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去問立先生！ - 6。

立牧白才知道，蔣時梅在幾個月前，已經幫自己把申請M校所需的資料寄過去了。

M校位於美國波士頓，是所有理工人的夢想，無論研究排名、業界口碑皆屬上上位的名牌大學，當然也是立牧白──不久前──的夢想。

申請資料包含的自傳、SAT、推薦信函兩封、在校成績等等，都是立牧白提前在高三上學期就預存了，那時，他偶爾會同蔣時梅聊起準備的進度，未料她如今竟透過「特殊管道」，從學校學生系統內取得了這份資料。

立牧白被打了一巴掌，臉很辣、腦有點昏、心有點傷，但這件迎面而來的事實卻使他思路完全死當。

他驚訝的點更在於蔣時梅從來不是執著的人，這作風很不像她。

不過同時，立牧白心情沉靜下來，才開始想從前自己多喜歡物理，喜歡到提前就把M校的入學資料準備好，且慎而重之的存放在一個牢固的虛擬空間中，為方便往後只要他一點，就能和夢想搭上線。

……那種滿頭栽進量子世界的熱情，隨著立御在他心中日漸膨脹而衰弱了。

立牧白的熱情與牽掛，原原本本轉移成立御這個人，他的熱情就是立御，苦惱也是立御，喜悅也是立御，因而「自我」就變得不是那麼重要了。

然而，事實顯示：立牧白並沒有把「自我」消除得那麼徹底，「自我」還在那個牢固的空間裡，結果被蔣時梅翻出來了。

雖然和擁有立御相比，現在的立牧白已經不想、不需要，更不可能再把「自我」看得那麼重了，可是它活生生在那裡。

還有一次機會。

＂……阿姨，＂立牧白腫著臉，問：＂妳這麼做不犯法的嗎？＂第一句就是這喪盡天良的話。

＂……＂

蔣時梅沉默看著他無辜又震驚的傻表情，好一會兒才避重就輕回：＂你準備和面試官約時間吧，我已經幫你拖一陣了。＂

只要通過Ｍ校書審，不方便在美國本土面試的學生，只要不是太偏僻，學校都會派一名面試官跟入選學生通信，以便決定以面談還是視訊方式進行審查。

立牧白皺眉，認真思索後才問：＂怎麼拖？＂

＂我說你車禍導致手腳骨折、意識昏迷，不過幸好送院後沒大礙，正在休養，過一陣子會聯絡他。他人很好，一口就答應了……噢，對了，他叫Alvin，也是華人。＂蔣時梅敘述得相當流利順暢。

＂……噢。＂立牧白皺眉，認真思索後又問：＂那推薦函呢？＂

＂我找你三叔寫了，你三叔找了另一個誰，唉，不記得了，總之也是權威那一類的。＂蔣時梅表情還是冷冷淡淡。

＂……噢。＂

阿姨不愧曾任姨丈秘書，不是普通人物，立牧白想。

不顧他還在愣，蔣時梅突然起身離開，回來時手上多了袋東西。

＂給你的。＂

接過那袋，立牧白呆問：＂這是……＂

＂裡頭有你的外幣存簿、印鑑、卡，資料等等。＂

＂……＂

＂牧白，裡面的錢是你靠自己得來的獎學金，一部分我拿去做投資了，利潤沒有很高，但也沒有賠本風險，賺的錢也都存戶頭裡了……現在總算派得上用場。＂

立牧白喉頭澀澀的，還是找不到聲音說話。

蔣時梅輕嘆，真的很輕，幾不可聞，她微微傾身，揉揉立牧白的髮。

＂牧白，立御太幸運，按照現在的路子順順走下去，就會很好，……但是你不同，你一定要有夢，一定要去追夢，不但走自己想走的路，而且還要是一條正確的路，等你將來爬到一個高度，才有足夠強大的資本去守護、堅持自己所愛。……牧白，這是你們能長久在一起的捷徑，懂嗎？＂

她說：＂雖然阿姨現在還不能完全理解你們，但是……＂

立牧白眼睛濕潤了，可不是因為臉頰痛。

＊＊＊＊＊＊＊＊＊

後來，立牧白跟面試官見面了，他自覺當時狀態不在線上，但出於某種原因他最終仍錄取了。

時至六月，還有一週立牧白就走。

M校雖九月開學，但八月底時國際學生有個英文考試，還有種種事項跟手續要辦，立牧白不能不走。

立御嘴上沒說，可是情緒表現很明顯，乍陰乍晴，常常蹭著立牧白，戀戀不捨的樣子。

立御退出籃球隊也已個把月，他去剪了個看起來很乖的頭，再戴上眼鏡就是十足好學生樣。

不過乖歸乖，畢竟是出於頂尖設計師之手，看起來仍不掩帥勁有型。

現在他天天都是一身白制服、挺直長褲，運動裝、籃球服早住進衣櫥最底層那格抽屜裡。

據他說，改變外在有助於智力提升。

立牧白不確定這說法可不可信，但反正立御做什麼都是好的。

既然退出籃球隊，不再需要課後練習，他們回家也早了。

下了車，立御拔掉耳機，裡頭播放的是英文雜誌的單元劇。他順手揹起兩個書包──比先前重了點。

邊走，立御拉了拉他的小臂，說：＂你別一下子增加太多學習份量，也許會適得其反，這幾個月你太累了。＂

立御用額頭輕撞一下他的，笑應：＂不拚一點，高一前面補不回來！＂尤其文科是他的弱項。

＂你又不是成績不好，都能排校前十，而且學習是打持久戰……＂立牧白咕噥道。

＂不夠！還有很多沒參加的比賽、沒取得的資格！憑我現在的成績跟經歷想報上M校。＂立御搖搖頭。

這段時間，立御查閱了成千上萬筆資料，然後屢屢被那些簡直不要太牛逼的強者們懾得臉色鐵青，最後，他決定自己應該得一個國際數學奧林匹克金獎。

他的數學是不錯的，且一定能更好。

為了立牧白，為了讓蔣時梅認同，他還會更強。

到家門前，立牧白突然低低的說：＂其實不讀M校也行……＂雖然叫立御來找他的是自己，但他又不捨得。

＂不行！──你在哪裡我就在哪裡！＂立御一臉正色，接著使力將立牧白拉進懷中，頗有一種偶像劇霸道總裁的架式。

立牧白都快被那句話給融化得不成人。

汪汪汪──！

突然一串聲接著一個影子撲到立牧白腳邊，是立德從德國出差帶回來的德國純種狼犬，特喜歡立牧白。

據送狗的客戶說，他爸爸威廉四世、爺爺威廉三世，還有祖父威廉二世都是長跑賽的冠軍，血統那是真真優良，因此價格也高得令人咋舌。

受不住那愛狗客戶的炙熱眼神，立德這才把他運回來，運費同樣令人咋舌。

因此小狗的名字，不是威廉五世，立御決定起叫「歐元」。

可以自由決定是否加上一世。

＂我幫你取的名字耶，你怎麼就不找我啊！＂立御這麼說不是想要歐元找他，是因為要堅決捍衛立牧白的所有權。

眼見下一秒歐元就要舔到立牧白的臉，立御抓起他脖子，怒道：＂喂──！他只有我可以舔！＂

歐元被他揪住垂吊在半空中，也不甘示弱的皺臉發出低嗚聲。

一大一小對峙，立牧白無言。

＊＊＊＊＊＊＊＊＊

立德又在飯桌上講公事，蔣時梅終於不耐的瞪他一眼，立德才乖乖吃飯。

說實在，就外型來看，與其說立德是商人，不如說是散打教練更適合，因為他外型相當高大，聲音異常宏亮，又因愛小酌，肚子上長年環著一游泳圈，更顯身形魁武。

蔣時梅邊替他夾菜邊念道：＂就說別把工作帶回來……＂

這句話念了二十多年未見效，立德就是個徹底的工作狂。

＂唉，知道了、知道了，老婆大人，妳吃妳吃，妳看妳又瘦了！太瘦了！簡直骨瘦如柴了！我給妳夾，這個嗎？回鍋肉？不要啊？蔥爆松阪豬？＂他活脫像個店小二一樣又倒茶又送菜的。

不講，生意場上的夥伴哪裡知道立德不僅是妻管嚴還是個妻奴。

憑良心說，蔣時梅不胖，可也沒瘦到那樣，但正是立德這張抹了蜜的嘴，總讓人生氣不起來。

蔣時梅淡笑道：＂沒見過哪個人像你，事業做那麼大還親力親為的。＂

＂唉，錢賺夠了，我這年紀工作為的就是成就感囉！還有──給兒子留點東西啊！＂他邊扒飯邊用筷子指了指立御。

立御正低聲要立牧白多吃點，立牧白見狀趕緊給他使眼色。

＂喂，臭小子，你爸在講話當耳邊風啊？＂

＂怎樣？＂

蔣時梅從旁悠悠補述：＂你爸說，要你繼承家業。＂

＂噢。＂立御表情和口氣皆不鹹不淡，應一聲後繼續吃飯。

立德斜眼看他沒什麼表示，但畢竟了解自己兒子的個性，若是不願意絕對死都不肯屈服的。

他笑了笑，說：＂我看是有望，籃球隊都退了，總算要認真念書啦？最近很上進！我晚上都看你往牧白房間跑，對啊，趕快補補！有什麼問題趁牧白出國前都拿出來問！＂

最近是很上進沒錯，但是跑往立牧白房間跑不是一天兩天了。

因此其餘三人都沒答腔。

立德看了看，倒也沒察覺到有異。

過一會兒，立御突然說：＂老爸，牧白要去波士頓念書，我們不是在那兒有套房嗎？＂

立御說的房就在市中心一棟大樓高層，地點位於地鐵線旁，生活機能又極為便利，現在價格哄得很高。

那是幾十年前大老爺買來給老二立言到美國學畫時住的。

＂有啊，怎樣？＂

＂現在沒出租吧？安不安全？哪家保全公司？不然你讓人打掃打掃，牧白──＂

立御沒說完，立牧白就接過去：＂姨丈，不用了啦！其實我們討論過，立御怕我不習慣住宿舍，所以才想到幫我問問看房子的事，我後來也跟他說了大一新生一律都得住校的。所以不用麻煩了……還是租人吧！＂

立御聽了，偏頭對著立牧白低唸道：＂你都沒跟那麼多人住在一起的經驗，宿舍又小，還要遷就別人！我們籃球隊出去比賽的時候外宿，光洗衣服、洗澡就煩死了，而且誰知道你室友個性怎樣，能不能和得來啊……＂

蔣時梅驀然插嘴說道：＂立御，你太保護牧白了，別忘了，他比你大，生活能力也沒問題，而且大學生本來就是應該多方體驗，尤其能和這麼多不同國家的頂尖人物交流，是很好的事情。你就別再想了，牧白按照規定住宿舍吧。＂

立御張口又閉口，沒話說了，便臉色陰陰的低頭吃飯。

立德聽完太座一席話，非常明快道：＂對，就住宿舍吧！頂多那套房我就不租人，留著，有什麼不適應的馬上可以搬家！牧白，可以吧？＂

立牧白正用腳偷撞立御，分神道：＂噢、噢！可以可以，謝謝姨丈！＂

又過了一會兒，立御吃完了，起身離開前說：＂那就都別租人了，反正以後我到美國去的時候就要和他一起住。＂

三人目送他離開。

立牧白發了幾秒呆，然後吃沒幾口也放下碗筷，起身說：＂我也吃飽了，先去……呃，收行李！＂

兩人目送他離開。

＂……立御真的想要讀M校啊？那是名牌學校不好進啊！雖然立御成績也很好，不過……＂

蔣時梅優雅的咀嚼著飯菜，說一句：＂立德，我想乾脆要不要重開插花教室吧，不然證照都要發霉了。」

＂怎麼？＂

＂你還能到處飛，有事業要做，兩個孩子越來越大，我閒得發慌。牧白要去美國讀大學，我看……立御可能也快了。＂她露出一抹無奈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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