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繪里子總是很「用力地」想要維持友情。凡是她認定為「朋友」的對象,她希望能保持定期碰面的習慣,以維繫雙方感情。就像是維護某種古老的傳統,或是舉行某種宗教儀式,她要求自己堅持這樣的原則,必須堅持下去。
隨著時間的過去,她漸漸發現「朋友」們似乎沒有和她一樣的想法,以至於聚會上的對話日益流於形式,甚至像是在跑公文流程一樣的固定僵化,例如:
訴說各種抱怨,較量誰比較慘,以便於用別人的悲慘遭遇來自我安慰,啊~原來我過得並不差;
回憶陳年往事,詢問失聯已久的共同朋友近況,但不管問過幾次,答案都是一樣;
近期的旅遊經驗,如果剛好沒錢/沒時間出國就能pass,此時正是起身離席去上廁所的絕佳時機;
大談媽媽經/爸爸經,或抱怨婚姻生活。若單身或沒小孩,這題也能pass,但如果不趕快再去一次廁所,接下來就會成為眾人拷問的對象:「最近有沒有新對象?」、「什麼時候要結婚?」、「怎麼不趕快趁年輕生小孩?」
還好,大家都有相同的默契,當妳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或完全插不上話時,還能拿出手機滑兩下,裝作很忙的樣子。如今任誰都能接受席間有人分心回覆訊息、瀏覽臉書動態,甚至是接起電話,與不知身在何方的不知名人士熱絡聊天的行為。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保持對話只是想填滿從沙拉到甜點上桌的空檔,讓氣氛不至於太無聊而已。食物的香味中隱藏著一絲戰爭的冷冽,一場無形的智能角力早已在餐桌上展開。每個人都在計算著自己該如何花費最少的力氣與時間,才能結束這場沒有真情實感的飯局。
喝完最後一口咖啡也還不能掉以輕心,必須客氣而有禮貌地揮手道別,笑著說完「下次再約」,再快步走到確定沒有人看得到自己的地方,才能卸下武裝。
繪里子終於鬆了一口氣。
社交活動對她而言,一直是一種巨大的能量消耗。尤其當她不小心吸收到別人過多的負面能量時,總讓她像全身發燒一樣的難受,需要靜養幾天。
性格嚴肅古板的她不擅長陪笑臉,也不擅長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儘管她只要心一橫、牙一咬,切換到服務業的工作模式,她也能看起來像是一隻樂在其中的社交花蝴蝶,但天知、地知、她知,她只是在假裝而已。
在獨自回家的路上,繪里子默默作了一個重要的決定,一個說不定將從此徹底改變她人生際遇的決定。
她決定要好好地任性妄為一次。
不再刻意邀約朋友聚會,也不再勉強自己出席不想去的約會,一切交由「天意」安排。
她相信緣份,如果彼此能在公開場合相遇,就保持著「一期一會」的心情,誠心誠意地聊天;但如果始終沒有機會相遇,就代表彼此沒有緣分,或者說,時候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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