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還記得嗎？」
約的內容，妳還記得嗎？
城後的密林一向是教區聖女諄諄告誡不可靠近的禁地。但我偏要往闃黑之中尋覓。如若將來不如預先盤算的那樣，我也甘願接納失敗的結果。
但命運始終不給予我絕望。在扭曲樹林比夜幕更黑的深處，我尋獲了妳。受封印的黑巫。
巫與人、妳和她都只是便於溝通的稱謂，誰人都心知肚明，那對妳而言早已是隨舊代王朝逝去的身份。是空的、不相襯的虛名。
自妳受火刑百遍，炭灰堆積成丘。教廷開始著人編篡聖典，代代傳稱妳為惡魔。人們也依此認妳，畏懼與神秘反使妳得以重新壯大。
打從逃離煉金師的魔掌、成為王都內外盛傳的通緝惡徒後，對於妳的傳言時有所聞。為了擺脫一切束縛枷鎖，我的計畫亟需妳的力量協助。
竊取了我的生父，尼古拉大師生前研擬出的靈魂鍊化的手抄本，我以巧言妙語順利竊占了富賈家中幼子的身體，得以暫時躲避衛兵的追殺。
但這樣畏首畏尾的躲藏生活堪比陰溝裡的鼠輩蛆蟲。自由尚遠，如此苟活實在難稱為人。
妳我皆為世人眼中的惡鬼，正因如此，我們該當扶持彼此，走上共同的道路。
為人的尊嚴、生活、自由......我們要窮盡所能，從人們身上奪回應得的失物。
「愚昧的小鬼，你憑什麼妄稱我們相似。」
「無所憑藉。在妳包羅萬物的黑之前，人們不過是銀河中的一縷塵埃。」
黑巫冷笑，笑聲如夜風哭嚎，在森林中迴盪。
「那你又要如何讓我同意為了渺小的你和你那微不足道的計畫施展法術？無所憑藉的你，打算如何與我交易換得如此優渥的條件？」
「這不是交易，是應許！」少年無懼於要脅的語氣威壓，他張揚先細的雙臂，朗聲呼喊：「我願意獻上僅有的一切，皮肉血骨精神靈魂在內，做為對妳未來人生的應許擔保！」
黑巫沒有回答。取而代之的是尖銳的張狂笑聲，刺痛少年雙耳鼓膜。4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wxHB9jT4s
「軟弱愚昧的小鬼，我曾幾何時需要你來應許我的未來？我是人人畏懼的大黑天奧姆，豈是你這等螻蟻有能施捨、攀附的對象！」
「以妳的力量確實大可予取予求，不需任何人的允諾。哪怕是困鎖住妳的封印也同樣不敵歲月侵蝕。是要成人抑或成魔，自然也由得妳來選擇。」少年鼓足了勇氣，向深邃的虛無處自白：「唯一的條件，就是將我吞噬！完整！徹底！」
「你這小子休想賴著語意不明和我打迷糊仗。究竟是想讓我吞了你後做為人而活，還是以人的身分自居將你蠶食殆盡？」
「悉聽尊便。」
「這麼說你只是來尋死的！？」
少年默然不答，兩眼凝視著同一處，絲毫沒有動搖。
沉寂壟罩大地。彷彿名為奧姆的惡鬼不曾存在過。直到須臾之後，遠處傳來一陣騷動。當中隱然帶有某種焦躁不安的韻律。踢踏踢踏。
「是席薇安啊......」惡魔也嗅到了那闖入黑森林內的異物。她露出飢渴難耐的嘶啞嘆息，隨後發出憤恨不平的磨牙聲。「那個自命不凡的聖女、教廷樞機指派的走狗。竟也敢闖進我的地盤？」
「聖女雖知此地為禁地，但她未必知道封印已經被人解開了。她恐怕只是入林來尋找那些被我拐進來的孩子們罷。」少年解釋說。
「肅靜！」惡魔斥喝少年，隨即又擠出油滑狡詐的語調。「你這小子號稱要應許我身而為人的未來是吧？」4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w7lKvLGxq
「沒錯。」4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fc8feCylu
「吞食聖女總比拿一個臭小鬼塞牙縫來得有趣。我就姑且放你一馬，看看在不遠的未來中你會否反悔背叛自己的初衷吧。」
自那之後，介入瓦盧瓦朝政與諸國鬥爭的紛亂日子開始了。4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nJDEO8qIm
藉著教爭，少年與偽裝聖女的奧姆嶄露頭角，成為教廷樞機的心腹之一。兩人以此為根，逐步向上攀。4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NldxU9UR8
久違百年重得肉身，巫妖也再次嚐得人類僅有的七情六慾，卻也反而改變了她的內在。4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wHCnrLHMt
長達近百年的爭戰後，屢嘗甜頭的她終於任著那胃口過大的性子僭越犯險，以妖術奪得太后之身，隨即興兵造反。4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cB2TuUTl2
不過是短暫人世當中的一場兒戲罷。4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4MzF9u7kO
歷經內外交戰的傷疲與瘟疫肆虐，歷時數十代的瓦盧瓦王朝終於傾覆。而做為玩伴的少年也終於如當初應允之詞那般死於巫妖之手。4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wr3hW0YtF
「本該是如此的。明明是這麼約定的。」4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iKcL61riw
「時機已至，但妳為何不下手殺我？」4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o0tLJfJWM
少年緊擁懷中逐漸冰冷的女子，卻再也得不到答案。4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KAq7nnW9h
成王敗寇，苟活下來的是得勝者。但望著女子靜謐安詳的尊容，他只覺心底一陣難以言喻的寂寞。4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nIoVqUvSW
追根究柢，攀峰登頂的過程中是誰先萌生別意本就無從得知。而所謂的「自由」也不過是不甘屈居他人之下的野心......4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tZh23kEW9
窮究一切手段與權力所得到的，只是離自由更為遙遠的失望。4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1UdHZdK9G
徒勞罷了，少年心想。既是徒勞，這樣虛無乏味的世界不如毀滅。然而女巫說的沒錯，他只是滄海之中的螻蟻，只是任憑浪潮推移漂泊。更何況，每個高大的人物之後總有更為龐然的意志在推動其言行，他何能獨大而一手把持世界命脈而毀之？4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dEB7XtxcN
到頭來他能夠摧毀的，只有屬於自己的世界。直至此刻，他才領悟到這是自己此生僅能有的作為。4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3DSauOkFO
少年橫刀抹向頸側，夜幕與冰冷鋪天蓋地向他壟罩，他的內心卻只有平靜。4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Y6ux7Ycja
－－真正的自由來臨了。
【作者閒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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