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睡。好不容易蓋上眼瞼睡著了,卻又夢到了一個奇怪的夢,一個我很久沒再夢到過的夢──
「康介……康介……」一道小女孩的叫聲像是回音一樣不斷在我腦海裡迴盪,我此刻正身處於一片深山的叢林裡。我環顧著四周,赤色的月亮伴隨著漆黑的夜空,和今晚看到的詭譎景色幾乎如出一轍。
是誰?是誰在喊?「康介……」我的感官和直覺告訴我,好像有人在喊我,可這並不是我的名字。我回頭張看的時候,一個蓄著雙辮子、年約十三四歲的小女孩突然出現在我眼前,把我嚇得慌忙後退。女孩手上拿著一朵顏色鮮豔的紅玫瑰,玫瑰的顏色深紅得發亮,與周遭的景色出現了無比明顯的違和感。我仔細一看,小女孩除了髮色是白金色之外,連膚色也是白得驚人。她身上穿著和陶瓷娃娃般相類似的洋服,活脫脫就像一個外國小女孩。
「康介……」女孩對著我如此喊道,我本想開口告訴她我並不是康介,卻發現即便我怎麼喊,喉嚨依舊發不出任何聲音。「康介……你終於回來……回到我身邊了……」女孩說著說著,臉容開始變得模糊,宛如蠟像般融解,震驚不已的我想向後退,然而腳卻像被釘死在泥土裡一樣,無法動彈。她開始逐漸向我靠近,這時她的模樣已經融化得八八七七,身體上現出了各個人型娃娃的關節紋路。她變成了陶瓷娃娃……
「……不要喔!」眼看著她逐漸逼近,無法躲避的我只能閉上雙眼,把雙手舉起擋在額前,心裡想著這次死定了……就在這時,我就突然能喊出聲了。
過了一會兒後,我發現自己還活著,至少心還在跳。我緩緩張開雙眼,發現自己已經不在那片叢林裡。此刻我正站在赤月源村的村口,一個神色慌張的男人抱著一個嬰孩從村內奔跑出來,好巧不巧就這樣從我身上穿了過去。我扭頭一看,那個男人長得像極了我爸……不!他絕對就是我那失蹤多年的父親。
這時,四周的環境又變了。父親正站在一片翠綠的草地上,旁邊還有一個小男孩。「無論如何,都不能踏足日本!」不能踏足日本……就像回音一樣在我腦中迴響。為甚麼?爸爸……?爸!
「……爸!」這奇怪的夢讓我嚇得忍不住大叫了一聲,猛地睜開了雙眼,從床上坐了起來。回應我的是房內嘀嗒嘀嗒走動著的時鐘,以及混和著我微弱的喘息聲的空氣。還有她──
原本伏在我胸口入睡的格蕾絲被我突如其來的大叫嚇到,「怎、怎麼了?」她慌張著急地問著,然後一個勁地坐直身子,輕掃著我的頭髮。
「沒甚麼……我好像做噩夢了……」我邊喘著氣邊回答著格蕾絲。她把我抱著放在她起伏的胸口上,輕輕掃著我的頭髮,試圖安撫我。瑟縮發抖的我則手覆蓋著前額,髮絲從我的指縫間漫開。
誰是康介?我爸抱著的是誰?其實大致猜到答案的我並不想把它說出口,因為不想承認事實。我從格蕾絲的懷中抬眸看向房內的陶瓷娃娃,看到他們正用著那可怕勾人的眼神死死地盯著我。我慌忙把眼睛撇開,鬆開格蕾絲的懷抱,朝著娃娃們邁去。不明所以的格蕾絲還在後邊問著我到底怎麼了,不予理會的我一手把娃娃抓起,抱著盒子,跑到旅館外頭。格蕾絲則在後方大聲吼叫著:「半夜三更的,你想要幹甚麼?!你別把娃娃拿走喔!」
我刻意走到離村口也有一段距離的樹林邊,掏出打火機,把扔在地上的娃娃連盒子一併焚燒。我還刻意站在那裡,看著娃娃湮沒在火堆中,這才讓我一直緊蹦的弦線稍稍放鬆了些。
明天一早肯定要離開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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