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
他來了。
戴文深坐皮革沙發裡,半支下顎,止不住地唇角上揚。他刻意將銬住的手往前伸,放在大腿上,一點也不躲開艾瑞斯的冰冷的注視。
如果有把刀,不,如果目光是刀的話,戴文不懷疑自己已經被捅得鮮血直流。
艾瑞斯隔著張桌與他對峙著。從進來開始,他完全沒有打量房間的擺設。戴文可不認為是BOSS的解說特別好,相反地這證明了一件事——需要一個驗證的過程。戴文看著艾瑞斯來到他跟前,緊掐的手指終於鬆開,那把鑰匙攤在掌心上。
「你不去翻翻抽屜嗎?或許不是這把鑰匙。」戴文提醒道。
艾瑞斯還是毫不猶豫地把鑰匙插入鎖孔,然後喀的一聲應聲而開。他沒有聳肩,「抽屜裡沒有任何東西,我甚至能告訴你玻璃窗上貼著窗紙的原因。」
「哦?」戴文饒有興趣地盯著他,「包括這把鑰匙嗎?」
「包括這把鑰匙。」
戴文沉思了下,向後一倒攤手,「你太誠實,我忽然不想知道了。」
「隨便你。」艾瑞斯是真無所謂。
這個不再年輕的男人,歲月沒在他臉上留下蒼老的痕跡,反而使健壯的身軀消瘦,蒼白得像一縷幽靈,最該空白的記憶卻豐富得很。他太熟悉這間密室裡的一切。他住過,知道窗戶打開外面該是什麼景色,也知道這間密室缺少了什麼,但艾瑞斯絕不會承認少的是戴維。
1002,艾瑞斯的時間停滯在這天。
他環視過整間密室,越看越覺得那該死的設計者應該用消音海綿填滿空間,直到這裡只剩一張桌子兩張椅子;如果需要光,一盞檯燈就夠了。設計者沒必要煞費苦心,還把一個不相干的人放在這。
「戴文,你也是間諜嗎?」艾瑞斯忽然問。
「你已經完全放棄了,艾瑞斯。」戴文第一次喊他的名字,語氣仍是漫不經心,卻聽出可惜的意味。
「我感謝你的忠告,戴文。從那把鑰匙來到我手中開始,我就已經輸了。」不,或許更早。艾瑞斯想。他能夠想起自己生於里維耶拉,但他不能想起里維耶拉有兩個人,更不能憶起另一個人是戴維。
戴維,他是在10月2日凌晨兩點零一分被帶走的。普切利頓不信任他,因為他欺騙他們說自己是法國人,事實上他出生在德國,有一半猶太血統。戴維說他不信任會將祖國帶往滅亡之路的元首,所以他留在Z小組,與祖國對著幹。
這樣的戴維,會是間諜嗎?
艾瑞斯不知道。審訊室裡,時間失去它原有的意義。他疲憊不堪,一遍遍回答著一樣的問題,直到審訊官將鑰匙交到他手上。
「艾瑞斯先生,恭喜你說的話獲得驗證。」審訊官的語氣和臉一樣冰冷,「但很抱歉,我們暫時不能放你離開這裡,除非你願意告訴我們這把鑰匙的用意。」
「我不認得這把鑰匙。」
「但你認識戴維。事實上,我們不認為你和他是朋友關係。」審訊官意有所指,「艾瑞斯先生,在英國,同性戀是犯法的。」
艾瑞斯往後靠坐在冰涼的鐵椅上,他連眼都懶得抬。「我相信你們已經把我住的地方翻了底朝天,說不定連牆縫都看了三遍。聽著,拿著那把鑰匙,去試任何你們認為能插進去的東西。別來煩我。」
戴文吹了聲口哨。這確實是普切利頓的作風。
艾瑞斯靠站在流理台邊,溫煦的日光將那瘦弱的身體拉得筆直,毫無血色的臉像雪一樣蒼白。
他或許是渴了。
舔了舔乾澀的唇瓣,一句話在咽喉裡滾動半天,仍吐不出一個音。
「戴文,你能告訴我時間嗎?」
「我很想,但我做不到。」戴文說,艾瑞斯點點頭站起身,他似乎打算往回走。
「你不出去嗎?」戴文問。
「這是場遊戲,戴文。記憶的遊戲。他們沒告訴你放我出去的條件?」艾瑞斯反問。
確實沒有。但也不需要任何人告訴他了。參加遊戲前,BOSS在桌上放一份報紙,而戴文「無意」翻閱了它——
『戰後二十年,大批民眾上街請願,要求釋放對戰爭具有卓越貢獻的人。』
艾瑞斯往回走了,戴文叫住他,「艾瑞斯,你不該剝奪我看你解謎的樂趣。」他停下腳步。「『凡事都要先試過』這可是你說的。」
艾瑞斯停在那,他思考了很長一段時間。無聊到戴文打算背著他,偷偷掀開面具喝幾口茶。很快,戴文放下紅茶,艾瑞斯走向那台筆電,戴文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你能告訴我答案嗎?戴文。”電腦屏幕顯示道。那是艾瑞斯剛敲上的字。
『抱歉,我不能這麼做,但你應該打開第二個文件看看。』
第二個文件打開,如果計算沒有錯誤,他得到的是一組英文碼:wln deven。艾瑞斯絲毫不懷疑自己已經得到正確的答案,然後他聽見門鎖喀一聲轉開。
“你真是個無趣的男人。”
『我願意你一直這麼形容我。』
戴文坐在那,愉快地聽著筆電用自己的聲音說出戴維才會說的台詞。這軟件太棒了,要不是BOSS不允許,戴文想和『戴文』聊上一整天。
不行,戴文,這不符合遊戲規則。BOSS的聲音在腦子裡迴盪,戴文此刻只想讓它見鬼去。
「艾瑞斯,我們來玩一個遊戲。」戴文舔了舔唇,「你已經證實了,前兩次和你說話的人確實不是我。我不會撒謊,你只需要告訴我在你面前的『我』是人類還是別的什麼。」
「猜對了,你可以保有記憶從這裡出去。」戴文說。他開出的條件不怎麼誘人,但艾瑞斯確實是累了。
「人類。」艾瑞斯毫不猶豫地說。
戴文勾起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