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什麼是暴力嗎?」
我在學校中那個被稱為「刑房」的會議室中，站立在距離眼前三位一臉像行刑者的學校高層大約兩米距離的位置。二男一女，正以古代劊子手望着死囚的兇狠眼神盯着我。這裏的冷氣特別冷，聽信冥府的溫度也是以寒冷見稱。坐在兩邊，一臉蒼白得像死屍的是兩位副校長，他們只一直坐在抄錄我的答話，並沒說過一句話。若然不認識他們的話，絕對會以為他們是啞巴。坐在中間的，是校長，即是那個目睹我把鄭誠推到，卻看不見被淋至全身濕透的美鈴和阡兒。這是老花嗎？還是，應該是選擇性失明呢？今天，我就是為了這事來到這裏，接受他們的審問。雖然心裏實在很想到美鈴的比賽現場支持他，但如若我缺席這個審問的話，恐怕我以後也不能回到這校園。被逼轉校的事，早已是我的慣常。況且，校長作為學校的領導者，如若她也如此糊塗，不願徹查真相便胡亂下判斷，相信待在她的學校也不會好過，這樣的學校不讀也罷。不過，這樣的話就不能再見到美鈴，之前說要保護她的諾言，也會落空吧。美鈴說過我是她快樂的原因，如果我不再在她的身邊，她會再次變回昔日的沉默少女吧。這樣的話，是我將她捧到天上，然後再將她狠狠摔回地上。絕不能這樣！
「暴力...嗎？」
校長問我什麼是暴力，我心裏想若然我真的是暴力狂的話，這刻一定不會如此冷靜地跟她對話。左手拿起椅子，擲向她。破口大鬧她的老古不化和封建思想，罵夠了便轉身來個瀟灑離席，頭也不屑一回。如若旁邊那兩個死屍敢前上阻止的話，便以拳頭將這兩個老頭子打倒。以我的年輕活力，將這些只懂裝模作樣的老骨頭打倒不是難事。
但我沒這樣做，我的拳頭還要用來對付更可惡的人吧。自小我便知道，以武力保護自己並不是暴力。「為了正義，也為了保護重要的東西，戰鬥並不是罪過。」美鈴這句話，我非常同意。可是，往往這樣會讓我被視為暴力狂。第一次被別人稱為暴力狂，是十四歲的時候。
自十歲那年，母親和父親離婚。在此之前，喜歡賭嫖煙酒的父親經常辱罵母親，甚至出手傷害她。我也不能倖免被他經常虐打，導致身上經常出現傷痕。對面手無寸鐵，毫無反抗之力的人，不斷無理地施予傷害，這是暴力。雖然一直飽受父親的暴力對待，母親卻不斷跟我說要包容他，說他終有一日會被我們感化，修心養性。結果，我們一直受到越來越嚴重的傷害。
後來，因為我身上的傷痕多得讓校內社工發現，她們得知我家中的事。加上，父親經常破口大罵，家嘈屋閉大大影響鄰居們。母親在多方介入下，終於被說服向他提出離婚。在別人面前，他總是口說家和萬事興，但他為免將事情弄得更大，只好簽紙答應。更重要的，他的目的只是希望在香港住滿七年，換取一張香港身分證才與母親結婚。他根本與母親沒有任何感情，加上已達到目的，離婚對他而言也無關痛癢。
沒有他的日子裏，我和母親滿以為終於能過清靜的日子。可是，他每隔一段日子便會出現在我家門前，沒說什麼關懷備自的話，而是向母親取錢，然後便匆匆離開。母親一如以往，聽從他的話，給他金錢。我好奇地問她，父親是如何得知我們的新地址。後來才得知，母親是主動聯繫上他，寄望他能偶爾能探望一下我們。她口裏說孩子在不完整的家庭成長，並不健康。許多年後，她應該仍為這決定感到後悔。她一如以往跟我說要包容、忍耐、原諒和放下。於是，她的寬容導致他前來取錢的次數越來越頻密。直至十四歲，平安夜前的那晚，母親沒有如他所願的給他錢。結果，他再次在我眼前，毆打她。
先是掌摑，她仍堅說沒有錢，他再摑她幾下耳光，打得她倒在地上。然後，他開始向母親拳打腳踢，母親的痛哭聲完全傳不入他耳中。看着在地上的母親，他一腳、兩腳踢在她身上，然後提着她衣領將她揪起，再向她臉一拳打下去。那年，我十四歲，在他面前弱不禁風。心裏只有一個想法：要保護母親。5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eC3CgiWY8
我一邊叫他停手，一邊上前企圖拉住他手。看到我的行動，母親連番叫我不要過去，馬上回房間關上門。我記不起孩提時代有否試過不聽媽媽的話，只知這晚是我記憶之中第一次不聽媽媽話。我拉着他手，他輕易將我甩開，把我摔在地上。重新站起來，再撲上前，再被推倒。這樣的動作循環了數次，每次跌在地上也非常痛苦。痛苦的，不是來自身體傷害，而是自責沒有保護母親的能力。
我的行為讓他非常不耐煩，當我再次嘗試上前拉着他的時候，他一拳狠狠地打在我的臉上，我跌倒在茶几旁邊。我知道，如若我繼續空手白拳地走上前有什麼後果。可是，我也知道，如若我什麼也不做，母親只會受到更多的傷害。
杯子，我眼前是一個瓷製，印着超人圖案的杯子。我記得它是我六歲那天，他送我的生日禮物。我很清楚，它是父親給我的唯一一份禮物。我亦很了解，它並不是武器。但，我已再沒有其他辦法可以制止他對母親的傷害，他實在比我強大。
「你看看！沒有了我，你把兒子教成怎樣啊！」
因為我剛才的行為，導致他再多了一個理由向母親大罵。我只好趁着他現在只顧罵着她的時候，走到他旁邊，在他冷不提防的一剎，舉起杯子，大力打在他頭上。
這是我人生最痛快的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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