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多雲或下陣雨
她知道這很不尋常。心臟跳動的頻率有如喝太多美式咖啡一樣悸動不停，然而這不是咖啡的錯；今天的早餐是一杯豆漿和鮪魚蛋餅。
不是咖啡因搗蛋，而是坐在右側傳來的佛手柑混合玫瑰、牡丹，與白麝香的氣味害她心神不定。
陳晨利用手機黑色螢幕的反射檢查早上特地用髮蠟梳整齊的頭髮，確定它們乖乖地堅守崗位，沒有亂翹起來，才敢偷偷往身邊的人瞄去。奶茶般淡棕色的長髮隨意披在身後，白皙節骨分明的手指有時候會揉一束幼髮把玩；眼睛專注在平板電腦的講義上，偶爾抬頭盯著講台上的教授。她算不上纖瘦，圓潤透紅的臉頰有些嬰兒胖，陳晨倒是覺得可愛。
冷不妨，被暗中觀察的她轉頭過來撞上陳晨的目光。對方往右邊稍微歪頭，充滿疑問的茫然表情。陳晨尷尬地笑著撓頭。
對方笑了笑，張嘴用口型問她「幹嘛」，她搖搖頭不好意思低下頭。今天的她穿著淺紫麻質襯衫，自然散發一種知性的味道。
「果然是學姐。」她的喃喃自語被沈霖聽見了，以為她指自己抄下的滿滿的筆記，於是微笑著說：「你想要筆記可以拿去拍。」然後隨手遞平板給她。陳晨連忙道謝小心翼翼接過，偷偷望她跟前排的朋友聊天時微笑的側臉，似乎沒聽見她那句的弦外之音鬆一口氣。
坐在陳晨左側是她的隊友小名為小魚的林曉如挑眉，上下打量陳晨的打扮微笑。被看得渾身不自在的她回瞪一眼。小魚漫不經心地問：「這衣服新買的？」
「沒有，這只是平常會穿出門的衣服。」陳晨疑惑。
「哦？可能是你太久沒穿得人模人樣。」小魚壞笑，「以前不是穿球衣就是懶懶熊T來上課。」
陳晨有些慌張，起手肘作勢威脅她，不小心聽到他們對話的沈霖插嘴一句：「她就是懶懶熊呀。」笑著眨眼給陳晨一個安撫的眼神。
小魚正想問她那是什麼意思，陳晨指向她的旁邊遞著一疊A4紙的同學，一句「快把作業傳過來」岔開話題。當她想再次詢問陳晨的時候，剛好下課鈴響起。
「咳、學姐⋯⋯要一起吃午餐嗎？」收拾好筆記後脫下牛仔外套的陳晨看沈霖也差不多收拾好東西，猶豫一下後小聲問她。
沈霖沒有多想一口答應，拉著剛剛晚到而坐到前排的湯嘉嘉不太相熟的四人組合離開教室。經過了文學館直走下去學校正門，便是好幾條食店林立的大街。四人也不著急，緩緩走過馬路邊聊吃的話題。
湯嘉嘉不太說話，陳晨看著她的眼色，走到沈霖身旁輕聲問：「你的朋友是不是不高興了？」
沈霖朝她的視線望去，友人的厚重瀏海下一雙無神的眼睛和緊閉的嘴巴，猜想對方誤會了好友的表情。她一把摟過嘉嘉，笑著調侃：「湯嘉嘉學姐，你的表情嚇到學妹了。」
湯嘉嘉用肩膀推了推她，沒好氣地回嘴：「怎麼看也是你比較嚇人。」
面對好友的嗆聲，沈霖只是微笑，沒有惱怒的意思。「還沒介紹你們認識；這是湯嘉嘉，從大一結下的孽緣。」
「學姐好，我是陳晨。」她撐大眼睛，展露笑容，希望留下好印象給對方。沈霖放開嘉嘉，左手搭上高出自己一個頭的肩膀。忽然之間陳晨聽不到身邊經過的機車行過輪胎滑過地面的聲音，經過的人群嘻笑聲像是從遠方飄來，心臟蹦跳的躍動卻無限放大。
陳晨側頭順著肩上的手望去，陽光照在她的臉上，杏仁般大小的眼眸閃礫著一閃一閃的光芒。
這張臉長得可真秀氣。這是湯嘉嘉頭一次看到她的正面。沈霖的眼睛是她認識的人裡面最漂亮的，而眼前這雙純淨無辜的眼睛也不遑多讓；要是說沈霖的是一雙柔情得讓人忍不住撒嬌的眼眸，那陳晨的是就算提出多麼無理要求，所有人都會在那雙無辜的眼睛下妥協。
「你是不是覺得很熱？額頭上的汗水都滴下來了。」那雙她剛剛專注研究的眼睛撞進她的目光裡，害她連說話都結巴起來：「是、是嗎？可能是、是太熱了。」手也不自主地緊捏背包的背帶。
站在她身後的小魚看到她僵硬的背影，和搭在白上衣上面的手，拖長語尾意味深長地說：「夏——天——來——了——嘛。」
陳晨傻笑著重覆好友的話，「對嘛！夏天很熱啊。」湯嘉嘉看著比自個兒高一個頭的高大女孩嘿嘿傻笑，眼尾卻留意沈霖的表情覺得有點好笑，以為是怕沈霖取笑她。
「那我們趕快找家餐廳進去吧。」沈霖催促。
四人最後到了一家在學生之間頗受歡迎的義大利麵店。沈霖一直都搞不清楚店名的念法，看上去不是英文，每次都把它叫為「黑底紅字的那家」。
拿著點單紙的湯嘉嘉看一下選項後很快便劃好想點的義大利麵，頭也不抬地問：「霖霖你要吃青醬蛤蜊對吧？」
沈霖給她一個肯定的點頭後拿出錢包，陳晨感到神奇問：「為什麼學姐會知道霖霖學姐想吃什麼？」話吐出口後耳朵漸紅起來。她發誓絕不是因為叫對方名字的緣故。
「她每次來都只點青醬或清炒蛤蜊，而且通常都要直麵。」嘉嘉解釋。
「直麵吃起來方便嘛。」沈霖補充。
「但你點蛤蜊還不是要用湯匙跟叉子？」嘉嘉提出尖銳的反問。
「那是你技術不到家，我用一根叉子就可以了！」沈霖嘟起嘴巴反駁。此於意外流露出沈霖可愛淘氣的一面，陳晨不禁暗暗感嘆：「太可愛了」。
後來陳晨在沈霖的極力推薦下，也點了同樣的義大利麵。
「怎麼又下雨了？」甫踏出餐廳又下起綿綿細雨來，天空卻始終透出陽光，濛上一度浪漫的微光。小魚嘟囔，順從地從背包裡掏出雨傘。
「都下了快一星期的雨了，人都快發霉了。」
接著走出店外的湯嘉嘉也打開折疊雨傘，站在小魚旁邊等剩下的二人。
雨勢雖說不大，但回學校仍有一段距離；沈霖望著滴落在地面上的雨水輕輕嘆氣，不料被陳晨聽見了。
「霖霖學姐，呃⋯⋯我有雨傘。」陳晨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的說話方式突然變成像小學生一樣，話吐出口的瞬間馬上後悔，暗自苦惱嘴巴怎麼變笨。沈霖知道對方看出自己的躊躇，結結巴巴的說出完整句子，臉紅耳赤提出自己有帶傘後不知如何是好。她想壓下笑意卻忍不住，捂著臉肩膀抖得厲害。陳晨看她的樣子更是不知道要如何接話。
「可以麻煩你嗎？我忘了帶雨傘。」沈霖輕咳一聲後笑著問她。
她突然覺得，下雨也沒那麼糟糕。
陳晨直勾勾盯著藍色的傘布，耳邊是清脆如水滴打在玻璃上的聲音，隨著水氣飄漾的青草味與白麝香氣，和偶爾踫到對方手臂傳來的觸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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