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問題永遠沒有答案,有些答案永遠無法回答,有些回答,從來不適合被知道。
很久很久以前,有兩個小女孩,因為家裡的大人太忙,被各自送入安親班,她們沒有血緣關係,差了四歲,卻在第一眼見到彼此時,便認定了彼此是彼此最好的朋友。那是我和學姐最初相遇的開端。
我們從小便玩在一起,不論發生什麼事,我們總是在一起,和學姐相處的時間遠大於我見到父母的時間,也因為我比她小,她便將我視作妹妹一樣十分照顧我,她之於我,是小媽媽,是大姐姐,是學姐,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們每天玩在一起,無話不談,無禍不闖,手總是牽在一起,睡覺也都抱在一塊,從小,我便十分喜歡學姐,每年的生日願望,就是能夠和她永遠永遠在一起。
非關愛情,小時候的感情就是那麼純粹,只想著希望可以不分開,沒有害怕世人的眼光、社會的輿論,還是孩子的我們想法就是這麼單純,從沒想過分開。
“小櫻,我們要永遠在一起喔。”
我永遠記得學姐她笑起來時左邊的那一個可愛的酒窩,以及她常常對我說得這句話。85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zCYQ15B6x
“嗯。一直一直都不分開。”
互相纏繞的小指是我微笑著給予的回覆,我那時還不明白,原來承諾是如此沉重,在未來傷得我們遍體鱗傷、壓得我們無法喘息。
我們的感情非常好,即使到了國、高中,我們還是依然一直在一起,尤其在彼此面對人生重大考試時,每天晚上互相通話聊天,互相訴苦,因為有彼此,我們才能夠一起撐過充滿考試壓力的學生時期,直到那一年,我高三,她大四,一通電話打來。
“小櫻,我今天晚上可以住你們家嗎?”
我詫異,她知道我那時再沒幾個禮拜就要大學聯考,我們之間沒有以前來往的那麼頻繁,聽她的口氣不對勁,我便立刻答應。
因為從小熟識,母親知道學姐一直是個成熟懂事的女孩,母親沒有阻止我們,只要她記得和她的父母告知一聲就行了。而她的父母也答應了。
那一晚,我們躺在同一張床,我們聊天聊了很久,談她的大學生活,畢業打算,聊我的高三悲慘日子,未來的打算,最後,她提議,要我們互相猜拳講秘密。
我訝異,若是從前,我一定會立刻反駁可是我們之間哪有什麼秘密是彼此不知道的,但是學姐上大學後的這幾年,她有她的生活圈,我有我的目標,我們依舊是好姐妹,但已不像以往那麼黏在一起。
已經那麼久時間沒有好好說話了,我想了想,答應了。
從小,我們就喜歡用猜拳的方式來決定誰先講,這一次亦相同,我們互相數到三,一起出拳。
石頭與剪刀,我贏了。
學姐看著我,沉默了很久,然後,輕輕開口。
“……我,有喜歡的人。”
我愣了好大一下,接著激動的要學姐繼續往下猜。現在想起,她大概也是真的很想告訴我,所以才會讓我就這樣一直贏下去。她一直比我厲害,我猜拳很難贏她,只要她想,我不認為我真的能夠從她的嘴巴敲出話來。
我那時沒想太多,就是一直猜贏,從學姐斷斷續續的句子中,逐漸拼出了一個驚人的真相。
“我喜歡上一個不應該喜歡上的人。”
“她是個很讓人心疼的孩子,一直以來我都沒辦法將她放下。”
“我以前一直以為我還小,還不夠成熟,這樣的情感只是錯覺,只是因為一直以來的習慣照顧才有的錯覺。”
“但是,我已經22歲,已經不是小孩了,我沒有辦法再隱藏住自己真正的想法。我,喜歡上一個人,一個和我同樣性別的人。”
“明年我就要畢業,出去外面工作了。我,想要帶著她一起走。”
我震驚到無法思考,在那時,同性戀是禁忌的話題 ,是異類,是怪胎,我從來沒有想過,原來學姐是同性戀。
我腦袋完全一片空白,從學姐越發溫柔的眼神中,我看到了她說的那個人是誰的答案。
是我。
我不敢再猜下去,不敢相信那個人就是我,那時我才發現,原來我的第一個想法,不是“為什麼我的學姐是同性戀”,而是“如果我答應了,以後的我們該何去何從,大家會怎麼看待我們?”
很久以後,我才知道這兩個想法的差別終究是不一樣的,我並不和當時的大家一樣厭惡排斥同性戀,但我和大家一樣,在乎著社會的眼光。
“……我……我…………”
我語無倫次,根本無法回答,但也或許,我的反應早已給了學姐答覆,因為我看見了學姐黯淡的眼光,以及強顏歡笑的笑容。
“嗯,沒事的,我說的不是妳,妳別擔心啦哈哈。”
自欺欺人。
我明知道她在說謊,但是,這是一個不能拆穿的謊。有些問題永遠沒有答案,有些回答永遠不能說出,有些謊言,永遠不能被拆穿,於是,我沉默了。
我不記得那一晚的秘密分享是如何結束的,只記得那一晚,在我即將進入夢鄉時,有一雙手溫柔的捧住我的臉,唇上被柔軟的觸感碰上,很輕很輕,就像是那個人一如往常的溫柔。
我不確定臉上的冰涼是不是錯覺,倘若不是,那到底是她的淚水,還是我的淚珠?
來不及明白,她便離開了。
我再也沒有看見我的學姐,她曉得我們從此再也回不去以前單純姐妹的時光,所以她選擇走了,不讓我為難,也不給自己回頭,去了臺北,從此斷絕了聯繫。
這是只屬於我們的秘密,一個永遠被放在心中的秘密,事後多年,只能化做文字讓我深深懷念的回憶。
我終究還是嫁給了我現任的丈夫,我愛他,非常的愛,我清楚明白我是異性戀,儘管想起那一晚時,心裡還是會抽痛。
即使那時的社會視同性戀為禁忌與不純潔,而我並非是那樣歧視下的受害者,但我一直以來都還是支持著同性戀的朋友們互相戀愛,並且深深期許這社會能夠迎來給予他們真正公平的一天。
很多事情,如果不是真實發生在自己身上,你永遠不會知道那有多痛,我一直忘不了那天學姐快哭出來的笑容,以及我曾經給予“一直一直不分開”的承諾,我給得太過輕率,我無法想像這些年來是否一直這樣的傷害她。
我,支持著同性戀,也希望終有一天他們能夠在街上大方牽手擁抱,能夠坦坦蕩蕩的表白心意,而不是像那時的我們,必須以玩笑的方式來掩飾。
不論其他人怎麼想,就算是為了我那如今不知是否還在臺北打拼,是否找到了真愛,過得還好不好的她,為了讓我如此心疼掛念的學姐,我會一直支持著有關同性戀權益的議題,現在是,以後也是。
很久很久以前,有個女孩愛著一個女孩。
很久很久以後,儘管沒有在一起,曾經被愛著的那個女孩還是想告訴勇敢表達自己心意的女孩------
“祝福妳有一天能夠再找到屬於妳的天空,時代已經改變,這一次,坦然的在陽光下展翅飛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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