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雙胞胎有史以來經歷過最久的一場緊閉,米歇爾直到暑假才被大發慈悲地宣告刑期結束,說得好像他很在乎似的。
這段時間以來,米歇爾徹底放開顧忌,只要他想要,他就能出現在房子的任何角落,原本他有點擔心哈利能不能接受他這樣任意妄為,但他過去十年來的教育還是很有用的——哈利對於他能使用魔力做所有事這點,除了表達過羨慕與一些驚訝以外,幾乎沒有任何心靈上的障礙,哈利甚至更加勤奮積極地練習如何控制體內的魔力與施法訣竅。
米歇爾對此感到十分安慰。哈利不愧是他弟弟。
未成年巫師首要應當學習的其實不是咒語,而是控制。就如同他上一次發育期時家族教授的訣竅一樣,熟練咒語自然是必要的,但影響施法和詛咒威力與作用的,一直都是對自身魔力的控制與瞭解。
也許一開始就使用魔杖來輔助施法能讓未成年巫師更快適應如何使用魔力沒錯,然而無疑地,將魔杖視為能加強自我控制的夥伴,比起將魔杖當成魔力的憑依來得更好許多。他無數次看見原本法力高強的巫師一旦失去魔杖便淪於無能之輩,當初那些仇敵們不也是這樣才被他們四個青少年解決的嗎?
米歇爾.波特不應該懂咒語,自然也不能教哈利咒語,但教一個從一開始就被要求自己控制魔力的未成年巫師不依賴魔杖,比起教一個習慣了魔杖的巫師無杖魔法還要簡單得太多了。
只不過,哈利對於他最喜歡的魔藥從根本上就難以理解。畢竟麻瓜世界沒有足夠的材料,他也沒有大釜,麻瓜的化學能一定程度地滿足他調製藥物的興趣,可哈利不像他以前吃了三十年的魔藥,當然沒有什麼概念。而他總不能默寫《一千種常見魔藥》或最新一期的《瑪所利爾魔藥期刊》給哈利看吧?
令他感到慶幸的是,哈利用不著提醒也能謹慎地對待實驗,未來最起碼也不至於炸掉大釜吧,米歇爾樂觀地想。
對於米歇爾接近放縱地使用魔力這件事,在一次劇烈的爭執之後(「你再不正常一點,就給我滾出這棟屋子——!」「然後呢?讓您面對虐待兒童的司法調查嗎?為了我們彼此好,您還是對我視而不見吧。」),只要米歇爾不跟他們說話,德思禮家除了晚上禁止米歇爾回房睡床之外(「總要給他們一些面子。」米歇爾這樣告訴哈利,換來哈利一個無奈的白眼),寧可表現得完全沒看到米歇爾一樣。
在學校就連達利也遠遠地繞開雙胞胎。
哈利恍惚地覺得這樣的生活也不錯,忙碌又平靜地開始了他們的暑假。
為了不過度刺激德思禮家脆弱的神經,雙胞胎大部分白天都會離開水蠟樹街四號,有時候哈利會陪米歇爾去費太太家看貓,其他時間他們都花在練習控制魔法與猜想他們去中學的事上面。
暑假之後他們就要離開達利,這讓哈利十分興奮,就連米歇爾也為此衷心感到安慰。達利和他的親密夥伴波奇斯獲准進入威農姨丈的母校,司梅汀中學,而米歇爾和哈利則被佩妮阿姨安排去當地一所叫做石牆中學的綜合制中學。
而德思禮小王子達利對此充份地表達了鄙視,他在被帶去訂做過那套燕尾服搭配燈籠褲的新制服之後,又重新在「怪胎們」面前找到了優越感。
「聽說他們會把新生的腦袋塞進馬桶,你們誰想試試看?」他飽含惡意地看著雙胞胎。
「如果你想要,我可以保證馬桶連你的靈魂都一起吞進去。」米歇爾微笑地看著達利說,「反正你終究要去馬桶下走一遭的。」
在哈利無動於衷的態度和米歇爾譏誚的笑意之下,達利那張大臉上的血色迅速退去。
「我們倒是無所謂,不過我想佩妮阿姨不會希望你那麼早就離開她的。你說是嗎,哈利?」米歇爾輕柔地說,看向身旁的哈利。
哈利聳肩,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
他知道巨蟒那件事讓米歇爾對達利是真的生氣了,反正他們只是在言語上嚇嚇達利,他願意配合他這個其實非常記仇的哥哥。畢竟他也很生氣。
他們說完就走了,至於達利有沒有當真,他們不知道也不在乎。
哈利私底下對達利說的嗤之以鼻。
以他對米契手段的瞭解,中學裡不可能真的有人傻得像達利一樣,明明總是佔不到便宜,卻還願意十年如一日地找米契的碴好嗎。
幸虧這次米歇爾的威脅餘威猶存,直到幾天後看到佩妮阿姨在染雙胞胎的「新制服」時,達利除了幸災樂禍之外,都沒有說什麼多餘的話。
「什麼味道?」威農姨丈走進廚房時皺起眉頭問。
已經從佩妮阿姨口中得到過答案的哈利一臉混合了驚恐、沮喪和絕望的表情,木然地將早餐塞進口中;米歇爾則是一臉壓抑著嫌惡不想失禮卻充分表達出鄙視的表情,低聲安慰著哈利(「我們可以把它變得好些,不用擔心,我保證沒事的……」)。
「他們的制服。」佩妮阿姨斜斜地朝雙胞胎撇嘴。
威農姨丈嗯了一聲,顯然也不會為雙胞胎說話,大概也只是這個氣味會影響他的食慾才問了這麼一句,他在他的老位子坐下來,攤開報紙。達利開心地將司梅汀制服裡那根嶄新的漂亮手杖拍在桌上,將染盆中看起來活像是從水溝裡撈起來的象皮襯得更加寒酸。
在這幾近詭異的尷尬氣氛中,他們聽到信箱『喀噠』響了一聲,一些信落在門口的踏腳墊上。
「去撿信,達利。」威農姨丈說。
「叫他們去撿。」
「你們,去撿信。」
米歇爾看了威農姨丈一眼,他們視線沒有交集,威農姨丈一副正看著報紙津津有味的模樣,但脖子和耳朵隱約有脹紅的趨勢。
這是交易。米歇爾在心底默唸了一句,攔住準備起身的哈利,他站起來去門口拿信。
踏腳墊上躺著一封瑪姬姑媽從懷特島寄來的明信片,她大概是世界上除了德思禮家以外最討厭他們兄弟的人,他對瑪姬姑媽的閒言碎語一點興趣也沒有,很快就將明信片翻回去。在明信片下面還有一張傳單、兩封棕色的公文封,大概是帳單之類的。
接著,他愣住了。在這些無聊信件底下還有兩封信,那是一種觸感和重量都對他而言再熟悉不過的——
他撥開那些瑣碎的信件往下看。
兩個羊皮紙信封,配以霍格華茲的封蠟章。
『薩里郡,小惠因區
水蠟樹街四號,最小的臥室
哈利.波特先生』
『薩里郡,小惠因區
水蠟樹街四號,最小的臥室
米歇爾.波特先生』
「 Marde! 」米歇爾.波特說出了他兩輩子以來第二句髒話。此時此刻他既想用力地擁抱梅林又想扭斷梅林的脖子。
熟悉的盾牌紋章,大寫「H」字母的周圍圈著一頭獅子、一隻鷹、一隻獾和一條蛇。
整天都熱鬧沸騰的葛來分多、睿智執著的雷文克勞、友善貼心的赫夫帕夫,還有他最熟悉也最喜愛的史萊哲林。他幾乎立刻就回想起黑湖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的水面,想起在校園角落拉小提琴的愉快記憶,還有那些充滿茶香與點心甜香的下午茶。
有那麼一瞬間,他似乎恢復成那個和辯論社好友比賽誰寫的作業更詳盡、在下午茶勸死黨們少加一些糖,還有在地牢裡和維傑教授討論魔藥的特蘭西.泰奧菲爾,而不是這個被困在異時空的麻瓜世界的米歇爾.波特……
「你在幹什麼!拿了信就快點進來!」威農姨丈咆哮聲將米歇爾的心扯回現實,也讓他的指尖微微發冷。
是了,現在這個他不再是深受血緣精鍊咒語所苦的家主。他擁有和瑪索、菲莉一樣健康活潑的膚色和髮色,他早已僵硬無感的指尖如今既靈活又敏捷,早就習慣嚴重弱視的他如今甚至連眼鏡也不需要……米歇爾一手捏著信,另一手摀住自己的臉,用力抹了幾下。
或許真是在麻瓜之中生活了十年讓他堅強的心防多了一條動搖的縫隙,或許他真的在潛意識裡懷疑自己是否正在經歷一場錯覺──一場夢,不過這些可能他明明在幾年前就全都排除了,不是嗎?米歇爾自嘲地在手掌底下笑了一聲。只是這次的挑戰更艱難一些,他從來不缺能力與自信,他能成為一個完美的泰奧菲爾,就能再次成為一個成功的波特。
「就來了。」他朝著屋裡喊了一聲,關上水蠟樹街四號的門。
威農姨丈在廚房裡喊起來,「你在幹什麼,在檢查郵包有沒有炸彈嗎?」
米歇爾沒有理會威農姨丈的故作幽默,他回到廚房裡,已經恢復冷靜的腦袋正高速運轉著──這裡也有霍格華茲,以年代來看,顯然與他曾經存在的那段時間不同,他可能即將跟大部分的教授同一段時間入學。他只希望可以不要當奧雷斯教授的同學,他一直猜不透他那位學院導師的年紀,聽說是比她丈夫維傑教授年長一些……他實在不太擅長應付奧雷斯教授的氣場,同樣是擅長占卜,他那個善解人意又明理聰明的好友兼前下屬可好說話得多了,最起碼和她說話比和教授說話感覺腳踏實地得多。
他一邊神遊,一邊把賬單和明信片遞給威農姨丈,然後坐下來,把哈利那一份交給哈利,再拆開了自己的入學信(否則還會是什麼呢?指控他在麻瓜面前使用魔法嗎?在英國,就算是未成年巫師施法也只能追責於就學後,他之前的舉措完全可以辯稱為失控)。
威農姨丈拆開有賬單的信封,厭惡地哼了一聲,又把明信片輕輕翻轉過來。「瑪姬病倒了,」他對佩妮阿姨說,「吃了有問題的油螺……」
「老爸!」達利突然說,「老爸,米歇爾和哈利收到什麼東西了!」
哈利和米歇爾剛要開始閱讀他們各自的信,卻被威農姨丈一把從他們手中搶過去了。
「那是寫給我們的!」哈利抗議,他伸出手想把信奪回來。
米歇爾則是再次難得的皺起了眉頭,天曉得他是不是連修養也退回到十一歲,他最近生氣的次數大概是他上輩子總和的數倍之多。
「誰會給你們寫信?」威農姨丈譏諷地說,用一隻手把米歇爾那封信紙抖開(哈利的信封才拆到一半),朝它瞥了一眼。
他的臉一下子由紅轉綠,比紅綠燈變得還快。事情到這裡並沒結束。幾秒鐘之內他的臉就變得像灰色的麥片粥一樣白了。
「佩——佩——佩妮!」他氣喘吁吁地說。
達利想把信搶過來看,可是威農姨丈把信舉得高高的,他搆不著。佩妮阿姨好奇地把信拿過去,剛看第一行,她就好像要暈倒了。她抓住喉嚨不斷地抽噎,活像是一條缺氧的魚。
他們倆你看我,我看你,都不說話,似乎忘了雙胞胎和達利還在屋裡。達利是不習慣被人冷落的,他用司梅汀手杖朝他父親的頭上狠狠地敲了一下。
「我要看那封信。」他大聲說。
「那兩封信是寫給我們的。」米歇爾和哈利異口同聲地說,差別只在於哈利是憤慨,而米歇爾的聲音簡直可以用陰森來形容了。
米歇爾從來沒有告訴哈利霍格華茲的事情,他來自另一個時空的事情不需要讓他的雙胞胎弟弟知道,況且他們一直生活在麻瓜世界裏頭,若是還沒有明確的證據表明他們兩個不是世界上唯一的巫師,他才不會給予一個男孩多餘的希望──哈利總是想要離開德思禮家,越快越好那一種,但米歇爾想得更多一些,他懷疑無論巫師或麻瓜的政府不會願意讓兩個十一歲的男孩自己生活,在十七歲以前,他並不期盼政府同意他們獨自生活。所以哈利並不清楚那些信代表的意義,但米歇爾很清楚。
而看起來,他們那好阿姨、好姨丈──同樣一清二楚。
「你們三個──全部都是,統統給我出去。」威農姨丈用低沉而沙啞的聲音說,把信重新塞到信封裡。
雙胞胎都沒有動。
「我要我們的信!」哈利大叫說,他看出來威農姨丈並不打算把信還他,要不是他練習很久的魔力控制,一定忍不住就出手了。
米歇爾的腦子裡閃過各種不同的惡咒,甚至還有一兩種黑魔法。他花了很大的勁才忍住不發洩自己的不悅。
「讓我看!」達利命令說。
「出去!」威農姨丈吼了起來,用力扯著三個男孩的衣領,把他們扔到了走廊裡,砰地一聲關上廚房門。哈利和達利兩人都火冒三丈,差點直接打起架來。在達利一把扯掉哈利的眼鏡時,米歇爾伸出手朝達利按了一下,把達利不知怎麼摔在地板上,他冷酷地瞪著暴怒、想要彈起身跳起來繼續攻擊雙胞胎的達利。
「達利.德思禮先生。」他用一種輕柔的聲音說道,冰冷的目光直直看進達利的小眼睛中。「趁我對你還有最後一絲耐性的時候,請你保持安靜坐在這裡。否則我不確定我會不會忍不住把你毀掉。」
達利被米歇爾的目光刺得瑟縮了一下,終於安靜了下來。哈利趁機戴好眼鏡,趴到鑰匙孔上朝裡面窺看。
這時,廚房裡的聲音也隱隱約約傳了出來。
「威農,」佩妮阿姨用顫抖的聲音說,「你看看這地址……他們怎麼會知道那兩個小子睡在什麼地方?他們該不會監視我們這棟房子吧?」
「監視……暗中窺探……說不定還會跟蹤我們呢!」威農姨丈憤恨地抱怨著。
「可我們──我們該怎麼做?威農?我們要不要回封信?告訴他們我們不想讓……」
哈利能看見威農姨丈在廚房裡走來走去,臉上是說不出的焦躁與糾結。
米歇爾的眉頭深深地皺了起來。
「不,」他終於說,「不,我們就給他來個置之不理。如果他們收不到回信……對,這是最好的辦法……我們按兵不動……」
「可是……」
「佩妮,我決不讓那些人進這棟房子。我們當初接受他們的時候,不是發過誓,要制止這種悚人聽聞的荒唐事嗎?」
荒唐事?悚人聽聞?
米歇爾實在忍不住了。「走吧。」他對哈利說,伸手握住哈利的肩頭,朝被反鎖的廚房門斜斜傾身,兩人下一秒就閃進了廚房內,只剩下達利呆若木雞地瞪著他們消失的地方,說不出話來。
「威農姨丈、佩妮阿姨。」米歇爾一邊拍著剛被他強行帶著消影的哈利的背脊,舒緩哈利的不適,一邊和哈利在餐桌邊坐了下來,冷冷地注視著他們這對致力於成為麻瓜中的麻瓜的親戚。「我們需要談談。」
「給我出去——」
「我們不會走的。」哈利緩過了那種全身受到擠壓的古怪感受,認真地說。
「所以你們最好給我們一個解釋。」米歇爾看了一眼角落裡的染衣盆,再看了看威農姨丈手上的信。
「信……信寄錯了——對,對,那不是寄給你們的……」
「它上面甚至寫了我們的房間!」哈利喊道。
這個令人厭惡的謊言說得也太拙劣了!他氣憤地瞪著眼前猶如一隻醬紫色蟾蜍的威農姨丈。
「我們說的解釋,是指『完整而真實的說明』,威農姨丈。」米歇爾以一種和鬧脾氣的幼兒解釋1+1=2的語氣說。「我建議你想好再說,畢竟我們會那麼多你們說的『荒唐事』,不是嗎?」
但他們這次把威農姨丈逼得太緊了。米歇爾事後告訴哈利這就是衝動的下場:更多爛攤子。威農姨丈那只比綠豆大一點的腦子顯然無法處理這麼複雜又緊急的事態,他眼看自己無法說服來勢洶洶又會用魔法威脅他的雙胞胎,惱羞成怒又著急恐慌的情況下,他打開瓦斯爐當著他們的面燒掉了那兩封信。
「好了,現在沒有了!」威農姨丈大吼,「現在,回你們的房間去——!」
哈利簡直不敢相信威農姨丈這麼無恥。
「回去!」
既然事情都發展成這樣了,他們急也沒用,在相偕離開廚房的時候,米歇爾幽幽地看著德思禮夫婦,但威農姨丈依舊保持著他腎上腺素高漲的狂躁狀態,不停地罵罵咧咧,佩妮阿姨則是看也不敢看他們一眼,好像再被這麼逼迫下去她就要崩潰了似的。
接下來一連三天,都有屬於雙胞胎的信寄到水蠟樹街四號。威農姨丈大概是鐵了心不願意讓他們拿到信,一大清早就守在門口,無論達利怎麼大吵大鬧、雙胞胎怎麼要求,他都固執地在拿到信的時候就將信銷毀殆盡。
第一天、第二天顯然只是擔心他們沒收到,還只是補了兩封,第三天開始,一模一樣的信就跟病毒繁殖似的以幾何倍數增長了起來。最後威農姨丈選擇將信箱釘死。
「你看,」他嘴裡含著一把釘子,對佩妮阿姨解釋,「如果他們沒法投送,他們自然也就放棄了。」
哈利憂慮地看了一眼米歇爾。
「這是不是真能起作用,我不敢說,威農。」
「哦,這些人的頭腦想問題都古古怪怪的,佩妮,跟你我不一樣。」威農姨丈說,一邊用力捶釘子,釘子上還沾有佩妮阿姨剛給他端來的水果蛋糕的殘渣。
米歇爾冷笑著拍了拍自家弟弟的黑髮。
懷特教授教過校史,她告訴過他們入學信是需要回覆的,無視入學信只會讓追蹤魔法更加積極地投遞,就是辛苦那些貓頭鷹了。
這一天寄給雙胞胎的信至少有二十四封。既然不能往信箱裡插,只好往門底下的縫、從門邊的縫往屋裡塞,有幾封信甚至從樓下洗手間的小窗口塞了進來。
威農姨丈把信全部燒光之後,就找來鎚子、釘子,把前門後門的門縫全都用木板釘死,這樣誰也出不去了。他一邊做,一邊哼著《從郁金香花園中悄悄走過》,只要有一點動靜他就嚇得能蹦高好幾英吋。
米歇爾在樓下什麼話都沒有說,只是回房後,他好好地安撫越來越焦慮的哈利。「我們就看他能把事情搞砸到什麼地步。」他遞給哈利一片他從德思禮家冰箱摸來的蛋糕,悠閒地翻開了他從費太太那裡借來的貓咪相簿。
星期六,事情開始失控了。共計四十八封寫給雙胞胎的信已設法進入德思禮家中。這些信是捲成小卷藏在兩打鷄蛋下面,由毫不知情而且滿臉驚恐的送奶員從起居室窗口遞給佩妮阿姨的。
威農姨丈怒沖沖地給郵局、奶廠打電話找人說理。佩妮阿姨正好把那些信全都塞到食品粉碎機裡攪得粉碎。
「到底是誰這麼急著要跟你們聯繫?」達利吃驚地看著雙胞胎。
雙胞胎沒有理他。
星期天早上,威農姨丈坐下來吃早飯,他顯得很疲憊,氣色也不太好,不過很開心。「星期天沒有郵差,」他一邊把果醬抹在報紙上,一邊高興地提醒大家,「今天不會有該死的信來了……」他正說著,有東西颼颼地從廚房煙囪裡掉下來,狠狠地砸到他的後腦上。接著三四十封信像子彈一樣從壁爐裡射出來。德思禮家忙著躲避,哈利跟米歇爾倒是伸手抓住了好幾封——
「出去!出去!」威農姨丈伸手捉住他們的領子,又用另一隻手從雙胞胎手裡的信扯出來。他把雙胞胎扔到了走廊裡。佩妮阿姨和達利也用躲避天災的姿勢抱著頭衝了出來。威農姨丈砰的一聲把廚房的門關上。他們能聽見信件源源不斷地向廚房裡湧,彈到地板上和牆上。
「玩完了!」威農姨丈儘量保持鎮靜說,但一邊又大把大把地從臉上把鬍子揪了下來。「我要你們五分鐘之內回來,準備走。我們要離開這裡。你們趕緊去收拾幾件衣服。沒有商量!」
他揪掉了一半鬍子,看起來很可怕,誰也不敢頂撞他。十分鐘後,他們奮力拆開用木條釘死的大門,衝出門去,坐上汽車朝公路疾馳而去。
他們一個勁往前開。連佩妮阿姨也不敢問他們這是要去哪裡。威農姨丈會不時打個緊急掉頭,往回開一小段路。
「甩掉他們……甩掉他們……」每次他往回開的時候,總這麼叨叨。
「他瘋了……」哈利喃喃低語道。
米歇爾也嘆為觀止地點頭。這個麻瓜姨丈的神經到底是有多脆弱才能被每個未成年巫師都會收到的信件逼瘋?
他們一整天都沒有停下來吃東西或喝水。夜幕降臨時,達力利哇哇大哭起來。他平生從未遇到過像今天這麼糟糕的事情。他餓極了;五個他想看的電視節目也錯過了;他還從來沒遇到過今天這種情況,一整天都沒坐到電腦前炸外星人。
汽車來到一座大城市的郊區,威農姨丈終於在一家顯得幽暗陰沉的旅館門口停下。達利和雙胞胎合住一個有兩張床位的房間,顯然是要雙胞胎擠在一張床上睡,陰暗的房間和潮濕的床單都在散發著一股霉味。
米歇爾堅決不肯上床,還讓哈利把達利的外套鋪在床上,然後用自己和哈利的外套再鋪一層,才讓哈利好好休息,他自己則趴在灰撲撲的木頭桌椅上休息。
達利打著呼嚕,哈利卻睡不著,只好躺在床上發呆。
「米契……你覺得是誰寄信給我們?」他輕聲問。
霍格華茲,但我不能告訴你。米歇爾看了哈利一眼,「我們會拿到信的,那個人很堅持。」
第二天早餐,他們吃的是走味的玉米片和罐頭冷馬鈴薯加烤麵包。他們剛吃完,旅館的老闆娘就過來了。
「對不起,你們當中有兩位波特先生嗎,哈利.波特與米歇爾.波特?前邊服務台大概收到了一百封像這樣的信。」
她舉起一封信好讓他們看清用綠墨水寫的地址:
『科克沃斯
鐵路風景旅館
十七號房間
哈利.波特先生』
哈利伸手去抓信,可是他的手被威農姨丈擋了回去。老闆娘瞪大了眼睛看著他。
「我去拿信。」威農姨丈說,即刻站起來跟隨老闆娘走出餐廳。
「我們還是回家去比較好吧,親愛的。」幾小時過後,佩妮阿姨膽怯地建議說。威農姨丈好像根本沒有聽到她說話。他開車把他們帶到一處森林中間。他下車四下看了看,搖搖頭,又回到車上,繼續往前開。後來在一片新耕的田地裡、在一座吊橋的中央和立體停車場的頂層又發生了同樣的事。 他們誰也不知道 他究竟在尋找什麼 。
「老爸是不是瘋了?」這時天色已經很晚了,連達利也無精打采地問佩妮阿姨。
最後,威農姨丈選擇了一處冷清的海邊,停車以後,他把所有人鎖在車裡就不見了。
開始下雨了,豆大的雨點落到車頂上。達力又抽抽噎噎哭鼻子了。「今天是星期一,」他對母親說,「晚上上演《偉大的亨伯托》,我真想待在有電視可看的地方。」
星期一,雙胞胎互看了一眼。達利對電視節目有種中毒般的狂熱,他要看電視就從來不會算錯日期。如果今天是星期一,那麼明天,星期二,將是他們十一歲生日。去年德思禮夫婦送給他們一個掛上衣的掛衣架和威農姨丈的兩雙舊襪子。但是他們每年都會一起慶祝——米歇爾會想辦法弄到一些零食運回他們那個臥室,哈利則會為他們兩個準備賀卡,他們會一起看書或是聊天。雖然沒有達利的生日那麼多禮物,沒有可以請來家裡玩的朋友(佩妮阿姨也絕對不會答應),沒有出去玩,但那是他們獨屬彼此的時刻。
威農姨丈面帶微笑地回來了。他拎著一個細長的包裹,佩妮阿姨問他買的是什麼,他沒有回答。
「我找到了一個特別理想的地方!」他說,「走吧!都下車!」
車外面很冷,哈利拉緊了外套的領口,米歇爾還把圍巾也塞給他圍著。威農姨丈指著海上的一塊巨大的礁石。礁石上有一間你能想象到最破最小、近乎搖搖欲墜的可憐小屋。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小屋裡絶對不會有電視。
「天氣預報說今天夜裡有暴風雨!」威農姨丈高興地拍手說,「而這位先生好心地同意把船借給我們!」
一個牙齒掉光的老漢慢慢吞吞地朝他們走來,臉上掛著不懷好意的奸笑,指著鐵灰色海面上漂蕩的一隻破舊的划艇。
「我已經給大家弄到了一些吃的!」威農姨丈說,「我們就都上船吧!」
船上寒氣逼人。冰冷的海水掀起的浪花夾著雨水順著他們的脖子往下流淌,刺骨的寒風拍打著他們的面孔。大概過了好幾個小時,他們來到了那塊礁石邊,威農姨丈連滾帶爬地領著他們朝東倒西歪的小屋走去。
屋裡更顯得可怕,一股濃重的海藻腥味,寒風透過木牆縫隙颼颼地往裡灌,壁爐裡濕漉漉的,什麼也沒有。屋裡總共只有兩個房間。威農姨丈所謂的「一些吃的」,也只是每人一包薯片和四根香蕉。他想把火生起來,但薯片的空包裝袋只冒了一股煙,之後就捲縮成一堆灰燼了。
「現在要是有信,可就有用處了,是嗎?」他開心地說。
他的心情很好。看得出他認為這樣暴風雨的天氣,不會有人冒雨來送信的。
哈利心裡當然也同意,但這種想法卻讓他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他望向米歇爾,但米歇爾從那天被趕出廚房之後,只要在德思禮家人面前,都是一臉嘲諷的冷笑。
夜幕降臨,意料中的暴風雨果然從四面八方向他們襲來。滔滔翻滾的海浪拍打著小木屋的四壁,他們可以清楚地聽見外面的狂風暴雨不斷打在屋牆上。刺骨的寒風從封得並不密實的牆體縫隙裡不斷灌進來。
佩妮阿姨從另一間屋裡找來幾床發霉的被子,在蟲蛀的沙發上給達利鋪了一張床。她和威農姨丈到隔壁一張坑坑窪窪、高低不平的床上睡了,米歇爾和哈利用外套和圍巾包裹住自己,找到一個相對來說比較不冷的角落蜷縮著。
深夜,雨暴風狂,暴風雨越發肆無忌憚。
哈利不能入眠,他瑟瑟發抖,輾轉反側,總想睡得舒服些,肚子又餓得咕咕直叫。「可惜這裡偷不到蛋糕。」哈利強顏歡笑地對米歇爾說。
「至少我們有這個。」米歇爾從背包的夾層裡掏出巧克力棒遞給哈利,「達利出門前只想到他的電動,我就幫他接收了巧克力。」
哈利的笑容真切了起來,他分了一半給米歇爾,兩人小心翼翼地吃掉了那根珍貴的巧克力。
臨近午夜,一陣沉悶的隆隆雷聲淹沒了達力的鼾聲,整座房子都像在搖晃一樣發出可怕的聲響。達力的一隻胳膊搭拉在沙發邊,胖乎乎的手腕上戴著手錶,夜光的錶盤告訴他們再過兩分鐘他們就滿十一歲了。
哈利靠在米歇爾肩上,回味嘴裡巧克力甜膩的香味,期待著他們的生日在嘀嗒聲中一分一秒地臨近。
「今年很特別。」米歇爾輕輕地說,在黑暗裡,他的聲音像是隔著一層輕柔的紗,「你想要什麼禮物,哈利?」
還有一分鐘。哈利聽見屋外不知什麼特別明顯地嘎吱了一聲。「拿到我們的信?」他笑著說。
「那才不是生日願望。」米歇爾瞪了威農姨丈和佩妮阿姨的房間門一眼。「換一個。」
三十秒……二十九秒……二十八……「那就離開這裡好了。」哈利隨口說。
「哈利,這個願望太過渺小。」米歇爾有些不滿。
……十七……十六……十五……「那你想一個。」
「我想要我們的家──我們的,不是德思禮的。」
……三……二……一……
轟!
整個小屋被震得搖搖晃晃,米歇爾和哈利坐正身子、盯著房門。門外有人敲門要進來。
米歇爾轉過頭看向哈利,那雙和哈利一模一樣的綠眼睛閃閃發光。
「生日快樂,哈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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