停攻勢。

　　當然不會再有刨根究柢的機會。

　　而趁關星洲專注聆聽白朔鋒致詞與介紹重要來賓時，墨慶又從手機收到一些訊息，她用螢幕確認妝容的動作掩飾，神態自若地看完。

　　抬頭，她和關星洲正好看到主辦人和致詞完的某位來賓交頭接耳，維持握手的狀態笑談一陣，然後換文學界的人物接過麥克風發言。

　　關星洲和這號人物可說臭味相投，稍早雙方相談甚歡。但他的視線卻一直放在旁邊，神情有些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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